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完服装设计的半年里面,我一直没找到适合自己专业的工作,不得不从省城回到老家的一个小镇上去工作,在机关做个可有可无的小职员。我家乡的小镇以盛产黄金闻名,虽然是小镇,因为有生产不完的黄金,所以,年四季,总是有接待不完的高官政客、电视台报社的记者。
一个很平常的黄昏,我在小镇的街道上慢慢地走,正好迎面遇见宣传部长,他的身边还有几位我不认识的人,也许我也是小镇上的文化名人吧,在我和部长打招呼时,部长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指着身边的一个男人对我说:他是省里来的著名作家,禾林老师。然后又把我介绍给禾林。我们相互地握过手之后,就各走各的了。那前言不搭后语的寒喧,完全是不得不说的客套话,好像跟没认识一样。禾林是什么时间离开的,在这里呆了多少天我概不知,也不想知道。那时,我正为自己没能在省城找到工作而伤心;还有,我那海誓山盟了三年的男友离我而去,与一个深圳女孩好上了,这些事给我的打击很大。伤心和颓废之际,我意外地收到了禾林从省城寄给我一份他主编的刊物,还有一封热情洋溢的信。看着他的信,仔细回想他的模样却是一片模糊。
7月,他的刊物在另一个山清水秀的风景区举办笔会,我应邀参加。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他。这一年他45岁,我20岁。我们很快成了忘年交。我叫他大哥,他叫我小妹。为期十天的笔会,我有从来没有过的快乐。之后,我跟他说起那段在省城四处找工作四处碰壁的事。他说他可以托托朋友进省日报,做一名记者。我也有这样的想法,希望能进一家省报。他让我给他一段时间。看他开着那辆破旧的桑塔纳真诚地为我跑前跑后,我说不出地感动。
两个月过去了,一切不是我想像的那样顺利。他无可奈何地看着我,让我暂时回到我生活的小镇去,可我不想回去,我想在省城打工。他不太赞同。在我的坚持下,他决定帮我找一家临时性的单位。
他给我找的单位是一家内部发行的报纸,我名义上是记者,实际上就是拉广告的。尽管如此,我还是很高兴。我在一点点地接近我的理想。单位不给提供住处,房子是我租的,一个很便宜的亭子间。一开始,拉广告是很难的,因为我与各大集团的老板不熟悉,在报社几乎没有收入。从家里带来的钱是有限的,每顿饭除了慢头白开水,连菜也不敢买。禾林知道以后,经常在经济上接济我一些。他的钱也不是很多,因为工资要如数交他老婆的。他老婆对他的钱管得很紧,只有他的稿费才可以自己支配。我已经够麻烦他了,不想再麻烦他。他笑着对我说:别忘了,我是你的大哥呀。他的一句话让我感动得眼睛发涩。是的,他的一举一动都像我的大哥,做得让我无可挑剔。
时间一长,我对禾林也了如指掌。比如他这个人爱喝酒,常常酩酊大醉;他老是小心眼;他和妻子的家庭生活总是不和谐。他老是对我说起他老婆这也不好,那也不好。我不喜欢他这样。男人是需要有责任心的。知道他和妻子时好时坏的事以后,我一直想找个时间,跟他探讨下这个问题,我想让他和他的妻子和好如初,让我成为他妻子的好朋友,因为我不愿意看到他生活得很烦恼。我对他如实地说了出来,他看着我说:你真的把我当成了大哥?我本来是笑着的,但是,他脸的认真让我灿烂的笑僵住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这种感情,我一直是把他当成大哥看的。有这样个能说心里话,能在困难时帮我把的大哥对我来说应该是高兴的。即使他帮不上我,我也同样感觉到高兴。
有一次,我们正在我的小屋里谈笑风生,我的一位朋友来了。因为禾林真的有事,他提前走了。我的那位朋友在他走后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他真是你大哥?我看着不像,你可不要唬我哦?我告诉她我们是灵魂共舞的朋友,绝对安全。我对他有一点小小地崇拜,仰慕,但绝对不是男女间地那种爱在我看来,真正的朋友是没有性别的,没有年龄的。我的朋友笑:你在痴人说梦?
