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价值观人生观是不同的,思维模式也不尽相同,面对同一件事情,有的人认为是A,有的人认为是B,有的人则认为是F,而正因为这些差异,派系才会诞生。相同利益的人结合在一起,为了更多地占有资源而进行斗争……其实,无论什么样的管理者,皇帝皇后也罢、老板老总也罢,甚至一个部门领导,都需要在派系斗争的缝隙里寻找平衡。领导者的任务不是消除矛盾,让形势一片大好,而是通过对各派别之间因资源的占有分配而产生的矛盾的合理驾驭,让整个组织有效运转。
因此,要看一个团队、一个部门、一个公司,甚至一个王朝能不能发展下去,就要看其中的派别斗争之间的“合力”是否能让整个组织有效前进,而不是内耗性、衰亡性地蜕变——组织就像人的身体,病的产生往往不是因为坏分子地侵入,而是由于某些平衡被打破,新陈代谢的内耗,严重的甚至会死亡。
开国先主李昪的发迹,多亏了江南土著谋士宋齐丘。登台以后,除了安定民心发展生产以外,他还招贤纳士广开门路。很多从北方来避祸的士子都投奔到了他的麾下;还有一些抱着光复大唐宏愿的遗老们,也投奔而来,希图有一天施展抱负,统一天下。但是,宋齐丘们是立下汗马功劳的老臣,也是投机性的游士,跟北方那些儒家士子们的理念不合、思维不同,利益更加不一样。他们是乱世求生的精英分子,投机是他们的本质,以权谋私是他们的本性,为了保护自身利益,为了扩大对南唐资源的占有,自然会结成一派。宋党势力坐大,不屑投靠的自然也有,于是,党争产生。
这个时候,考验领导者的机会来了:宋齐丘是老臣,立下汗马功劳,又结党弄权,怎么处理?这个问题似乎千古以来一直存在着,无论是打下江山的皇帝们,还是一起创业成功的老板们,都面临着“老臣”的问题。
这些老臣们有感情、有面子、有势力、有能力,可是这也同时意味着他能超出权力之外,未必能听你指挥。一旦处理不好,就会成为你的致命伤——很多人选择了斩草除根,如刘邦、朱元璋,干脆一刀砍了;也有人选择了巧妙的方法,如赵匡胤杯酒释兵权,给你钱夺你权,把你踢出权力体制,但是善待你的生活,有面子不伤感情,算是个好法子;但是更多人选择让老臣继续在组织里发芽。他们不忍心,或者他们意识不到,这些老臣因为势力根深而能超越制度,终有一天会成为这个组织的致命肿瘤。
因为按照科学的管理理念,“在权力系统的运行上,必须要保证权力结构内的每一个人都是可替代可调整的。”我们都知道人治不如法治,在制度面前,排除掉一切不确定的人性因素,会让这个集体更顺利有效地运转。这不仅是现代管理的理念,估计也是一切管理的一种有效模式——只要人性存在,确定的规则就比人性管理更加有效。只是,既然确定了规则,就必须保证每个人都要遵守规则,不能有超越规则的空间存在,这样规则才能保证自身的权威性与严肃性,才能“以德服人”(规则严格执行之德)。
在现代,一个老板创业到一定时候,可以以身作则退居董事长的位置,让经理人来管理;但是在古代,皇帝是没有退位的,尤其是那些刚打下天下的皇帝。因此,这个规则理念就变成除了皇帝一个人以外,其他人都必须是可以代替的。只有可以代替,它才不会威胁到皇位,它才不会超越了制度——古今中外,天下英主都明白这个道理。李世民、朱元璋、康熙们,要搁现在,那也是顶级职业经理人啊。
而老臣,则是这个规则体系里最相反的因素。按照李昪的性格,除掉老臣的可能性不大,最有可能的,只能是控制,让宋党和其他的反对派处在自己的严密控制之下,在平衡之中求得南唐整体的发展。当然,这也不是因为李昪心软——一名优秀的管理者,心软是大忌。如果李昪真心软,他早被乱世淘汰了,皇位也轮不着他来坐;主要还是因为宋齐丘是文人,他不可能像武将们一样掌握军权,养一批心腹士兵跟着他出生入死,从而威胁南唐政权——他威胁不了皇位。
此外,一个领导者是需要斗争的——下属间的斗争。“如果一个组织内的领袖与下属间的层态过于鲜明,如果领袖之外的下属间一点纷争都没有,那么,这时候领袖存在的合法性和权威就会遭受威胁!所以,一个聪明的领袖,必须要善于让下属间出现适当的角力和博弈,这样,领袖的角色才能在组织中牢靠地扮演下去,因为下属间的博弈需要权威的调和者与仲裁者。”(《领袖型管理架构中的驭人研究》)
因此李昪留下了老臣们,留下了宋齐丘,因为感情也因为功劳,因为才干也因为姑息。
但是很快,这份姑息在其儿子身上发展成了“癌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