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夏州冒险行刺
日子总算安定了下来,我也松了一口气,那个家伙终于可以好好休养一下。只是不知道身体要完全恢复又要过多久呢?
宇文歆果然是真心把玄霸当成了好兄弟,不仅安排了最好的大夫,甚至将自己的主房让出来,让李玄霸住得舒舒服服。
这几日算是我们离开长安以后住得最为开心的一段日子了。
眼见李玄霸的身体一天天康复,我心情大好之余,也盘算着是不是等他伤一好,我们就回长安,然后让李世民给我们主持婚礼?
每每想到此处,我都忍不住要笑出来。
原来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是一件这么令人快乐而幸福的事啊!
可惜,我的美梦没能成真。
也许,一切真是注定的吧?注定我们要一次又一次地错过。
这一天,我帮李玄霸煎好了药,正想给他送过去,忽然看见宇文歆满脸沉重地经过我的身边,他似乎正在思考什么问题正想得入神,连我与他擦肩而过,也没什么反应。
“宇文大哥——”
我奇怪地唤住他。
在宇文府住了一段日子,我跟宇文歆的交情也渐渐浓厚起来。其实宇文歆是一个不错的人,个性直爽,也没有什么心机。
我很少见他神色如此凝重,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潇潇,是你啊?”
宇文歆被我这么一唤,这才回过神来。
“发生什么事了?连我走过你身边,你都没看见我啊!”
宇文歆满是歉意看了我一眼,“很抱歉,刚才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
“发生什么事了?”我直觉事情不寻常。
宇文歆沉沉叹了口气,“前方战事紧急。”
原来突厥的始毕可汗,为了勒索唐朝的贡币,率大军渡过黄河,在边境夏州与梁师都会合,并给了刘武周一支骑兵,命他一起进攻太原。
太原现在已是岌岌可危。
乱世之中果然没几天安稳日子可过。
“现在你们准备怎么办?”
宇文歆又是一叹了,“我已经上报朝廷了,皇上也已经下旨派右武侯将军高静押运贡币前往突厥了。可是,只要钱一日没到手,突厥都不会撤兵的。”
“他们简直就是在强要保护费。”这是李渊建唐以来,突厥第一次正面跟大唐起冲突。
“如今形势严峻,大唐又是初立,皇上为了跟周边各国处理好关系,也费尽了心思。突厥兵强马壮,一直是我朝北方的一个重要威胁,只是现在我们还没有能力铲除它。”
看着宇文歆脸上的凝重的神色,我也不禁叹了口气。
我知道,一个国家初建时要花费极大的心血和精力,如今大唐国力并不是十分强盛,有些事情,也只能选择退让。
“那我们先等等看,也许高静将军将钱送到突厥,战端就会平息了。”
宇文歆摇头,神色又凝重了一分,“潇潇,有些事并不是这么简单。我们怕就怕在,始毕可汗只是拿贡钱这件事为晃子,就算钱送到了,他们也可以反悔。到时可能战端还会掀起。再加上刘武周和梁师都狼子野心,我们更是防不胜防。”
也许是宇文歆觉得我帮不上什么忙,他停了下来,看了我手中的药一眼,“你快把药端给萧兄弟吧,否则药凉了,就没有药效了。”
“嗯。”我点了点头,也只能离去。
虽然我知道历史前进的方向,但我即使告诉别人,也没多少人会信吧?更何况,我现在已经把历史的车轮稍稍推离了原有的轨道,我不能再轻举妄动了。
谁都不知道,改变历史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件事尽力隐瞒起来,不要让李玄霸知道了。
若是知道了,以他的脾气肯定不能安心休养。
然而,天不从人愿。当我踏进房门的时候,就看见李玄霸不知何时竟已起身了,正靠坐在床沿,凝神望着窗外。这两****的气色已是好了许多,但今天的神色却格外凝重。
我心里微微跳了一下。
“三少爷,该喝药啦!”
我已经很少用“三少爷”这个称呼来叫他了,现在这样叫也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
李玄霸转过头淡淡看了我一眼,“潇,战端又要掀起了,是吗?”
我怔了怔,最终只能沉沉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瞒不过去,肯定是这里的侍女多嘴了。
我走过去,将药递给他,“我说三少爷,你养伤就好好养伤,为什么总要费心管闲事?”
