前些时候,我的妻子去了安徽合肥,不是去休假也不是去旅游,而是工作,确切地说是去打工。她们单位经济效益不景气,只好四处打工,这回离家远行,走得较远了点。
临行前,妻哭了,哭得有点心酸。在此之前还好好的,她曾与我进行过数次讨论,她竭力说服我,同意她走。作为丈夫,事已至此,我还能说什么呢?行前,我为她买好了车票,准备了路上吃的面包和水果。她则在家里准备出行衣物及日常用品什么的。一切都好好的,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只等着分离的那一刻。那天下午,女儿特意从学校打回电话,祝妈妈一路平安。其实也真是在那一刻,才真正体味到夫妻间平时的磕磕碰碰、吵吵闹闹,都属扯淡。俩人在起时不觉得,真要离开了,情感上的缠绵突然强烈起来,看到她哭歪歪的,我说,要不把车票通了吧,咱不去了。
妻红着眼,叹口气,最终还是走了。
从车站送她回来,心里一下空旷了几日,接下来便是长长的等待与思念。细想一下,思念,真是一种美丽的痛。由此,才铭心刻骨地体味到毛阿敏唱得那首《思念》的情意,“与君离别意,儿女共沾巾”的离愁。
每隔一两日,妻会从遥远的合肥打来长途,她的声音和我的声音融合在一起,彼此在倾听对方的心跳。从声音想念声音,想念她在那里的生活。思维便会丰富,联想便会飞翔,关爱也比在一块时多了许多。毕竟是天各一方,夫妻情感的交流只能依赖电话传递。
安徽合肥是一个美丽的南方城市,那儿有黄山这样天下闻名的旅游胜地,还有婉约好听的黄梅戏。对安徽,我的了解仅限于此。妻去了那里,妻将在那里工作和生活,远离家人的她能适应那儿的生活吗?每晚看天气预报,我开始注意合肥的天气、气温,还有空气质量。我的妻天生是能吃苦的,但待人接物却是她弱项,这正是我对她在外面不大放心的。
我们结婚二十年,按说这样长久的离别并不多,过去或是出差或是开会,一方走个十天半月也是常事。我最长的一次是在1982年,妻怀了我们的孩子,妻在家足足等了我四十多天。我想那次离别是我们婚后最长的一次了。那次回家后不久,孩子出生了,我再没离家那么长的时间。但愿这一次却不同,出外工作和出差毕竟是两回事,这种分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惆怅。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曾觉得什么,离开了,思念便成了一种寄托。我能想象她在给我打电话时的表情,她那种小家子气的女人的弱点一点儿也不曾改变,而我满不在乎的神气她想必也能想象得到,我们每次通话彼此的话并没有多少,只是随便说一点家长理短的事。
那一次,妻突然哽着声儿对我说,她想家了!真的,她说她好想家啊,想得不行了!我听得出她克制了自己声音,不想让我替她担心,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我想,那晚她放下电话肯定又哭了。
人到中年,对夫妻双方来说,那种电视剧里俊男靓女间的情爱或海誓山盟,已不属于我们,即便是离别,也大可不必假装自己的心态是多么的好,让人觉得你这人对什么都无所谓。即便是再斯文,也断不会到了“泪眼问花……抽刀断水……”那样的地步。
那晚,我失眠了。我扪心自问,你想念她思念她吗?你想着她早一点回家,全家团聚,一块冷热相知互相体贴居家过日子吗?其实,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人与人之间,男人和女人之间,思念是最让人感慨的相互间的心灵感应,她说得出来,正是我想要告诉她的,但我没料到她会说出来。妻十分强烈地想家,因为她是女人。而我却没有对说,因为我是男人。
不过话说回来,思念,确实是一种无法言说的而又真正美丽的痛。
原载于2000年10月9日《太原日报》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