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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砚台上的夜色

(一)

在徽州,夜色降临时分,古镇老村沉浸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仿佛一坛浓得化不开的徽墨,是的,就是徽墨,从一方歙砚上磨出来的徽墨——少年胡洪骍就像在这一坛徽墨中泡大,作为一个徽州之子,他一生的命运就在出生那一刻决定了,这就是命中注定。

从前我是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根本不相信命运之说。当然,现在也不能说我就是一个盲目迷信的人,但我相信一些先天存在的东西,比如说一个人的前途与事业,与他的家庭出身、受教育程度、人生经历以及整个大的社会环境密切相关。是它们决定一个人的人生走向——徽州之子胡洪骍就是这样一个应运而生的人,当然,所有做出一番成就的人都是应运而生,否则的话他就不会脱颖而出。

胡洪骍生在徽州贾儒之家,这就是先天的命运。他在咿呀学语时就生活在上海与台湾,这也是命中注定的因素,决定了他成年后在这两个风起云涌的地方成为一代风云才子。当然,他少年生活最长久的地方,还是他的故乡徽州,他是在徽州度过了他的少年时代,他的深厚学养与文化底蕴,其实盖着一枚醒目的徽州之印。

将万年历翻回到清光绪二十一年(公元 1895年)一月,台湾的形势一日日变坏,胡传让家人将胡洪骍母子送回老家徽州——那千万个掩藏在大山深处的古镇老村。在这里,胡洪骍如鱼得水,多年后的一个山花烂漫的春天,他终于成为现代文化史上一呼百应、声振四方的英雄。当然,这个时候,他还只是一尾畅游在一池徽墨中的蝌蚪——最初的发蒙应该得益于父亲,那个颠沛流离历经沧桑、饱读诗书又懂地理风水的男人。胡洪骍刚刚学会走路时,胡传就教他认识了近千个字,这在清末民初,算得上一个小小的奇迹。胡洪骍是个聪慧灵秀的孩子,这一点身为父亲的胡传心知肚明,他在去世前留下遗嘱说:“糜儿天资颇聪明,应令他读书。”虽然寥寥数语,却改变了胡洪骍的一生。当然,父亲大人的话就算是“最高指示”,也仅仅是遗嘱而已,人已不在,他的片言只语尽可以只当耳旁风——让胡洪骍成为徽文化杰出代表的,就是徽州深山里浓得化不开的徽文化,这是一片丰厚的土壤,这片土地上重商重学之风深入到每一位徽州人的骨髓。重商也重学是徽文化的底色,这两者其实密不可分,重商才可以获取利润创造财富,才可以资助子嗣平和安静地去读书,做官或成儒后再反哺家族,这样的良性循环在乡土徽州承传千年,积淀成一片肥沃的土地。

在这里我们不能不提到冯顺弟,这个苦命的徽州女人为了胡洪骍耗尽一生心血,甚至狠下慈母心肠将小小的胡洪骍抛入茫茫人海,她没有办法,她从年轻时就吃尽苦头——胡洪骍父亲三先生的显赫与威风强烈吸引了这个村女,她嫁给他,但她并没有享受到多少福祉,可她从不后悔。她将她后半生的幸福完全寄托在胡洪骍身上,她希望胡洪骍能成为另一个胡传,成为上庄人敬重的三先生。要成为三先生非得读书,读书做官是中国男人唯一的出路,所以为了胡洪骍读书,她倾家荡产在所不惜。更何况,糜儿是个能读书的人呀!其实胡洪骍回到徽州那年虚岁才 5岁,实则是 3周岁多一点,还不能独自跨过一道七八寸高的门槛。冯顺弟望子成龙,早等不及了,将他送到四叔介如的私塾里读书。他实在太小了,根本不能坐到学堂里那高高的长板凳上,每次都是冯顺弟送他来,抱着他坐上去。一坐就是半天,两条小腿在空中晃晃荡荡的,一直到放学了,冯顺弟才将他抱下来。

胡洪骍是最小的学生,却是认字最多的学生,他早在上海和台湾,就认识了将近一千个字。胡传的家教有一样最好,就是讲字——每一个字的字义他都讲得明明白白,这让胡洪骍读来非常有趣。而且他发蒙开读的书竟然是父亲自己编的一本四言韵文《学为人诗》,开头四句是:

为人之道,在率其性。子臣弟友,循理之正;谨乎庸言,勉乎庸行;以学为人,以期作圣……胡洪骍学的第二部书也是父亲编的,叫《原学》,是一部略述人生哲理的四言韵文。读懂读透父亲亲手编纂的两部书,胡洪骍一下子就比同龄人高出一头,别的比他大的孩子正在发蒙读“人之初、性本善”时,他已经读完《诗经》、《大学》、《中庸》、《易经》、《礼记》等,成为同龄人中小小的先生。每日端坐在窗前,在母亲监督下认真读书,“糜先生”的外号就是从这时候传出去的,上庄人都叫他糜先生,他们认定三先生的儿子将来也必定是一个先生。有一次在自家门前,一帮半大的孩子都在掷铜钱玩,胡洪骍毕竟也是个孩子,孩子们的游戏引起他强烈好奇,他从家中找到几枚铜钱,加入到游戏中去。一位族人经过,看到掷铜钱的胡洪骍十分吃惊,他上前幽他一默:“糜先生,您也会掷铜钱吗?”胡洪骍当即满脸通红,好像辜负了族人对他的希望似的,赶紧回到屋里,端出小先生的架子,摇头晃脑地读起书来。

(二)

胡洪骍爱读书,一大原因是他从不觉得读书枯燥,父亲从小就讲字给他听,文字背后的故事强烈吸引着他。冯顺弟虽然认字不多,但她明白书中事理,甚至也了解儿子的兴趣所在,为了让他有兴趣读书,让先生对他格外偏爱垂青,她的手段就是多给学费——钱是万能的东西,徽州的老先生也是很爱钱的,虽然徽州人一向重读书,但是在读书上却不太舍得花钱,久而久之,这几乎成了徽州一种惯例,这样下来导致的结果是:先生得从事另外的副业,否则以教书为生难以养家。胡洪骍后来自己做了先生后,对此感同身受:“我们家乡的蒙馆学金太轻,每个学生每年只送两块银元,先生对于这一类学生,自然不肯耐心教书,每天只教他们念死书,背死书,从来不肯为他们‘讲书’。”孩子们刚刚认识几个字,古文书你不讲,他完全不懂,读起来肯定十分枯燥,厌学就成为非常普遍现象。

胡洪骍不属于这“两元”阶层,冯顺弟为了让儿子读书舍得下本钱,她头一年一出手就是六块钱,是一般学生的三倍。然后逐年增加,最后竟然增加到十二块,也就是说,在先生眼里,教胡洪骍一个学生抵得上教六个学生,先生喜出望外十分上心。冯顺弟唯一的要求就是让先生给胡洪骍“讲书”,这是她从丈夫胡传那里得到的教育方法,用现在话来说,就是寓教于乐——小孩子一听先生讲书,就分外有兴趣,枯燥无味的字词在先生的嘴里马上变得活蹦乱跳有滋有味,所以胡洪骍越学越有兴趣。后来个头长高了一点,每天不要妈妈催他,天一亮就自己到先生家敲门,先生还在床榻上睡懒觉,从门缝中将私塾大门钥匙塞给胡洪骍。胡洪骍手里提着一盏风灯,一个人开了学堂门,就着风灯坐在幽深空荡的徽州老宅里读书——他从小就对读书有一种痴迷,而且酷爱读书本后的校注,因为注释中涉及到众多有趣的神话传说,让他如醉如痴。而这个时候,他那一班小学友正为书本的枯燥而选择逃学,有的躲到稻田里睡觉,有的逃到后山上去,干什么都愿意就是不想进学堂。先生上山像抓鸟一样去抓,而这些“鸟”们满山乱飞,很难抓得到。派学生去抓,派去的学生也一去无踪,他们本来就想逃学,只是找不到借口,现在趁机玩个痛快,先生也不好说他们,因为是先生派去的。