“这不是闲事。”李玄霸淡淡地道,接过了我手中的药。
“先把药喝了。”我冷着脸,监督着他把药喝下去,“这才像话,病人就应该要有病人的样子。”
“潇——”他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我给冷声打断——
“你想也不要想。”
他不解地微蹙起眉峰,“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无奈地看着他,“我跟你在一起四年了,这日子并不算短吧?其他事我可能真猜不透你,但一遇到跟李家有关的事,我又怎会不知你在想什么?”
李玄霸微垂下眼帘,“潇,突厥只是拿贡钱这件事作为晃子。”
“嗯。我知道。”
“所以——”他抬起头,望着我,“我想去夏州一趟。”
“不行。”我直接拒绝。
“潇——”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转过了身,不再理他。
忽然,我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异响,李玄霸似乎正在翻身下床,还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我猛地转过身,果然见他已经站在床前了。
“你马上给我躺回去。”我不由气急攻心。
李玄霸淡淡看了我一眼,然后拿起衣架上了外衣披上,淡淡地应了我一句:“我必须要去。”
“李玄霸!”我急忙拦在他的面前,怒目瞪视着他,“你如果踏出这个房门一步,以后都别想再见到我。”
他看也不看我一眼,竟直接绕过我的身旁,走出了门外。
“李玄霸,你这个混蛋!”我拿起刚才他搁在案几上的药碗,一把摔了出去。
“咣啷”一声,药碗尽碎。
他要去送死,就让他去好了。
我不要再管了。
不要再管了!
我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掩面痛哭。
他真是个混蛋!我担心他担心得几乎都睡不好觉,他却还是如此不顾及我的感受,竟就这样走了。
“你要走就走好了,我现在马上就去找女娲石,马上就回家,眼不见为净。”
我早已气得口不择言,乱了分寸。
忽然,一双手从我身后紧紧拥住了我,将我揽入怀抱之中。
我闻着那熟悉的气息,却没有睁开眼睛,自顾自地生闷气。
“潇,有些事我不能不管。”
听着李玄霸那淡淡的叹息声,那一刻,我的心又不禁软了下来。终于,我放开了掩面的手,抬头深深凝视着他。
“你又不是李唐的皇帝,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到最终,历史又不会留下你的名字——”
“我做这些,又不是想让历史记住我。”他轻拥着我,琉璃似的眼眸里闪烁着我无法理解的神色,“我也是李家的子孙,我也应该为李家做一点事。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沉默了,依偎在他怀里。
“可是,你每次做这么危险的事时,有想过我吗?”
他低下了头,亲吻着我的长发。
“潇,那这一次,你跟我一起去。”
我颤抖着手,紧紧抓住他的手,“你说真的?”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要带我在身边。
“嗯。”他轻点了点头。
“这还差不多。”心里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宽慰,还好,这家伙算是有点良心,并不会完全不顾及我的感受。
“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了。”他将我从地上扶了起来,“你去准备一下,我们立刻动身前往夏州。”
“可是你身上的伤——”我担忧地看了眼他苍白的脸。
“放心。回来后,我们还要成亲的,不是吗?”他淡淡看了我一眼。
“哼。”我脸上一红,转过身去收拾行装,“你若是再给我添一点点毛病,我就直接拿条绳子把你绑在身边。”
“潇——”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无奈。
“嗯?干什么?”我正忙收拾着东西,并没有转身。
“在你们那个世界,所有的女子都像你这样主动吗?”
我回过身,对着他挑眉一笑,“那是当然。知道吗?幸福有时候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幸福,要靠自己争取……”他轻声重复着我的话,微微垂下了眼帘。
灯光下,我看着他的侧脸,却捕捉到了一丝落寞。
我们日以继夜地赶往了夏州。
此时寒风依旧,大雪纷飞。我担心李玄霸的身体吃不消,多次劝他休息,可惜这个家伙就像不要命了一般,反倒越发快马加鞭地一味赶路。
我又气又心痛,却又无可奈何。
现在别说是十头牛,就算是一百头牛也拉不会那个倔强的家伙了。
幸好老天垂怜,当我们赶到夏州的时候大雪也停了。
夏州可是梁师都的地盘,我们凡事都要小心谨慎。梁师都是隋末的将领,大业十三年,起兵反隋,杀郡丞,自称大丞相,立国号梁。
而自大唐建立以来,梁师都是少数不服大唐的主要力量之一。
此时战事迫在眉睫,夏州更是一片风声鹤唳,也许稍有不慎便会陷入险境。
我和李玄霸找了间客栈住下,再慢慢盘算下一步路该怎么走。
入夜的时候,天气忽又冷了下来,气温骤降。
我见李玄霸浑身冰冷,逼他躺到床上睡觉后,便寻思着上街买些补品补药给他。他不肯好好养伤,我就只好多费些心力了。
走在清冷的街道上,我见到的只有一片凄清萧条的景象,几乎所有的商户都门窗紧闭。战争中最受苦受难的就是这些平民老百姓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间快要打烊的药铺,抓了些补药,就要出门的时候,门外,忽然急匆匆撞进了十多道人影。
我定睛一看,竟是一些官兵,其中还有一些是突厥士兵打扮。我不由拿了药小心地往后退了几步。
“各位官爷,小店已经关门了——不知有什么各位爷有什么吩咐?”药铺掌柜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满头冷汗地点头哈腰。
其中一名领头的军官忽然扫了我一眼,“你是什么人?”
