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场老友相聚,加两个过去玩得要好的小辈,路云跟父亲接受凌副院长一家人招待的这次晚宴搞得相当低调,只是在比较有名的一家川菜馆要了间包间随意小酌。
除了同样步入中年更加显得气度过人的凌副院长,还有院长夫人梁阿姨和已经毕业快满一年的凌枫两人,一桌加起来才五个人。
对凌副院长和梁阿姨,路云倒是没一会就找回了少年时对他们两人的亲切感觉,两位长辈还是跟那时候一样,对她很喜爱,经常在她父亲责备她的时候对她大力维护。并且两位长辈尽管又老了几岁,外形和性情都没什么变化,路云对他们的记忆还是很清晰的。
可凌枫就不同了!这个家伙变化实在太大,跟以前比简直判若两人,直到一场晚饭吃完,路云还是找不准以前跟他交好时的熟悉感觉。
不说别的,就说上下车时替她挡顶、入座时替她开椅子、用餐时给她递纸巾这些很细微的举动,少年时的凌枫哪里会这样?他不毛毛躁躁害着她就好了!可是现在,面对着这样一个极具绅士风度,温柔体贴的成熟男人,路云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
真陌生啊!路云时常忍不住偷偷瞥过去几眼,试图在他身上寻找儿时的影子,可是对方除了眉目之间依稀未变,从高度、从气度、甚至从声音上,都无法再跟她记忆里的那个男孩子重叠到一处,眼前的他和过去的他,完全就是两回事!
会不会自己的长大落在对方眼里,也有着相同的感受?
就在路云这般疑惑着的时候,一直大胆凝望着她的凌枫忽然凑近她耳边轻声说道:“你变了好多!不!你长大了好多!”
果然!路云不由扯了扯嘴角:“你也是!”
“没关系!就当我们重新认识好了!我会慢慢让你把什么都想起来!”凌枫紧跟着笑了一下,不知为什么,路云总觉得他这笑容里带着点深长的意味。
这一餐饭真是吃得欢畅淋漓,等路云回到宿舍,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除了路灯,整栋宿舍楼一片漆黑,要不是有凌副院长陪同,守宿舍大门的根本不会放她进去。
她尽量放轻动作简单洗了把脸,摸到自己铺位,放下蚊帐睡了上去。
一宿舍六个人,她最后一个入住,所有上铺都被占了,她没得选择,只好睡外面两个下铺中靠柜子的那个。
宿舍两头都有窗,对着门的那扇窗外正见凤凰山,她躺着不必抬头,睁眼就能看到窗外不是很远的山尖,风景如诗如画,却是赏心悦目。
黑暗中能听到舍友匀细的鼾声,路云却久久难以成眠,整个晚上宴席间的一切她全记得明明白白。那个凌枫,以前也没觉得他有多会说话,可是现在的他,却风趣善谈,总是变着法子逗她说话。
可说来也怪了,她就是没有办法对他亲切起来。这是为什么?是她仍然固执地守着记忆中那个少年凌枫,无法接受对方成长和改变么?
数年前淘气捣蛋、腼腆好胜的少年凌枫,六年后潇洒英俊、成熟稳健的成年凌枫,相似的面容,不同的形象,走马灯般在脑海中轮换,竟使她不自觉陷入了迷惘之中。
“哎!你们都睡着了吗?”黑暗中忽然有人轻轻的问。
路云满怀心事,无心回答,只依稀辨认出那是三个上铺姐妹中体形最丰满的那个,大名水满玉,来自海滨城市,皮肤吸了太多光照,近乎铜色。
出乎路云意料,水满玉的问话居然有了回应。另一个声音马上问:“有什么事?”
路云听得出,声音的主人是那个身材娇小玲珑,高度不足160公厘的乡下姑娘,她的名字叫龚雪艳,来自贫苦落后的山区,别看她个头比谁都小,却比谁都懂事,完全没有其他来自城市的女孩子身上那种娇气。
不知是不是在山区乡下生活惯了,龚雪艳的嗓门特洪亮,即使故意压低了声音说话,听来还是十分清楚。
水满玉急忙“嘘”了一下,过了好一会,才又悄声说道:“我们这六个人里,有一个特殊分子,唉!本来好好的,可惜……”
“你什么意思?”龚雪艳不解的问。
“你没看到吗?刚才回来的那个,和副院长大有关系……”
路云怔了一怔,听这水满玉说的,好象是自己。
“她长得那么漂亮,又有靠山,难怪她下午进来宿舍就只管自己睡觉,完全都不理睬我们。”水满玉继续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宿舍里有这样的人在,简直是在我们枕头底下放了炸弹,什么时候被她背后炸死都不知道。”
水满玉比喻有趣,龚雪艳忍不住笑了两声:“她也许是太累了,才支持不住睡了一下午,她到的时候,我们正好谁都不在,你怎么凭这个说人家不理我们。你看她刚才做什么都轻手轻脚,生怕吵了我们睡觉,要真是专爱欺负人的权贵小姐,哪里还会这样。”
“有道理。”黑暗中又多了一个很甜美的声音。
水满玉有点意外:“乐咏你也没睡?”
“嗯。”乐咏慵懒地应了一声道:“你说人家是炸弹的时候把我笑醒了。”
“我有说错吗?”水满玉不服气的道:“你们看她睡醒了就匆匆忙忙洗澡换衣服跑出去,包括打招呼,跟我们说过的话不到三句!我怀疑她连我们长啥样都没看清呢!”
“你也知道她赶着出门啊!”乐咏好笑的回了一句。
“你们知不知道人家把我们宿舍叫什么?”水满玉仍然不满。
“大家总共才来了一天一夜,那么快就按宿舍分派别了?”龚雪艳汗颜。
水满玉轻“哼”了一声道:“你最矮小,闻文最高大,我最丰满,杨帆最象男仔,乐咏最甜美,新来的这个最漂亮,我们宿舍这几个不但是全班之最,而且是全系之最,所以其他宿舍都管我们叫‘六宗罪’,犯罪的罪!”
乐咏忍不住轰然大笑,总算她还记得现在是三更半夜,只笑出头两声,后面的全憋在肚子里,鼻子拼命地喷气。
“别说话了,快睡觉!你们想把别人都吵醒吗?”龚雪艳也想笑,但她毕竟忍得住,赶忙阻止这两个人再说下去。
路云正愕然,猛然听到这绰号,也差点破功笑出声来,心中既感激又惭愧,惭愧自己没有第一时间跟舍友们打好关系,感激还有人愿意为她开解,可惜这是夜深人静的时刻,她倒不好立刻出声道歉什么的。
算了,来日方长,相处久了,她们定然会了解的,自己可不是什么骄横难缠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