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宗时期最后一位著名人物安禄山登场。安禄山是胡人,出生在营州,也就是今天的辽宁地区,长大后混迹在边境,靠经商生活。商人的狡诈、胡人的彪悍,再加上长期与各民族的人交流,他也懂得几国语言。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靠山的安禄山勉强过活。安禄山为人贪婪,眼见做生意赚不了几个钱,就做起了无本的买卖——偷别人的羊拿到集市上卖。边疆百姓最看重的就是牛羊牲畜,很快就抓到了他这个偷羊贼,扭送给镇守幽州地区的范阳节度使张守珪。张守珪是唐朝一员大将,在睿宗一朝入仕,开元年间,立下了不少战功。后来被任命为范阳节度使。节度使是官职名,在北周的时候就有这个职位。在唐朝,节度使的主要工作是管理藩镇。前面说过,唐玄宗时期,北方设有平卢、范阳、河东、朔方、陇右、河西等藩镇,这些藩镇地处边疆,人口混杂,既有边防上的重要意义,又是边境的集市。节度使就是这些地区的最高长官,他们手中握有地方行政权、军权,甚至掌握了财政大权。节度使们有权自行招募士兵,有些脑筋活的节度使就开始培养自己的私人军队,俨然是这一地区的统治者。自行招募军队的肇事者是张说。
当年,张说进行大裁军,一举裁掉二十万军人。那时候的唐朝四境安宁,裁军举动在短时期内没有出现什么恶果,募兵制顺利代替府兵制。但是,唐朝国土面积大,边境线长,四面都有强敌,他们一时老实,不代表以后都会老实。因此当边疆战事再起,各地需要士兵,只能从当地招募。招募来的士兵有胡人也有汉人,有些尽忠朝廷,有些心怀不轨。张守珪是一位较传统的将军,忠君爱国,还没有借着手中大权作乱。再加上那时候李隆基还清醒,张九龄还当着宰相,大唐的节度使们都还老老实实勤勤恳恳。这天张守珪听说抓到一个偷羊贼,还是个惯偷,正准备严厉惩处。偷羊贼突然对着他大叫:“您不是想消灭契丹和奚吗?怎么能杀死壮士!”张守珪镇守范阳,主要敌人就是契丹和奚两个民族,听到这句话,他连忙观察眼前的偷羊贼,只见这人生得白白胖胖,虎背熊腰,很有气概,说的话又头头是道正对他的心思,不由起了怜才之心。安禄山说的话,听上去有点耳熟。
在第一本书中,李靖得罪李渊,即将问斩,被杀之前他也大喊一声:“公起义兵,本为天下除暴乱,不欲就大事,而以私怨斩壮士乎!”李渊释放了李靖,放了一个为唐朝开疆扩土平定四夷的军神。张守珪也放了安禄山,他没想到自己放的是一只野狼,有一天这只狼会把大唐啃得面目全非。从此安禄山成了张守珪的部下,认识了同乡人史思明。物以类聚,这两个人一拍即合,成了好兄弟。安禄山第一次去长安时还是个小官员,他到朝廷替张守珪奏事。长安城的繁华与边境的简陋简直是天壤之别,安禄山目不暇接,想不到人间还有这么华美的地方。在朝廷上,张九龄看到他态度傲慢,对同朝宰相裴光庭说:“乱幽州者,此胡儿也。”唐朝大臣们喜欢对年轻官员品头论足,说说这个人可能有出息,那个人最多当几品官。除了眼光狠辣的裴行俭说一句中一句,其他人不过是日常闲磕牙。裴光庭没将张九龄的话放在心上,但张九龄却从此对安禄山留了心。开元二十四年,安禄山已经是一个将军。在讨伐契丹和奚的过程中,他连打几个败仗。张守珪派人将他押入长安,请李隆基发落。张九龄早就觉得安禄山不是个好东西,碰到这个机会,他奏请李隆基立刻斩了安禄山以正军法。
开元二十四年,正是张九龄和李隆基的关系最敏感也是最脆弱的时期,李隆基对张九龄的意见半听不听。等他看到安禄山高大魁梧、一身英气,更忘了张九龄的谏言,一心留安禄山戴罪立功。张九龄一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当下又去进谏,说安禄山这次失败不能原谅,又说安禄山天生有反相,今后必然造反。李隆基心想:你个张九龄怎么处处跟我作对,我下的命令你不反对就难受是不是?一气之下他就对张九龄说:“卿岂以王夷甫识石勒,便臆断禄山难制耶?”王夷甫识石勒,是说晋代的王衍看到石勒,就预言石勒今后会作乱。后来石勒果然自立为赵王,祸乱天下。