那军官生了副好相貌,眉清目秀,只可惜眼神太凶,白白浪费了那一双灿若星子、黑白分明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双眼睛竟有几分熟悉。
但此时我也顾不得想那么多了,连忙装作害怕的样子,靠近药铺掌柜的身旁,小小声地轻唤了一声,“爹——我——我害怕——”
药铺掌柜虽然奇怪,但也不敢多话,只是默不作声地跪在那里。
我也索性跪了下来,低着头静观其变。
这时一个将军模样的突厥人对着那个年轻军官说了几句突厥语,那军官点了点头,对我和那药铺掌柜大声喝斥:“你们听着,把店铺里最好的药材都拿出来。不然,全部抓出去砍头。”
“是。是。”药铺掌柜也不敢多说什么,急急忙忙爬了起来去抓药。我当然也跟在他身边瞎掺和。
“发生什么事了啊?要这么多药。”我低低地问掌柜。
掌柜瞪了我一眼,“小姑娘,你不要乱说话。不然我们脑袋都要搬家。”
还好这药铺掌柜人还不错,刚才没有揭穿我的谎言。
我朝他暗暗吐舌,然后偷偷看了眼那些官兵,心里寻思着是不是他们之中有什么大人物生病了,才会这样紧张?
我和掌柜把一大堆药搬到柜台上,那里面甚至包括上等的人参、灵芝之类。
那领头军官看了那些药一眼,然后手一挥,“全部包起来带走。”
果然是强盗,连钱也不用付了吗?
我看见掌柜的眼角青筋直跳,却又不敢多说什么,想也知道这些药材价值不菲啊!
“官爷——”我一边帮那些士兵包药,一边小小声地问,“你们拿这么多药做什么啊?有谁生病了吗?”
那军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这个无知村妇多什么嘴?”
无知村妇?
我强忍下冲过去打人的冲动,强扯起笑容,“这位官爷,民女也只是好心想问问,毕竟话可以乱说,有些药却是不能乱吃——”
年轻军官英挺的剑眉微微一挑,也许是觉得我说得有几分道理,并没有反驳回我的话,只是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狐疑地问:“你会医术?”
我怔了下,然后胡乱点头,“我会。当然会啦!”
“无知村妇会什么医术?”那军官鄙夷地轻斥了一声。
我真想把那人的鼻子给打下来,但我知道现在绝不能鲁莽行事。强忍住冲动,我只能用冰冷的眼神恨恨地盯着那个混蛋。
年轻军官正要指挥人把药打包了就走,忽然,刚才那个突厥将军上前附耳跟军官说了几句话。
军官听了迟疑了一下,竟用汉语问:“可是,她这样一介弱质女流又懂什么?”
很显然那个突厥人听得懂汉语。
我连忙插口:“民女医术虽不算太精,但至今为止,还没有我医不好的病。”
年轻军官回过头狠瞪了我一眼,我越看越觉得那一眼像是警告。
这家伙就这样看不起女人吗?
我越想越生气,更是不会服输,也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很显然,被我这么一瞪,那军官微微吃了一惊,不禁转过头去,又以突厥话和那个突厥人商量了半天。
两个人一翻长谈这后,年轻军官忽然叹了口气,以汉语说了句:“好吧!”