胡洪骍从来不逃学,他天生好学,其实生在徽州这样的地方,不好好读书实在对不起这一方水土,文房四宝笔墨纸砚无一例外全出在徽州。从上庄胡洪骍家老宅子出来,在小胡同里转两个弯,就是著名的徽墨世家胡开文,浓浓的墨香长年在这片深深的老巷里浮荡。这不独是上庄独有的气息,在徽州,所有的古镇老村全都是这样,学养深厚的士绅人家也就罢了,就是一般的农家小户,也崇尚耕读持家的传统。女儿出嫁,会在她箱匣里放上几本绣像小说之类书籍,沾染上一点纸墨书香,企盼着不久的将来她能生下一个小书生——文化大师只应出在这样的地方,也只能出在这样的敬重文化的地方。

胡洪骍九岁那年,偶然在四叔东边小屋里玩耍,在一处少有人去的老房子里,他发现一本被老鼠咬坏、且没头没尾的破书,开篇上庄幽幽村巷,少年胡适多次从这里经过

就是“李逵打死殷天赐”。后来他从四叔那里得知,这本书叫《第五才子》,其实就是小说《水浒传》,他一口气读完了残本,欲罢不能,天天催着四叔要看《第一才子》和《第二才子》。他后来说:“这一本破书忽然为我开辟了一个新天地,在我的儿童生活史上打开了一个新鲜的世界。”这一点让我想起沈从文,当年糊里糊涂的沈从文在远房亲戚、民国总理熊希龄家玩,偶然发现一部狄更斯的长篇小说,一片神奇的由文学构成的世界在他面前展开瑰丽的一角,促使他后来毅然离开封闭的湘西,投身到一片广袤的世界。胡洪骍、沈从文少年的经历都是偶然的,但谁又能说这不是一种必然?

徽州家家都有人在外经商、跑码头,很多人家都有敬字惜纸的良好传统,胡洪骍很快又读到了《红楼梦》、《聊斋志异》和《儒林外史》,甚至看过当时令人耳目一新的书《经国谈美》。胡洪骍有一个族叔近仁,十几岁就考取过秀才,很早开笔作文章。他与胡洪骍很要好,家中藏书全借给胡洪骍看,在外借到的好书也都送来给他先看。胡洪骍一借到好书,也马上向他推荐,两个人都有一个小本子,上面记载着彼此看过的书,他们常常拿出本子作对比,看看谁读过的书多。

胡洪骍读了很多书,并且喜欢讲书,上庄那些比他大或小的本家姊妹,几乎都听过他讲书——一到农闲或者雨天,那些村女都兴高采烈地围坐在一起,叫来糜先生给她们讲故事,她们手里的活儿并不停下——缝衣服或纳鞋底,耳朵专注地听胡洪骍讲故事。讲故事的好处就是逼着胡洪骍将文言文改为白话文,再用徽州方言说出来,故事讲完了,胡洪骍总能得到一碗炒米糖开水或蛋炒饭。多年以后,胡洪骍仍然记得那些听过他讲书的姑娘:胡广菊、胡多菊、胡杏仙……其实胡洪骍后来领导的新文化运动,应该早在徽州、在上庄那些厢房里或屋檐下的讲书中,就已经开始现出一些雏形。上庄村外的古树

(三)

胡传去世时胡洪骍才 3岁,3岁的小孩子就是个幼儿,应该什么都不懂,但是生命就是这样的奇妙,胡传仍然全方位影响了儿子,比如说胡传亲手编纂的那两部四言韵文,比如说过年时家中木门上方张贴的“僧道无缘”的红纸条——而胡氏父子则深受徽州另一位文化大师朱熹的影响,他们的人生观完全得以改变。

