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呼啸而过。
雾,迷蒙惨淡。
琥珀的身影攀向峭壁。她不能从岩洞进入,那是死角,洞口绝对有人把守。
红袋鼠隐匿在杂草间,向着主人的方位遥望了好一会儿,恋恋不舍跳开了。琥珀要红袋鼠去照顾父亲。
徒手攀岩,她不是没训练过,只是这道障碍——岩石峭壁,出奇的陡,出奇的难爬。
手心、手指已经被尖角划出不少口子,她忍住痛彻心扉的撕裂感,一步一步挑战高难度的障碍。
有一刻,她好想停下来歇息,但是她不能!心中想到三个小伙伴本不该受这么多罪,她就有负罪感,背负的责任更是如山压顶。
父亲救出来了,她已无牵挂,看到父亲还有力气跟她争执不休,她能断定父亲的伤不会致命,只是需要时间来愈合。
“袋袋,不要让我失望哦,父亲就交给你了,一定要照顾好他。”
她有不好的感觉,忍不住重复对袋鼠这番话,那口气不像是嘱咐,倒像是道别。
“坚强点,琥珀,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又不是没见过土著人。”
她很想驱赶心中的惶恐,怎奈还是逃不开恐惧的声音:“这次的土著人更古老更野蛮,这块土地太神秘莫测了。”
达到巅峰,她匆忙伏下身体,脚下的悬崖、宫殿尽收眼底。
借着月光,她瞧见手掌都是鲜血,只好从御寒的衣裳上扯下两块布料缠紧伤口。
风力在高处总是特别强劲,而且特别寒冷。
她冻得咬紧牙关直打哆嗦,一时还不敢轻举妄动。
宫殿外有许多土著人站岗,一个个都是狠角色,比常人更懂得倾听周围的声音,恐怕任何风吹草动都难以逃脱他们的耳目。
琥珀仍然一动不动,她在等待那道一触即发的机关。轰——
刺耳的爆炸声像惊雷滚过!还伴随着石头磕碰的声响。峭壁震晃了一下,又恢复坚不可摧的态势。
土著哨兵顿时乱作一团,他们纷纷向宫殿出入口——岩洞那里奔去。
机不可失,琥珀慌忙借助藤蔓向下滑。
攀岩前,她就准备了一切。在通往悬崖宫殿的岩洞外安置爆炸物。费了几颗子弹,只要将里面的火药包在布里,连一根棉线,棉线较长,绕着圈子环在一大包装满水的袋子旁边。
这种袋子可以撑得很大,像一头成年海豚那么大,特别是装水,可以将体积扩大很多倍。
她和父亲通常把这种袋子当衣服缠在腰间或脚上,以备不时之需。因为光那些火药的力量还不够,只得借助水袋的爆炸力。
想象一只大气球,炸开时的声响该有多惊人,加上水的冲击力和火药的爆破力,岩洞口立马炸塌了一部分,岩石碎块挡住了通道。
原本琥珀还担心棉线中途灭了,或者爆炸时间过早该怎么办,晚点就没什么了。
老天还算给面子,只让她受冻了十分钟,外加焦头烂额的情绪。
土著哨兵忙着清理坍塌的岩洞,都没有关注宫殿,他们在意是不是有人在外面搞鬼。
琥珀匍匐在一小块黑暗的岩石上,伺机而动。宫殿内迈出一个派头很大的人——酋长。
他身后还有两个土著卫兵跟着。
酋长面目狰狞,全身肌肉纠结紧绷,愤怒地说着什么。
立刻,有几个土著哨兵向他汇报,手臂挥向岩洞,比划着什么。
酋长一双锐利的眸子和飞扬跋扈的眉,无情的薄唇又吼出几串音符,便前去查看情况。
周围的土著人都吓得瑟瑟发抖,一律低下头去。
琥珀趁他们紧张时,一个健步,跨进与她只有一步之遥的侧门。黑影刚闪过,酋长竟然停住了脚步,他是背对侧门的。
原本就有紧迫感的土著人,以为酋长又要发什么狠话,全部弓下腰。
酋长怪模怪样地翻翻眼珠子,猛然回过身巡视后方。
琥珀贴在圆木墙上,一种脊梁骨发寒的强烈感觉直冲脑门。这一刻太安静了!不光是里面,也因为门外。
殿内有火把插在石缝隙,明暗交替,摇曳的影子有如鬼魅之躯。
要是全亮起来,她将无处躲藏。她庆幸地轻抚胸口,让自己镇定。门外,酋长晃着两只胳膊刚走,忙乱的土著人又把窒息的气氛变热闹。
琥珀悄悄舒一口气,为刚刚诡异的不安舒一口气,也为现在里面无人奔走的好现象舒一口气。
她奔走在黑暗空间,向深处探去。
黑暗是魔鬼的羽翼,它能掩住众生的眼睛。
乘着羽翼飞翔的人儿,却不知有人不在黑暗的管辖下,因为黑暗挡不住那个人的眼睛。
岩洞十分宽广,多渠道,分好几层,到处火光闪烁,远望深处或高处,如星星点缀在黑幕上。
琥珀不知道这里究竟生活了多少土著人。敞亮、幽深的环境,也让她着实把眼睁瞪得跟牛眼一样大。
她发现土著人就睡在凿出的洞里,并不统一,分散居住。
那种睡法肯定如睡棺材那般压抑,不知道三个小伙伴会睡在什么环境下。
也许他们连睡觉的机会都没有。琥珀如履薄冰,向前窥探情况,心中第二次替别人着想。
为什么如此安静?今天不祭献他们吗?