他转过身,蛮横地拉起我的手,“你跟着一起走。”
我连忙问:“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那军官不耐烦地低斥了我一声。
“官爷,如果要去医病,至少要让我知道病人是什么人?什么年纪?又是什么症状吧?至少我可以带些急需的药材,这样不会浪费时间——”
军官这才放开了我的手,“想不到你虽为一介女流,却还不太笨。”
说实话,我也是一时情急,随口胡诌的。但这家伙明显看不起女人,我一定要找机会狠狠教训他一下才行。
“告诉你,是始毕可汗病了,你可要小心医治。”
“始毕可汗?”我心里不由跳了一下。
“他——他生了什么病?”我小心翼翼地问。
“如果我们知道还需要在这么冷的天出来找药吗?”那军官瞪了我一眼,显然他也不满被突厥人这样使唤。
“官爷,我只是想知道可汗他有什么症状而已,我好对症下药啊!”
“他一会儿浑身滚烫,一会儿又浑身冰冷,上吐下泻,又不似伤寒症状,我们找了很多大夫都瞧不出这是什么病?”
“哦——”我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么说来你知道这是什么病?”那军官深深看了我一眼,像是在探究什么。
“我大概知道几分了吧!”我一边应付着那军官,一边寻思着下一步棋,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各位爷请等一下,我先进去拿药箱,顺便拿几味对症的药——”
我作势往里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爹,可以进来帮我一下吗?我想配几味药引。”
药铺掌柜被我弄得满头雾水,但也没说什么,也急忙跟了进来。
“姑娘,你这是干什么?这样唬弄这些人,我十个脑袋也掉不起啊!”
“对不起,掌柜的,我也是迫不得已。”我往外边偷偷瞧了眼,发现那些人并没有跟进来,连忙压低了声音,“可以再帮我一个忙吗?一会儿我走后,你帮我去东升客栈找一个叫李玄霸的人,你告诉他,说是萧潇要你找他。然后带他一起来你店里。如果以后有人问起,你就说,他是你女婿。”
“姑娘——”药铺掌柜眼里露出害怕不解之色,“你究竟要干什么?”
“我——”我看了他一眼,还是决定不要把计划告诉他,这老人也许人不错,但也经不起吓啊。
“掌柜的,你先别管这么多啦!”我塞了些银子给他,“我知道你是好人,帮我去东升客栈跑一趟吧!如果不出意外,明天还会有军官来你这里,你只要把李玄霸推出来就行了,然后,你带着这些银两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我给你的这些钱足够买下这一间药铺了,再说现在夏州是战乱之地,你还是不要在这里做生意的好。”
“好吧!”掌柜将钱收下,“姑娘,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那你自己可要小心了。”
“你们两个磨磨蹭蹭在干什么?”外面传来了不耐烦的吼声。
我连忙应声:“马上就来。”
“掌柜的,记着,你跟那个李玄霸公子说,不要太生气,要先保重身体,大家才都有命。”我急急丢下话,然后随手拿起屋内的药箱跑了出去。
当我跟着那些军官踏出药铺的时候,我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唯一想到的是,李玄霸知道后,会不会气得吐血?
哎,现在我也管不了这么多啦!
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
我跟着那些官兵来到了始毕可汗暂住的府邸。
一路上我看到突厥士兵层层把守,严加防守。
我不禁暗自庆幸,如果李玄霸硬闯这里,怕是要吃大亏,现在这样进来,不是大摇大摆吗?只是,进来容易,怕是出去会难如登天。
我强自镇定着,正要踏入主屋,忽见屋里被强押出一名衣发散乱的中年男子,紧接着有东西被扔了出来。
我定睛一看,是药箱。
看来那个男人是个大夫吧?
我正满头疑问,只见那中年男子忽然挣扎着大声求饶——
“饶命啊——可汗饶命啊——”
那强行押送的官兵冷哼了一声:“若要怪就怪你自己医术不精——去阎王殿里跟阎罗王喊冤吧!”
阎王殿?
我心里微微一沉。
不一会儿,那名中年男子就被强行带走了。没过多久,前院那里便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我听了一阵心惊肉跳。
那个人……就这样被杀了吗?
带我进来的年轻军官看了我一眼,“现在你知道了吧?若是治不了可汗的病,下场只有这一个。”
这些混蛋!
我紧紧握住了双拳,唇角却扬起了淡定的微笑。
“官爷这是不信我吗?”