朱熹生于徽州婺源县,他在继承北宋二程(程颢、程颐)兄弟创立的宋明理学基础上,建立了一个完整精致的唯心主义思想体系,其核心认为太极是宇宙的根本和本体,太极本身包含着理与气,理在先,气在后。理无所不在,不生不灭,不仅是世界的本原,也是社会生活的最高准则。程朱理学对后世影响深远,在徽州它的影响更大,胡传就是一个最坚定的朱熹信徒,他编纂的《原学》就是秉承朱熹的衣钵,通过他再影响了胡洪骍,让他一步步变成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最终领导了划时代的新文化运动,这其中的蜕变是缓慢的渐进的——在胡洪骍很小的时候,有一天读朱熹的《小学》,其中一段讨论地狱的话让他震撼:“形既腐朽灭,神亦飘散,虽有剉烧舂磨,亦无所施……”胡洪骍兴奋得跳起来,那时候他还不到 10岁,以前看书每每看到地狱中的种种惨状以及牛头马面神鬼,他都害怕得夜夜恶梦不断,现在完全不用害怕了,因为朱熹说了:“形既腐朽灭,神亦飘散。”也就是说,神与鬼都是不存在的。那个时候上庄先生要他读《纲鉴易知录》和《通鉴辑览》,还要他用红笔在书上作“朱批”。有一次二哥胡嗣秬从上海回来,翻了翻胡洪骍正在看的书,皱起了眉头:“你这样读下去不行。”胡洪骍说:“是胡禹臣先生要我读这些书。”胡嗣秬当即带着胡洪骍来找胡禹臣,说:“以我看,不如让糜先生直接读《资治通鉴》,毕竟那是最经典的历史著作。”胡禹臣连连点头:“当然也可以,但我是想,糜先生天资聪颖,应该广泛涉及才是。”胡洪骍从此攻读《资治通鉴》,他后来说:“这是我研究历史的第一步。”考虑到帝王年号很难记,他竟然动手编写一部《历代帝王年号歌诀》,可惜这项工作还没做完,稿子就遗失了。

《资治通鉴》的大历史观对胡洪骍影响极大,这一天,他再一次在书中读到这样一段文字:“缜著《神灭论》,以为‘形者神之质,神者形之用也。神之于形,犹利之于刀。未闻刀没而利存,岂容形亡而神在哉?’此论出,朝野喧哗,难之,终不能屈。”先前已在朱熹的书中读到论地狱的话,现在读了这一段议论,他非常明白,而且觉得非常有理。他和叔伯婶母说无神论,没人听,都认为是小孩子家一派胡言,这让他很不开心,他寻找机会要做一件出格的大事,机会终于来了。

那年春节胡洪骍从姐姐家拜完年回家,由外甥砚香一路陪伴回上庄看龙灯。两个人走到一个叫三门亭的地方,看到亭子里供着几个神像,胡洪骍说:“这些神像都是假的,世上根本没有神鬼,我们来把这几个烂菩萨拆下来扔到茅厕里好吗?省得它供在这里骗人。 ”砚香有点害怕:“糜舅,菩萨是不能得罪的。”胡洪骍一听很不高兴:“什么菩萨,全都是骗人的鬼把戏,我就要得罪它。”胡洪骍上前拆了半天拆不下来,就转身拾起石头砸在菩萨身上,就在这时候,恰好有同村人路过,胡洪骍赶紧住了手,和他们一同回上庄。

本来事情就到此为止,偏偏那天家中来了很多亲戚,大摆宴席。胡洪骍也逞能,在桌上连喝了好几杯,一时就喝醉了,跑到大门外对着满天星月高喊:“月亮,月亮,叫你下来看灯。”一帮小孩子一起跟着高叫:“月亮,月亮,叫你下来看灯。”

冯顺弟知道儿子喝醉了,就跑出来叫他。胡洪骍以为要打他,撒腿就跑,冯顺弟跑得快他也快,冯顺弟跑得慢他也慢,冯顺弟始终追不上他。这时,半个村庄人听说糜先生喝醉了,都跑出来看稀罕,众人合围捉住糜先生,糜先生乱蹬乱踢,就像一只才被抓住的小兽。冯顺弟将胡洪骍抱回屋里,一时间屋子里挤满了人。一到冬天,徽州妇人喜欢提一种火篮(外层是竹编的竹篮,里面是陶瓦质地的小火塘,内置炭火),人一多,火篮就多,屋子里一下子热不可耐,胡洪骍面红耳赤。有人说:“糜先生也喝醉了?糜先生从来都是上庄路旁小庙,胡适就在这里砸毁了菩萨

斯斯文文的,现如今也打滚放赖了?”这时,那个叫砚香的男孩对冯顺弟说:“小阿婆,糜舅怕不是喝醉了。”冯顺弟一惊,问:“不是喝醉了他为何这样?”砚香将在三门亭发生的事重述一遍,冯顺弟吓得手足无措:“老天爷,一定是菩萨怪罪下来了,在惩罚我儿子,这可如何办才好?”胡洪骍此时手脚乱踢乱蹬,一派胡言乱语。冯顺弟擦干泪水,准备了猪头香烛等供品,到三门亭菩萨那里烧香谢神。胡洪骍当然也被拖了去,不停地磕头。一直到胡洪骍27岁从海外回到徽州结婚时,才不好意思告诉母亲,他那次只是喝多了一点,后来听到砚香告状后,干脆佯装大醉,为的逃避母亲的责打。冯顺弟一听,也笑了。

