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名
叶挺,有谁没有听见过这个名字么?
中国的革命军人,北伐时代的著名师长,现在是新编第四军军长。负责收编皖、鄂、湘、闽边区的红军和以上各省的民军。
为了新编第四军的编组事宜,他昨天特从汉口乘欧亚民航机到香港,预备入广州和广东当局有所磋商,并预备赴闽西一行。
在一个朋友的家里给记者发现了他。
西装青灰色上衣,黄呢军裤,黑皮鞋,手里拿着一件浅棕色方格大衣,叶军长看去非常年轻的―虽然他今年已经四十一岁。
“什么?你在这里。”他满脸堆着丰盛的笑容,走近前来和记者握手。凡是见过叶挺的人,总知道他有一种特别的表情,就是他那特别的强烈笑容,当无限的笑痕展开在他那丰满的两腮上时,任何人也自然而然的跟着笑起来。
“你们新闻记者真厉害,真是无孔不入!别人还没有碰到,第一个就碰到你!”他一面握手一面说,声音洪亮而结实,是一个肥壮的声音,但他并不能说是胖。
使人诧异的是这个久经战阵和劳碌不息的革命军人,颜色却异样洁白,他第一眼给人的印象是一个壮健的美男子。但在几分钟的谈话之后,你就发觉他完完全全是一个军人,就像是天生的军人一样。他的态度像小孩子一样的坦白,毫不犹豫地说出他的意见。可是他决不是信口而谈,他对每一个问题都有一贯的意见。在他的谈话中,你发觉这是一个有了哲学基础的人,一个对宇宙观和人生观都有了正确的认识和把握的人。他读过不少的书,对中国的政治问题他特别有研究。在澳门寄寓的几年,他无日不看书。所以当他抓住了一个政治问题来发挥意见的时候,他真像一个雄辩家一样。在这一点上,他是和其他许多军人不同的。他之所以成为一个著名的革命军人,与其说是因为有军事的天才或卓越的勇敢,无宁说是因为他有了丰富的政治智识。
他说话很快,像巴不得把几个字同时吐出。音调很坚决,这证明他非常相信他自己所说的话。
“第四军的编组完全就绪了么?”记者问。
“大致就绪了,自然还有若干枝节问题未曾竣事,司令部现在设在南昌。”
“汉口的空气怎样?听说日方又提出了和平的条件?”
“这没有关系的,日人以为已经把我们打得屈膝了,自然得意忘形地照着战胜国的惯例,提出胜利的条件来,但我们不单不会屈膝,并且站得更硬更稳;不单站得更硬更稳,并且冲上前去!最近不是在军事上得了若干胜利么?妥协是不能的……”
“那么,是不是会展开更坚决更有全面性的抗战局面呢?”
“这是必然的。这个新局势的展开就在目前!”
他的音调总是那样坚决,要不赞同他的说法是不可能的。
“抽烟么?”他从大衣袋里拿出一包白金龙,抽出一根给记者,自己亦拿了一根。
“郭沫若经过这里时,见到了没有?”他喷出一口白烟,向记者问。
“见过了。还请他写了两幅字。他最近到汉口去了,你见过了没有?”
“见过了。他不见得会在政治部工作。”
“哦!那么,我们希望他回来领导华南的文化界。”接着我们谈了些文化界的情形,奇怪的是他非常熟识,就像他自己亦是一个文化工作者。从文化界,我们又谈到了民族失败主义者的面目。即使谈论着这样的问题他满脸亦是堆着丰盛的笑。
叶挺,悲观或颓丧,在他完全是不可能的。
“预备什么时候再北上呢?”
“说不定,但一两天就离港。”
“叶先生来港的消息,可以发表么?”
“发表也无妨,不过我以为不必的。”
他伸出手来握别,是一只传达着无限热意的手。
(原载于《大美晚报》193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