年轻军官忽然叹了口气,轻轻说了一句:“若是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这一句话,顿时让我消除了刚才对他的恶感。
看来这个人并不是想象中那样坏啊。
可惜,容不得我多想,我已经踏进了主屋。
屋里的床榻上,一名年近六旬的外族老者正闭目躺在床上,他的身边不仅有好多侍女小心翼翼地服侍着,而且还守着十数名突厥大汉,手持武器,一看就知身手不弱。
“那个人就是始毕可汗?”
我小声地问身边的年轻军官。
年轻军官点了点头。
见我们进来,其中一名突厥人走上前,拿下我的药箱,东翻西找了半天,见没什么异样,才把翻得乱七八糟的药箱还给我。
这戒备可真是严啊!
我暗暗吐了吐舌。
原本闭目养神的始毕可汗也发觉了我的存在,缓缓睁开了眼睛。
虽然一副病容,但那一双利眼却像刀锋一般,似乎能穿透人心。
“可汗——”我微微垂下了眼帘,做出一副恭敬的模样。
始毕朝一直守在旁边的突厥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侍女走过来仔细搜了我的身,才肯真正放我过去。
我走到床边,装模作样地把了把始毕的脉搏,然后蹙眉不语。
糟了,我根本不会医术,要怎么掰才不会被发现?
忽然,那个年轻军官走到一名突厥军士身边,低声说了几句突厥话。
那突厥军士点了点头。
军官走到我身边,“跟我来。”
我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走到一旁,“干什么?”
那军官深深看我一眼,“你看出是什么症状了吗?”
我怔了怔,干笑了两声,“其实——”
但我才刚刚开口,就被他给打断了:“知道了。我会跟他们说。”说完,他竟转身就走,然后走到跟他谈话的那个突厥军士面前又说了几句突厥语。
这是什么叫什么?我什么都没讲啊?
我更是一头雾水。
等他们交谈完,只见那突厥军士点了点头,竟朝我露出赞叹之色。
我不由眨了眨眼。
那年轻军官又走了回来,“你还需要什么?只要可以治大汗的病,我们都会替你找来。”
我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我需要我夫君来帮忙。”
“夫君?”军官眼睛里似乎掠过了一丝奇怪的神色。
“怎么?有困难吗?其实,我夫君的医术比我高明许多,他可是江湖第一神医。”此时此刻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把颜清的名头强按到李玄霸身上,反正只要这些人相信就行。
“是吗?原来你夫君是江湖第一神医?”那军官唇角忽然微微一挑,竟带着七分轻佻,三分玩世不恭。
这笑容……我懵了。
军官没等我回神,便走到那突厥军士低声说了几句话。
然后又走了回来。
“他们会带你那个江湖第一神医的夫君过来。”
他特意加重了那江湖第一神医几个字,然后又笑了笑,便转身朝一旁的侍女吩咐,先安排我住下。
看着背对着我的那道背影,我是怎么看怎么觉得熟悉?
他真的很像一个人?
但那又怎么可能嘛?那个人现在应该呆在李世民身边才对。
塞着满脑袋问号的我被侍女带着在一间雅房住下。侍女走时告诉我,他们已经派人去接我的夫君了,应该一会儿就会到了。
一边等着李玄霸,我一边一个人坐在房间发呆,回想起刚才诊脉的全过程,我越想越觉得可疑。
那个年轻军官到底是什么人?他刚才又跟那个突厥军士说了什么话?事实上,我根本连症状都没说清楚。
想起那抹熟悉的笑容,我不禁抱住头。
“颜清,你可别告诉我,是你啊!”
对了,我想起来了,那家伙可是会易容术的!
正想冲出房间找那个军官,忽然房门被推开了。
一张冰冷的、明显压抑着怒火的熟悉脸庞出现在我面前。
“玄霸——”
我干笑了两声,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光看这张脸就知道这家伙有多生气了,惨了,我刚才一味想着那个军官的事,却忘记想好要怎么跟玄霸解释了。
“对不起,我只是——”
话还未说完,我就被拥入了一具温暖的怀抱之中。
我埋首在那宽阔的胸膛里,隐隐能感觉到他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着。
“潇——下一次若再让我知道你做这么危险的事,我一定不会饶了你。”
我不由翻了翻白眼,这家伙分明担心我,就不会说些好听点、温柔点的话吗?
门外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萧大夫,我可是你把你的江湖第一神医夫君给带来了。”
这一句“江湖第一神医夫君”一出口,我便感觉李玄霸的身子僵硬了几分。
一听那口气,一听那声音,我就知道门外站着的人是谁了。
我从李玄霸怀中抬起了头,越过他的肩头,看到的依旧是年轻军官那张清秀的脸,但那灿若星子般的眼眸,唇角所噙着的玩世不恭般的笑容,除了颜清,还会有谁呢?