这是发生在胡洪骍身上的一件小事,虽然微不足道,但细心的读者会发现,胡洪骍身上其实从小就埋藏着一颗叛逆的种子,后来的新文化运动对他来说就是等到一个更大的机遇,他毫不犹豫地掀起了一场文化风暴。

(四)

我一直在想,如果胡洪骍不去上海,如果他一直待在上庄老家,那么他顶多也就是徽州深山古村里、一个老花镜吊在鼻子上的、又酸又臭的腐儒。但是命中注定他来到上海,看到了新时代风云激荡的万千气象,传统文化功底加上全新的现代理念,十字坐标撑起了一代大师的精神空间。

胡洪骍之所以能离开徽州去上海读书,关键是母亲冯顺弟持之以恒的努力。冯顺弟在上海生活过,那个时候正是开发老上海的黄金时代,如果一直生活在封闭的徽州,就这么在学识有限的私塾先生那里读书,他不会有太大的出息,她很想送儿子去上海读书,那一次吞吞吐吐地向胡适的几个哥哥提出这个要求,虽遭到拒绝,但她的心一直没死,一直在等待着新的机会。当然,胡洪骍自己也很努力,别看他才 10岁多一点,但他过人的天资上庄的读书人早就看在眼里,“糜先生”绰号就是一个证明,这样早慧的孩子生在徽州,如果家人不送他去读书,那是要遭到族人指责的。我在上庄听到一个故事,说冯顺弟自从嫁了胡传后,出手很大方。但是后来为了儿子胡洪骍外出读书,她省吃俭用,这些年她在这个大家族中几乎不花钱,所有的钱点点滴滴地都积攒下来,只为供胡洪骍读书。据说为了让胡洪骍赴上海,她将她所有的首饰全拿到当铺当掉,然后对胡嗣秬说:“糜儿到上海读书,不要你花钱,我这里都为他准备好了,你放心。”

这是一位外表严厉内心慈爱的母亲,有次天冷,胡洪骍穿得很少,冯顺弟拿出衣服来说:“快穿上,天凉了。”胡洪骍轻狂地说:

“娘(凉)什么娘(凉)?老子都不在了,还娘什么娘?”冯顺弟一听心如刀扎,白天她像个没事人一样,忙着家务。晚上回到房间关上门,她目露凶光,脱光了胡洪骍衣服,然后用指甲拧着他的肉,离开徽州时的胡适

只一点点的肉,让他痛入骨髓还不让他哭出声来让隔壁房间的人听到,嘴里训斥道:“你老子不在了,这是多么高兴的一件事呀!”拧肉的惩罚胡洪骍经历过多次,他慢慢地不再轻狂与张扬,像一匹徽州人所崇敬的徽骆驼,低头吃草埋头走路,从不叫苦叫累。

当然,胡洪骍能去上海读书,也得益于二哥胡嗣秬。首先他自己就是个读书人,看到人人都说兄弟胡洪骍能读书,而父亲大人的遗嘱也白纸黑字写得明白,更何况学费晚娘说她自己拿,而就读的上海梅溪书院,就是父亲生前最敬佩的一个朋友张焕纶先生在主持,这样一个徽州贾儒世家,如果让胡洪骍荒了学业,真是天大的罪过。而且这一年春天家中又发生了一件事:胡洪骍三哥的肺病已到晚期,急需到上海医治。于是,在 1904年徽州那场密密麻麻的春雨里,12岁的少年胡洪骍离开徽州老家。骨肉分离对徽娘冯顺弟来说,是刻骨铭心的疼痛,但为了儿子的前程,她装作很高兴的样子,从不曾掉一滴泪。

胡洪骍终于离开了徽州,离开了黑白的幽暗的古徽州,他从一坛徽墨中探出小小的萝卜头一样的脑袋来,呼吸着海上的新鲜空气,然后好奇又兴奋地张望着,接着他就看到了一片熹微的明亮的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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