一天,我正在宿舍里叹息,因为我已经连续两个月没有进账了,再这样下去,连房租也快付不起了。就在这时,我接到禾林打给我的电话,他告诉了我一件高兴的事,有一家晚报答应要我了,让我去面试。我放下电话,风风火火地去赶车。是他领我去的,因为晚报的老总是他的朋友,他当然得去。还好,他的朋友很给面子,几句话就通过了。回来的路上,我高兴得说话都语无伦次了。因为高兴,我请禾林去吃情调晚餐。到了饭店以后,我方知我的钱包瘪瘪的,只有二十几块钱,他点了我的脑门一下说:傻子,今晚就把你当给饭店吧。钱是他花的。我说我会还他的,因为说好的是我请。说话算数。那个晚上,他跟我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他送我回我的小屋里。他歪在床上,看着我说:我不快乐。他的话吓了我一跳。他明明是快乐的,每一次他都是跟我有说有笑的,我明白他哪里不快乐。为什么不快乐?不是因为我吧?我说。
“就是因为你。”他又一字一句地说,“是的,在年龄上你可以叫我大哥,但是在感情上,我不是你的大哥。你明白的,我爱你,否则我不会这么做的。有一次,我在家里给你打电话,我老婆发现了,她跟我吵了起来,我对她说我就是爱她,你管得着吗?因为你,我不想回家,真的,我已经忍了又忍,这些,你是不能体会到的。”
我傻了一样听他说着。他从床上下来,走到我跟前握住了我的手。我不敢看他火一样热烈的目光。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和他发展成这样的感情,我也从来没想到过我要去伤害他无辜的妻子。我还幻想有一天,我会成为他妻子的朋友。是的,我一直这样想。难道我这样做他的朋友有什么不对吗?男女之间不是因为有性才能成为朋友的。我是怀着单纯而快乐的天性和他交往的。有的时候,我在他面前真的就是一个任性的小妹妹。他站在我面前像是棵大树,为我遮风挡雨,为我跑前跑后。他也真的做得就像我的哥哥。
我使劲儿地往外抽我的手,他不放开。“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的,”他声音低低地说,“我只是无法克制自己了,哪怕就让我吻你一下也好。”他的语气里有乞求的成分。他的脸色有一些凄惶和不安。就那么恳求地看着我。我渴望被爱,被个高大的男人拥在怀里。但是,不是这一种,这个男人不该有家,有孩子,有妻子。不!不!我不会接受这样的男人的爱的,如果我接受了,我会一直带着一种犯罪的心理,即使我快乐,那快乐也是用自己的堕落换来的,那不是我向往的爱情。可是,我挣扎了几次,他都不肯放开我。他的神情疯狂。拒绝他,我就会失掉个最好的朋友的,不拒绝他,我又是违心的。我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便伏在他肩头哭了起来。
这就是我要的友情吗?我仰视他的时候,他把我的仰视当成是需要,当成是无遮无栏的欲望。他擦掉了我脸上的泪再向我解释他的行为有一点粗暴。那是因为他喜欢我。我看着他说:我喜欢跟你在一起,是把你当做我的老师、朋友、知己,而不是你想象中的情人,我对你的感情一直是纯洁的,一直是毫无戒备的。
禾林一下子就松开了我,退到了墙边。他一脸地失望。
事过很多天,我给禾林打电话,他的声音是我想不到的冷。我的眼泪当时就掉了下来。
二十岁的女孩子,通常会把友情看成是风一样自由自在,像春天一样温暖,我只想找一个可靠的朋友倾吐心情,想和他无拘无束地说笑,但我不需要这样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