思绪被一阵怪笑打断,听得她毛骨悚然。
探向声源,她偷窥到一群土著小孩在折磨三个小伙伴。三个小伙伴被藤条束缚在木桩上,嘴巴里塞满了干草。
可恨的土著小孩正用橡实打他们。每个小孩握着一把弹弓,把橡实当子弹射向他们。
橡实像冰雹般落下,每颗都精准地打中他们。
咻咻的声音在耳畔响个不停,他们被打得好疼,眼中涌出委屈、疼痛的泪水。
也许他们刚开始会愤怒,但疼痛来得更真实些,不免流下委屈的泪水。
琥珀感觉心疼了一下,瞪着土著小孩,怒火几乎灼伤了她的眼。攻击仍旧继续,而且愈演愈烈。
土著小孩身旁有一箩筐橡实,现在才被他们消化掉一半。
三个小伙伴被橡实击中的脸部又红又肿,不停扭动的身躯显示他们有多么难受,仿佛虫噬那般难忍。
怎么办?琥珀仍旧瞪着那些不知疲倦的土著小孩,几乎忍耐不住。心急如焚的时刻,忽闻青蛙呱呱叫,仔细望去,她看见一个窟洞里摆着一个笼子,笼内大约有三四十只青蛙。
她心中不禁升起一丝疑虑,哪来的青蛙?刚才有吗?怎么现在才听到叫声?
脑子里一计上来,使她暂时放下疑虑。
琥珀蹑手蹑脚提走笼子,在阴暗的角落放了青蛙。青蛙一只只活蹦乱跳,四处逃窜,叫声嘈杂。
土著小孩这才注意到青蛙。有些青蛙都窜向他们了。
他们不得不停下手中的攻击,嗷嗷叫着,不知讲些什么。然后手忙脚乱去捉青蛙,顽皮的脸上尽是不安的神色。
琥珀已经把笼子扔一旁,静候在阴暗的夹角处。
一个土著小孩捡回了笼子,朝同伙叽里呱啦说话。抓到青蛙的小孩便把青蛙轻轻放入笼子里。
每只青蛙都鼓着大众化的“玻璃眼”、绿身躯、白腹肚。这些草莽野孩太过小心的动作,令人怀疑,也许这笼青蛙别有用处,他们得罪不起。
呼呼冷风从一些不起眼的小孔中灌入,在石壁间在洞穴里形成一股股阴风。琥珀不禁微微打战,仿佛那些阴风是从敌人锐利的眼眸里发出来的。她紧张地四面张望,目前她离三个小伙伴只有一“墙”之隔。
离得那么近,却感觉隔了千山万水。透过石缝她勉强看见三个小伙伴的脸庞,死气沉沉,毫无生气,半点活泼的影子都找不到。先前,即真相揭穿前,他们真的很快乐,哪怕吃了很多苦,苦中作乐也习以为常。如今是心灵创伤,试问皮肉之伤哪能抵得过心灵沉入死寂那般痛、那般苦。
青蛙声接近消失,正是她出手之机。
脚步刚晃到石壁一端,即通道口,影子还没落稳,耳畔便警觉地吸收到异动——
迂回曲折的岩洞通道回响着沉闷的脚步声,一声接一声,又齐又稳的叩响琥珀的心房,震得她的心脏一颤一颤。
听声音是一队人,整齐有序,脚步稳健,看来来者强壮有力。她不由得退步,转回更安全的角落。
一抹孤单的影子滑入石壁时,淘淘似乎瞥见了,脸色在惊愕中彷徨了一阵子,那道影子他再熟悉不过了。曾经他用眼睛追逐她的影子,一边哼歌一边不辞辛劳地苦干,把海盗船擦得干干净净,丝毫不敢马虎。那是他一生中干过最多粗活脏活的一个月,手掌都磨出了茧子,起水泡更是常常发生。
再苦再累他都没吭一声,哪里知道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不堪一击,平静的心湖早已被打碎,被搅得天翻地覆,丝丝酸意从心底滑过。
“怎么可能是她呢?”他宁愿自欺欺人,也不敢去相信她会真心想救他们。被骗怕了吗?也许吧。
“怎么了?淘淘。”
他那一声微不可闻的细语还是被旁边的两个女生发觉。文文用低低的声音问他,气色相当不好。
