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终于死了,小周后终于如愿以偿。
其实我们不能说小周后就是个坏人,只不过,少女的那些幻想里的憧憬与期盼,因为遇到合适的条件合适的机遇,刹不住地膨胀起来——超越了优秀绝伦的姐姐,得到了才华横溢的皇帝姐夫,离那个皇后宝座也就一步之遥。一切都在证明,她,才是周家真正的骄傲。
但是,李煜却让她等了三年。
按照正史的说法,是她年纪太小,后来又遇到钟太后去世,按照礼法只能等。其实,李煜并不是一个守礼法的人,在后来跟小周后结婚的时候,就没有按照所谓的礼法举行,而是大操大办——如果真想娶小周后,怎么会顾及死人守制?
他是故意的。
本来跟小姨子偷情就对妻子心怀歉疚,本想等大周后好了或者死了再论及这个小情人,结果没想到这位看似天真无邪的少女原来颇有心计,一个小小的恶作剧就让妻子突然病逝,从男女情欢里突然回过神来的李煜,突然感到无法面对。
无论是妻子的逝去、李从嘉的消亡,抑或跟少女的浓烈情爱记忆,他都无从面对——这个时候,他不想再看到小周后,起码现在不想。于是,找了个理由又把这位少女送回了周府,自己却在人生无常与国事压迫的痛苦纠结里,投奔了信仰——佛教。
佛教在南唐建立起初,就流传甚广,先主李昪笃信佛道,中主李暻倾向佛教。李煜做皇子的时候,可能还有点成仙的想法,但是大周后去世后,他那颗无所寄托的游魂就只能在天地之间到处飘荡了。他是帝王,没有勇气像宝玉一样出家,只能奢求在红尘里看世间千转轮回,于世事无常里求得解脱。
那么,佛教告诉了他什么呢?
理事圆融,“仍旧”、“无事”。
在南唐广为流传的佛教门派是禅门法眼宗,讲的是世界万有与自己心性可以融为一体,众生平等皆能成佛,而修成正果的途径,就是“仍旧”、“无事”。“仍旧”就是遵循原来的样式继续修行和生活;“无事”就是“著衣吃饭,行住坐卧,晨参著请,一切仍旧”(《禅林僧宝传》)——说白了,如果你能按照从前所做的去做,就能在日常生活里体味到佛的智慧,达到觉悟境界。
当时的南唐,已经日落西山,先主李昪所创立的和平盛世早已不在,李暻时期的割地赔款、北方强国的徐徐升起,都让南唐人心里一片荒凉与焦灼,那么怎么才能寻回平安盛世呢?佛教法眼宗告诉他们,只要你“仍旧”、“无事”,只要你按照从前的生活路子进行生活,你就能达到解脱,于是,满国梵音……
其实,宗教对当时的李煜来说还未必带着强烈的国家色彩,因为当时南唐与宋国关系还算融洽,国事衰微是衰微,但是还没到灭亡的程度。李煜早已习惯,只是此时妻子病逝、幼子早夭、情人偷欢、角色转换,让他陷入了精神的困顿,送回小周后以后,李煜其实是在精神闭关。
这三年里,在佛教的生活智慧里,他在寻找自己的人生答案,如何能解脱人生苦痛,如何能达到理事圆融,如何面对这背叛的快乐与良心的内疚,如何从李从嘉转换成李煜——他需要解结。佛的答案是:“仍旧”、“无事”。
他说:知道了。
三年之后,他走了出来,此时,李从嘉才变成真正的李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