李隆基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劝张九龄不要以为自己有王衍的眼光,也能当个预言家。得到李隆基的赏识,安禄山平安回到范阳,张九龄憋了一肚子气。张九龄预言安禄山会造反的确没有事实依据,他只是凭借多年的官场经验和识人经验,看出了安禄山狼子野心。可惜当时君臣间的信任早已不复存在,李隆基不相信张九龄的判断,放虎归山。从长安回到范阳,安禄山多了个心眼,明白在官场一定要有人脉。他开始贿赂来到范阳的使臣,贿赂他能贿赂的一切官员,靠着战功和行贿,安禄山步步高升。
安禄山能够成为范阳节度使,恐怕还要感谢当时的宰相李林甫。李林甫独揽朝政,最害怕的是张九龄类型的官员,他极力主张由藩将担任节度使,以方便他控制。李隆基正沉溺于杨贵妃的温柔乡里,一切随李林甫自便。就在此时,张守珪犯了错误被贬,胡人安禄山得到了当节度使的机会。混官场必须具备的三样法宝节节高升的安禄山有了更多机会出入朝廷,每一次去长安,他的心思都有几分活动。升官发财是他的短期目标,为此,他必须先讨好李隆基。对于安禄山来说,这不难,他有三样武器。第一样武器:装傻充愣。每次见李隆基,安禄山都装出一副忧国忧民、忠心为主的模样,像是傻乎乎心里只有李隆基,什么事都为李隆基着想。这是一个心理圈套。李隆基认为胡人直率,没有中原人那么多的心眼,安禄山伪装得好,他就把安禄山看做大忠臣,安禄山说什么,他信什么。安禄山一再掏心掏肺地表示,自己的官职性命都是李隆基给的,李隆基用他,他愿效犬马,就算为李隆基死了也没关系。有这样一个人守卫西北边境,省了多少事!如果是一个大臣说这种话,李隆基还要盘算一下这大臣是不是个马屁精。憨头憨脑的安禄山说这句话,李隆基毫不怀疑,心中感动。
趁着他感动,安禄山又说,自己的身家全是李隆基赏赐的,李隆基就是他的半个父亲。李隆基看安禄山一脸诚恳,心情大好,就收了安禄山做干儿子,从此安禄山见了李隆基就叫“父皇”。第二样武器:甜言蜜语。安禄山的甜言蜜语讲究技巧,没有咬文嚼字,全是大白话,却能说得李隆基从耳朵甜到心里。这套“安氏蜜语”能和李林甫的“李氏后门”并列为官场两大秘技,一般人学不来。安禄山知道,李隆基最喜爱的人就是杨贵妃,他拜李隆基当干爹,杨贵妃自然就是他的母后。每次见面,安禄山先向杨贵妃行礼,再向李隆基行礼。夫妻两个都奇怪,他解释说:“胡人的风俗是先拜母亲,后拜父亲。”李隆基很感动,多么淳朴的孩子。在朝廷上,太子李亨处境虽然凄惨,但也是未来皇帝,平日大臣们见了都要行礼。安禄山可不一样,看到李亨,他目不斜视,根本不理会这个大唐未来天子。李隆基又奇怪了,为什么见太子不行礼?安禄山恍然大悟地说:“我只知道有陛下,不知道有太子,真是罪该万死!”然后,连忙向李亨行礼。李隆基继续感动,多么忠心的孩子。安禄山是个胖子,据史书记载,体重足足有三百斤,肚子上的肉也多。
有一次李隆基看着他的大肚子,笑着问:“胡儿的肚子里装了什么?”安禄山正色说:“只有对陛下的一颗忠诚之心!”李隆基彻底感动了,多么真诚的孩子啊!第三样武器:跳舞。前面说过,大唐流行的舞蹈多是胡人传过来。当年长安最流行的舞蹈种类是“胡旋舞”,胡旋舞顾名思义,旋律快,多有旋转动作,舞起来奔放热烈。当时朝廷上有两大胡旋舞名家,就是安禄山和杨贵妃。安禄山有胡人的彪悍,舞起来劲道十足;杨贵妃凭借女性的娇媚,转起来勾人心魄。这两个人各有千秋,艺术鉴赏大师李隆基哪个也放不下。靠着这三样武器,安禄山成功骗取了李隆基的信任,就连杨贵妃,都对这个“胡儿”宠爱有加。这时的杨贵妃年近三十,还没有子女,突然有人称自己母亲,恪尽孝道,杨贵妃也觉得新鲜有趣。有一次,她按照当时的习俗,将安禄山包在一个巨大的襁褓中,玩起了“洗儿”。宫中一片喧闹,李隆基就在旁边笑呵呵地看着。因为杨贵妃与安禄山亲密,朝野上下流传了不少绯闻,说贵妃与安禄山私通,后世的野史还说安禄山早就看中了杨贵妃。这个说法不太靠谱,当时的李隆基和杨贵妃仍在蜜月期,杨贵妃没有精力去注意其他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