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家侦探黄磊接到一个活，调查大华公司老板吴明在乡下捐助贫困户的内幕。可他想尽了办法也没进展，最后灵机一动，借了孪生弟弟的记者证，假说采访他，可没想到，吴明连他年年去贫困山区给村民发红包的事，都死活不肯承认，还不客气地打发龚主任送客。
龚主任给黄磊使了个眼色，黄磊心知有异，顺势告辞了。
出了门，龚主任带黄磊来到一个空着的办公室，开口就说：“我们这个老板啊，太拗！你说这年头有粉谁不往脸上擦？这是多好的树立企业形象的机会啊！他可好，都低调到家了，捐款时戴口罩，车牌子都蒙起来！”
龚主任跟黄磊倒开了苦水。自从七年前，吴明的生意有了起色，他就年年在腊月二十三这天去帽儿山里的榆蘑屯给山民发红包，少的一千，最多的一户发五千。奇怪的是他不仅捐助特困群体，有好几户还是村里的富裕人家，尤其那个周平，两口子都是村小的教师，工资不低，可吴总年年给他的红包最大！
黄磊暗暗称奇，还真是够古怪的。
龚主任透露了吴明最近的打算，两天后，他还要前往榆蘑屯发放红包。黄磊连连道谢，做好了打算，他实在是想亲眼看看周平长什么样。
两天后，黄磊起大早守候在吴明门口，看着他的车子向城外开去，暗暗开车缀在后头。车子往帽儿山驶去，黄磊不远不近地跟着。开出了两个小时后以后，吴明下了高速，同时他下车用布把车牌号蒙了起来，看来龚主任所说的都是实情。
车子在乡村水泥路行驶了大概四十分钟，来到了一个群山环抱的小村子，吴明在村口停下了车，回头看着跟过来走下车的黄磊，无可奈何地说：“黄记者，我觉得你有做狗仔的潜质，不去干娱记可惜了。”黄磊嘿嘿一笑，才要说话，耳边忽然响起震耳欲聋的响声，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原来是路边一户村民间挑起了大挂鞭，在放炮竹。
吴明疑惑地说：“这也没到年呢，难道是有结婚的？”
鞭炮声还没等结束，这家院子里忽然涌出来很多人，只听撕心裂肺的猪叫声，狗咬声，吴明好像明白过来，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
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拉着他的手：“吴总，我们知道今年你还会来，大家早就准备好了，请你委屈一下，在我们乡下过一个小年吧！你看，肥猪都宰完了！”
吴明看着周围那些热切的眼睛，感动地点头：“好！周平，是你组织的吧？多谢了！”
黄磊暗自点头，原来这就是那个乡村教师周平。他仔细端详着周平的模样，也没发现什么特殊。
吴明和黄磊进了小院，跟着大家一起忙着杀猪做菜。到了中午，屋子里摆开了五桌酒席，大碗酒大块肉，大家轮番给吴明敬酒，吴明是来者不拒，看得出来心情很激动。黄磊厚着脸皮跟着蹭酒吃肉，脑子可没闲着，力图从大家的只字片语里探到真情，可居然一无所获。
周平来敬酒了，他感慨地说：“吴总，七年了，我心里一直有个谜，今天您能告诉我谜底吗？为什么单单捐助我们村？为什么格外厚爱我？”
吴明仰头干了一杯：“大侄子，这是我力所能及的，乡下日子不容易，看到大家能乐乐呵呵过个好年，我就知足了。”
周平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黄磊也暗暗皱眉。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一群人闯了进来，这群人看着都有五六十岁，无一例外的，神色都很激动。
吴明忽地站起来：“沈卫东！是你！你怎么来了？”
领头的沈卫东一拳擂在吴明的肩上：“老伙计，我就知道这事是你干的！这是你替我们大家赎罪！感谢了！”
沈卫东接过别人递过来的一杯酒，不等吴明喝完，他已经一干而尽，同时眼角泛起了红。
黄磊心里一跳，有戏！这个沈卫东身上有故事！
周平却愣了：“赎罪？赎什么罪？”
这时村民们早围住了沈卫东和他带来的那几个男女，纷纷上前辨认打招呼，原来这伙人当年是这里的知青，前不久一个村民进城偶遇沈卫东，说起村里的小年发红包奇事，沈卫东才特意回来的。