我不由低叹了口气。
“果然是你这家伙!”
李玄霸忽然放开了我,竟一声不吭,一拳就往颜清脸上挥去。
颜清头微微一侧,避过了李玄霸那一拳,懒洋洋地道:“李三公子,你都是这样招呼老朋友的吗?”
李玄霸一拳落空,却没再出击,而是单手支撑着门沿,微微喘息着。
“我没有你这样的朋友。”他的目光冷如刀锋,直直逼向颜清,“如果你真是我们的朋友,就不该把潇带进来。”
颜清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很冤枉,“可不是我硬要带他进来的啊!”
我终于回过神,拦在颜清面前,“玄霸,这不能怪颜清——是我自己要来这里的——”
李玄霸冷冷看了我一眼,忽然转过身就走到桌旁坐下。
惨了,这一回他肯定气极了我。
我求助地看向颜清,却见颜清走过来,一把轻拥住我的肩头。
“萧大夫,看来你这个冒牌的江湖第一神医夫君脾气大得很,不如就跟了我这个正牌的吧!”
“颜清,你胡说什么啊?”我急了,连忙推开他,这家伙这个时候还添什么乱啊?
推开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他眼底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
我心口一堵,也不知接下去该说什么,只能无措地僵立在原地。
“很好。”李玄霸忽然站起了身,背影微微颤抖着,“萧大夫,既然你喜欢神医做你的丈夫,不如就找个真正的神医——”
“玄霸——”我正欲解释,却见他忽然弯腰用手掩住了唇。
“玄霸——”我大惊失色,连忙冲过去,就骇然看到他的掌心全是鲜红的血。
我想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李玄霸——”我急疯了,身旁忽然人影一闪,颜清一指点向李玄霸肩后的穴道,然后轻轻一叹。
“李三少爷,你就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李玄霸闭目倒了下去,我连忙接住他软倒的身躯。
“颜清?”我抬头不解地看向颜清。
“他刚才急火攻心,如果不激他吐出这一口瘀血,那就真的危险了。”
原来……颜清刚才气他,竟是为了这个原因吗?
我看着他,千言万语只能化成了一句:“谢谢。”
“你什么时候变得跟我这么客气?”颜清唇角扬起了微笑,但眼底的那抹来不及掩饰的伤痛,我却看得分明。
“颜清——”
我掀了掀唇,却又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感情的事如果不是双方愿意,总有一方会受到害伤,这是无法避免,也无可奈何。
颜清笑了笑,扯开了话题:“先把他扶回床上,我为他把把脉。”
“嗯。”我点头,跟着颜清一起把李玄霸扶回了床上躺好。
颜清为他把了脉,不由皱眉,“他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不仅余毒未清,外伤未愈,甚至连内伤都有加重的趋势?”
我叹了口气,只好把在晋阳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颜清听后摇头轻叹,“没想到他们兄弟多年不见,竟是以这样的方式相遇。”
“对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扮成这副德性?”
颜清微笑,“自从你们留书出走,世民便一直挂心不已。他好不容易挨到毒伤痊愈,就把我赶了出来,要我找寻你们的下落。但我在半路上得到消息,说突厥连合梁师都要进攻太原,于是便潜入夏州,易容伪装成这里的军官,打探虚实,谁知始毕竟突然得了怪病。刚好我又会些突厥语,便被派来这里当翻译官,顺便找大夫帮始毕医病。”
“原来是这样。”我这才恍然大悟。
“始毕病的这几天已经杀了十多名大夫了。”颜清的眼底掠过一丝叹息之色,“原本我是想趁机接近始毕杀了他,可惜,他身边防守太严,即使我是梁师都的人,每次进府都要搜身。我一直没有机会下手。他身边的那些突厥军士都是高手,我一个怕是应付不过来。没想到,我竟然会在药铺碰到你——我想尽办法不想让你牵扯进来,谁知你竟这样冲动——”他顿了顿,露出了责备的眼神。
“潇潇,也难怪玄霸生气,换作是我,我也很生气——”
我朝他吐了吐舌,“对不起嘛,我一听到始毕病了,就想混进来打探一下虚实。”
颜清轻摇了摇头,满脸无奈,“我真是天生劳碌命,整天跟着你们身后东找西寻不算,还要瞎操心——”
“真是辛苦你了,大神医。”我支着腮帮子看着他,“那你想我们怎么补偿你?”