“刚刚我好像看见琥珀了。”淘淘如实说,一切都没必要隐瞒,虽然心中对她生出了排斥情绪。
曾经激动的思绪早已过去,再发生什么事似乎都激动不起来。安琪耷拉着脑袋,备受打击的样子,“她是海盗,你别忘了!早就应该怀疑了,都是你护着她,自作聪明地以为她善良,人家还没找到理由辩驳,你倒先行一步,替人家解围。我们相信她,还不是因为听了你的话?现在我们死定了,你难道不知道吗?她是我们的死神,怎么会救我们?别再执迷不悟了。”
“八成是眼睛看花了,即使她来了也不会救我们,恐怕要救的是其他海盗成员,毕竟寡不敌众,如果能救出自己人,再去对抗野蛮人,胜算比较大。”文文理智地分析了一下。
“是啊,我们只是小孩子,力量又有多少,救我们不仅费时费力,而且被发现的话更得不偿失。她没这么傻,否则我们也不会被她骗得团团转。”淘淘似乎在自嘲,心里产生百般滋味,看来自己不能再对她抱有任何希望了,木已成舟,还是多多考虑他们三个该如何自救。
土著小孩已经散去了,不是因为玩累了,而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越踏越近。
每一步都震得通道嗡嗡作响,像是死神迈着无与伦比、不可侵犯的步伐,几乎敲碎了三个小伙伴的心。
他们震颤不已,难道死期到了?应该是这样。
琥珀缩到了更远的石缝里,不过三个小伙伴的对话她听全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虎克也算是海上霸王,在大洋上扬帆起航之日,他就顶着一个聪明绝顶、狡猾多变、勇敢无畏的脑袋穿梭地波涛之上。堂堂的海盗船长之女——琥珀,又怎会逊色?
只是她的聪明狡黠都用在了玩耍别人上。
聪明的琥珀决定放弃第一项冲动的计划,先不去救三个小伙伴。
一语惊醒梦中人,如果把海盗成员放出来,即使不能全数撤退,也能让野蛮人方寸大乱,自己再转而去救三个小伙伴,岂不是良策?
她的身影没入一道屏障——石头堆积起来的古怪造型,像一只鲸和海马的结合体,十分诡异。
在她身后,一大片阴影处,一个笼子伸了出来,里面是昏睡的青蛙。
笼子稳稳落在诡异造型的背上。昏暗的光线下,那只手又黑又细,却不柔弱,好似钢筋铁骨。
当他把手从笼子上抽回时,身体已经尾随琥珀而去。
轰的一声响,几支火把同时亮起,浓烈的光辉照得三个小伙伴睁不开眼睛。
放眼望去,二十个土著卫兵整齐而来,一个个好似又黑又硬的石头。
三个土著卫兵分离出队伍,面无表情地解开三个小伙伴身上的藤蔓。
土著卫兵后面冒出十个土著老太婆,清一色都是女人。她们手上各自拿着不同饰品,有成串的兽骨、樱桃、尖牙、皮毛等,其中三个头冠最显眼,一只鲸和两只海马像连体婴儿那般相辅相成,看似诡异,却很顺眼,并不丑。奇的是三个头冠的材料竟是用藤蔓编织而成,惟妙惟肖的鲸和海马,居然是那般的灵巧、生动,宛如要挣脱束缚,扎入一片汪洋大海。
显然,这是祭前准备。饰品一件件套在他们身上,把这三位文明的人类装扮得跟土著祭师一样,然而他们只是祭品。
三个小伙伴发软的双腿不住打战,两眼无神的对视,又让原本不平静的脸上阴云密布,恐惧、焦灼、不安等种种情绪排山倒海侵入每一个毛孔。
死定了!死定了!看来马上要祭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