大家正在亲热不够，沈卫东哽咽着对吴明说：“明子！大家都老了，别瞒着了，再不说就把遗憾带进棺材了！”
吴明犹豫了一下，终于也点了头，黄磊赶紧悄悄打开了随身带的录音笔。
吴明看着周平：“你今年是42吧？六八年腊月生的。”周平连连点头。黄磊的心里就是一跳，沈卫东接过话茬问：“那你知道在你出生之后，你们村的丢羊案吗？”
周平连连点头：“知道！我知道！就是那只羊，害死的我爸妈！”
那是个苦寒的日子，周平的妈妈刚生下他，因为日子太苦了，一点奶水下不来，小周平饿得哇哇直哭，偏偏雪上加霜，生产队的最后一只羊丢了！
生产队本来有七只羊，却接二连三死了六只，兽医正是周平的父亲周玉庭，他的成分是富农，早就是最大的嫌疑对象。这回羊丢了，专案组认定是搞破坏，把村里成分不好的十几家人轮番讯问，那个年过得凄凄惨惨。
最后有人在周家后院子发现了羊毛，一挖，挖出了羊骨头，于是专案组认定周玉庭偷宰了羊给老婆催奶，把他抓走了，判了八年。
话说到这，周平的眼圈红了：“我妈本来就是产后抑郁，我爸进去没几天，她就上吊死了！我是吃百家奶百家饭长大的！”村子里六十岁以上的老人都记得这事，闻听这个都纷纷说起了当年那桩公案，黄磊更是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周玉庭刑满释放以后人很消沉，没几年就死去了，可他弥留时还在嘟哝：我啥也没看见，我没偷羊……。
周平靠着大家的资助上的师范学校，毕业回村当了老师。响成一片。两个人惊疑不定，那家的大门已经打开了，同时各家各户都有村民走出来，有的抱着大公鸡，有的牵着山羊，还有的挎着山菜，一窝蜂地聚集在了吴明的周围。
沈卫东一脸的愧疚：“其实当年那只羊，是我们几个知青偷的！趁夜吃了一个干净，然后埋在周家后院的。”村民一片惊呼，周平更是愣在当地。愣愣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半天才说：“你们可害苦我全家了！”
一直沉默的吴明忽然搭了话：“我们栽赃是有原因的。当年我是25里外六家子村的知青，那天我过来看他们，大家都拿出了从家带来的肉食聚餐，没想到发生了一件事。”
那晚，知青点男知青都在喝酒，女知青红阳摸黑回自己屋子里洗澡，正洗着突然听见隔壁有动静，她大着胆子喝问了一句，那屋一个人忽然窜出来跑了！可红阳已经认出来，是兽医周玉庭！
红阳吓哭了，穿上衣服跑到男知青的宿舍一通哭诉，大家愤愤不平，都说要去报案，可红阳说要是传出去宁可上吊。吴明鬼精灵，眼珠子一转，想出了一个主意，偷羊，宰完了嫁祸给周玉庭，替红阳出这口恶气！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事引发了那么严重的后果，事闹的越大他们越不敢去自首，彼此约定，打死也不对外吐露一个字！
黄磊和大家一样目瞪口呆，居然是这么回事！看来自己跟雇主之前完全想错了！
好半天周平才哭着说：“我爸哪里是偷窥知青洗澡！他当时是，是不得已啊！”
大家奇怪地看着他，周平痛哭地说：“因为我妈没有奶水，我爸怕我饿死，可家家都那么穷，哪有一点油水？他想起来队里那些知青都刚从城里回来，一定带回很多肉食，于是想偷走一点给我妈催奶。想不到才进了屋，红阳就开始洗澡。他跑回家都吓尿裤子了。后来你们栽赃，他是知情的。”
黄磊忍不住了，问道：“那你爸为什么不供出他们？”
周平说：“他怕定他的流氓罪！他听说不远的一个村子，因为村民抢了一顶军帽，就被判了死缓！那是破坏上山下乡政策，他思来想去，宁可背偷羊的罪名！”
真相大白，屋里的人不胜唏嘘。黄磊也彻底明白了，吴明发达以后，想起年轻时的罪孽痛苦不已，于是年年给当年受害的村民发红包，是为了减轻一点自己的罪责。
村里人和当年的老知青们一醉方休，大家回忆着过去年月的荒唐，有笑的，有哭的，有骂的。
黄磊也很满意，这件事尘埃落定，终于可以交差了。
黄磊把这件事的结果告诉给了雇主——吴明的老婆，她听完录音以后长出一口气：“我可算放心了！吓死人了，我以为这个周平是他当年在乡下的私生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