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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有个女孩名叫婉君

刘国芳

我不知道那女孩叫什么,但在我心里喊那女孩婉君。

女孩在街边摆了个书摊,身边,放着一只三用机。三用机里唱一支歌儿:“有个女孩名叫婉君……”

我走近书摊,一双眼睛只在书上认真地看,不敢看女孩。那时候三用机里还在唱:“有个女孩名叫婉君……”我听着,偷偷瞥女孩一眼,女孩很漂亮,我觉得像婉君。

女孩见我走开,开口说:“买书吧?”

我点一点头,但把头点过,我有些紧张,我身上只有两块钱,我不知道这儿有没有两块钱的书卖。

女孩很热情,在我边上帮我作参谋。女孩拿一本书递给我。我接着,翻过来一看,吓了一跳,十元三角。我的钱才够五分之一,不过我没把这种吃惊在脸上表现出来,我翻了翻,若无其事地放下书,再在书摊上找,终于看见一本《小说月报》,两块钱,我于是把钱拿出来,说:“买这本”。

女孩没嫌价钱薄,见我买书,很高兴。

买了书,我就不敢在那儿呆了,走开去。

过后我老想着那女孩,没事就往女孩那儿去,但不敢走近,只远远地看女孩,听那首歌悠悠扬扬地传过来:“有个女孩名叫婉君……”买书的人还是不多,老半天也不见一个人走近,我见了,又难受。

后来我去向母亲讨钱,说:“我要十块钱。”

母亲把钱给我,但很犹豫,母亲说:“你还在读书,少花些钱。”又说:“买书还是可以的,多看点书,有好处。”我拿了钱,很高兴,一蹦三跳往女孩那儿跑。

女孩已经认识我,见我来了,问我:“买书?”

我点点头,说:“嗯,买书。”

说着,我把那本《郁达夫小说全编》拿在手里,我说:“买这本。”但说过后我有点尴尬,我只有十块钱,那本书,要十块三角。女孩见我神色有异,问:“怎么啦?”我回答:“还差三角哩。”女孩笑一笑,说:“三角拉倒。”

于是我就买了这本书。

把书买了我又不敢在那儿呆了,走开时我有些后悔,我想刚才应该在书摊边多看一看,再买书,这样就可以在女孩身边多呆一会儿,多听听那首歌:“有个女孩名叫婉君……”

过几天我再向母亲要钱,母亲没给,没有钱,便不好意思再去书摊。有一回斗胆走过去,女孩见了,笑着说:“你很喜欢看书嘛,又来买书。”

我说:“我没工作,没钱买书。”

女孩说:“你喜欢看书,就坐这儿看吧。”

我有点受宠若惊。

以后我就常来,很规矩地坐那儿看书,但趁女孩不注意,我会偷偷地瞥女孩一眼。有时候女孩把我的眼光捕捉到了,冲我笑一笑,我也笑,很有点不好意思。

我发现自己有些喜欢女孩了。

后来女孩不但卖书,还兼着卖些磁带,磁带中就有那首《婉君》。于是我又厚了脸皮向母亲讨钱,说了很多好话,母亲给了我。

我把钱买了那盒磁带,剩下的钱,我买了一本书,那书,叫《怎样写情书》。

把书看完了,我给女孩写了一封情书。

但去把情书送给女孩时,女孩和她的书摊都不见了。

女孩有了工作,上班去了,但我不知道。那天我不见女孩,在那儿呆了老半天。

高中毕业我就摆了个书摊,就摆在女孩摆过的地方。我身边,也放了个三用机,三用机里也唱那首歌:“有个女孩名叫婉君……”

那个女孩有一回从我书摊跟前过,还认识我,站下来跟我点头,然后说:“你怎么还放这首歌?过时了呀。”

我听了,眼睛发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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