颜清双眉一挑,复又露出了那惯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不如你嫁给我好了。”
我知道他这话半真半假,不由横了他一眼。
颜清收起了玩笑的神色,看了眼还在昏睡的李玄霸,“潇,你要多看着他一些。”
“嗯。”我点头,轻叹了口气,“可是你也知道,有些事我根本劝不动他。”
颜清挑眉一笑,“潇潇,我可不习惯你露出这么忧伤的表情。我所认识的潇潇,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会当被盖的乐观女子。”
我假意瞪了他一眼,“怎么,偶尔让人装深沉一下都不行呀?”
跟颜清在一起时,我是没有压力的,整个人都轻松地要命。
与这样的人相爱,一定一点也不累吧?
可惜,我偏偏对他只是知己朋友之情。
颜清摸了摸鼻子,“装深沉也不能装太久了,不然,我会心疼的。”
我无奈地轻瞥了他一眼,扯开话题:“我们来夏州也是为了突厥要进攻太原这件事,我原本要劝玄霸好好养伤,可他偏不听。”
“他这副犟脾气是永远也改不了的。”颜清笑了笑,“现在你们准备怎么办?”
“我原本是打算进来假装神医下药,让始毕死得神不知鬼不觉,但看来这个方法行不通。”这里防守太严,他们连药箱都检查,吃药的时候肯定是检查得更加仔细了。
颜清剑眉一挑,笑得高深莫测,“谁说行不通?”
“你有办法?”我双眼顿时亮了起来。
“如果只有你和玄霸想要接近始毕可能性不太大,但现在却多了我这个翻译官在,也许还有一丝机会。”
颜清跟我商量了一会暗杀始毕的计划便去准备了。
我就一直守在李玄霸身边等着他苏醒。临走的时候,颜清留下了几粒药丸,让我等玄霸醒后喂他吃了。
他的伤势拖得太久,若是再这样下去,怕是会留下很麻烦的后遗症。
我沉沉叹了口气,紧紧握住那只冰冷得毫无温度的手。
这个家伙就是不懂得爱惜自己。
“你什么时候才会学乖呢?”
每次看到他这样,我总是又心疼又无奈。
就在这时,我发现李玄霸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我知道他醒了。
“玄霸——”
他缓缓睁开了眼,却没有看我,而是转头面向床壁。
我不由翻了翻白眼,怎么还在生气啊?
“玄霸——”我不由放柔了声音,“对不起啦!我下次再也不敢了,行不行?”
他没有回应,微微挣了挣手,似乎想挣脱我的手心,我反手一把紧紧握住。
“喂,你还生气,我就要哭了。”我故意哽咽着,以博取同情。
果然,他转过了头,深深凝视着我。
“你应该去找你那第一神医夫君。”他的语气虽然冷漠,我却隐隐听出了一丝赌气的味道。
我一怔,继而窃笑。
啊,原来有人在吃醋。
我故意用力嗅了嗅,“嗯,好像有醋坛子打翻了。”
李玄霸神色一僵,眼底闪过一丝狼狈的神色,就想再度转头背对着我。
“笨蛋!不准不看我——”我直接用手捧住他的头,牢牢固定住,逼着他面对我。
伸出一只手,轻轻划上了他苍白无血色的唇,我想,我此时眼底的温柔几乎可以溺死天下任何一个人男人了。
“你真是天下第一号笨蛋啊!”我轻笑着,俯下身子,蜻蜓点水般在那淡色的唇上一吻,“我的夫君只有一个。一个小气、敏感、又不会说好听话,只会用毒舌刺人、有时又犟得牛一样的笨蛋!”
“潇——”他的眼神刹那间迷离了,那一瞬间,我几乎深陷进那种令我为之心悸的眼神里,不可自拔。
“喂,你可不要引人犯罪啊!”我强压下“怦怦”乱跳的心脏,直起了身。
“来,先把药吃了。”我拿出颜清留下的药,半搀扶起他,“颜清说如果你再不好好休养,可是会留下后遗症的。”
他轻轻哼了一声,微垂下眼帘,紧抿着唇没有说话,也不吃药。
“你不想我们就这样死在这里吧?”
他的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药,一口吞了进去。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男人吃起醋来也真是很可怕的啊!
不过,也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