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五千块钱的包子
路天玺错愕地看着她的肚子，愣在原地，心痛如绞。
“蜜乐，你不请我进去吗？”路天玺将一抹苍白惨淡的笑容扯上嘴角。
“请进。”林蜜乐低声说。
路天玺走进房间，环顾四周。这是一间一室一厅的屋子，墙壁原本是绿色的，因为时间的侵蚀而变得老旧与破败。连来了几天的秋雨，使屋内变得潮湿清冷。路天玺把目光收回，落在林蜜乐的身上。
“蜜乐，你过得好吗？”他问。
“嗯。”林蜜乐低着头。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离开安蒂亚？”他凝视着她问。
林蜜乐不知道怎么回答，低着头不说话。
“我能住在这里？”路天玺放下手里的包。
“不。”林蜜乐抬起头，急忙说，“你不能住在这里。”
“为什么？”路天玺问她，“这里还住着其他人？孩子的爸爸？”
他的心被自己的话所刺痛，孩子的爸爸。
“不是的。”林蜜乐慌张地解释说，“只有我一个人。”
“孩子……是谁的？”路天玺终于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林蜜乐低着头，用手抚着肚子，不说话。
“我不管了。”路天玺突然把包扔到沙发上，然后坐在破旧的沙发上。
他仰躺着沙发背，闭起眼睛说，“蜜乐，我离家出走了，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也没有力气再走了。请你收留我吧。”
“路天玺，你不能留在这里……”林蜜乐挪到他的身前，轻轻地捉住他的手腕，她想把他拖开。
路天玺翻起手腕，反过手掌，握住林蜜乐的手，一下子把她扯到身边。林蜜乐一屁股摔在沙发上。她用力拉扯想要挣脱他的手。可他紧紧握着，一改往日的温柔。
“这次，我是不会放开你的手……不会让你离开的……”他轻声说，“蜜乐……”
林蜜乐放下用力拉扯着的手，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凝望着他的脸，暗自轻问：为什么，你还来找我……
窗外的雨已经停歇，晚霞如蔷薇盛开在湿润晶亮的天边，浅红，深粉，淡紫，绽放出正好时节的缤纷，似有淡淡的香气在天际，舒卷蔓延。
林蜜乐不知不觉在沙发上睡着了，当她醒过来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她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披上了一层被子，头下也安着枕头，林蜜乐抬起身，看到桌上摆放着饭菜，香喷喷的。她咽了咽口水，肚子咕噜咕噜地叫，她轻声说，“宝宝乖，我们去吃饭吧。”
路天玺从窄小的厨房里走出，手里捧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青椒炒蛋。
他笑着对林蜜乐说，“蜜乐，来吃饭吧。”
“这些都是你做的？”林蜜乐惊讶地看着他。
“嗯。尝尝吧。”
“你好厉害啊！”林蜜乐走在桌前，快速地拿起筷子。
等等，林蜜乐停下手里的动作，盯着路天玺问“我没有买菜，剩下的米也不够煮两人份的饭啊，你怎么能弄出这么多的饭菜？”
在路天玺来到之前，林蜜乐已经快要钱尽粮绝了；厨房里米缸里只有一勺的白米，篮子里只躺着发育不良脸色难看的一捆白菜。
“这些菜都是你买的吗？”林蜜乐睁着大眼睛，问路天玺，“你不是说你没钱吗？”
路天玺把一块红烧排骨夹到她的碗里，“蜜乐不记得了吗？我是个魔术师，我能变出我想要的东西。”
“对哦。”林蜜乐恍然大悟，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吃饭。她好久没有吃到这样的饭菜了。能吃到这么好的饭菜，林蜜乐觉得自己很幸福。
路天玺没有动筷子，他安静地坐在她的对面，微笑地凝视着她。
双目对视，林蜜乐红着脸说，“你也吃吧。不然肚子会饿。”
路天玺摇摇头，轻声说，“我不饿。”
这四个月，她过得是这样的一种生活？破旧的屋子、拥挤的房间、窄小的厨房、空了的米缸，在这样的环境中她能过得好吗？路天玺看着她，觉得心里难受。
“喔，吃得好饱哦。”大吃一顿后，林蜜乐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一脸傻笑。
她站起身，收拾碗筷。路天玺拿走她手里的碗筷，“蜜乐，你去休息吧。我来收拾就好。”
说完，就把碗筷拿进厨房里清洗。
林蜜乐凝望着他的背影，眼角渐渐湿润。
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已经不是林家小姐了，只是一个穷得填不饱肚子的女孩，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宝宝。就算对我再好，也得不到任何的地位和荣贵。
天又下起了雨。银色的雨线划过浓黑的夜空，纷繁清冷。路天玺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轻薄的被子。他凝视着天花板，破旧灰暗的天花板上挂着一撮撮蜘蛛网。
他站起身，走到林蜜乐的房门前，轻轻推开。
林蜜乐躺在床上，安然睡着，被子的一角滑落在地上。他帮她拢好被子，抚摸她的额头，俯下身体轻吻她的唇。
只要她在身边，一切都不再重要。
第二天。
“这雨下得可真久。”林蜜乐起了床，看到窗外仍在下着雨。她下了床，觉得脑袋昏昏的，重心不稳，差点倒在地上。
“怎么觉得头晕晕的。”林蜜乐按着脑袋，恍恍惚惚地走进大厅。
路天玺已经为她准备好了早餐；牛奶和好几种美味的蛋糕。
“这也是你变出来的？”林蜜乐歪着脑袋好奇地问路天玺。
路天玺笑着点点头。
林蜜乐两眼放光，痴痴地走向桌子。
桌上的蛋糕在她眼前晃动，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她晃晃荡荡地向桌子走去，突然脑袋一昏，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路天玺冲到她的身边，扶起她的身体，摸了摸她的额头。
林蜜乐的额头滚烫如烙铁，脸色通红。
路天玺把她背在身后，“蜜乐，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林蜜乐迷糊地嘀咕，“我不去医院……我没钱了……”说着就把身子往下滑。
路天玺用双手把她环紧，“如果不去医院，肚子里的宝宝可能会出现问题。”
林蜜乐听到他这么说就服帖地趴在他的背上，悲伤地责备自己，“我是不是很没用……”
“不是的。”路天玺背起她，急忙走下楼。
林蜜乐住在一栋老旧的八层楼房里的第七层，没有电梯，楼梯窄小而灰暗，有的角落甚至还堆积着垃圾。路天玺背着林蜜乐，从第七层一路走到底层，拦住一辆出租车，一路驰向医院。
林蜜乐躺在病床上，意识像是烧熔的铁在脑中翻滚，一些深埋在脑中的回忆被热度烧熔了时间坚硬的封套，慢慢地呈现在她的脑海中。
在很久以前，也许是在她六岁的时候。为了和妈妈比赛谁在海里憋气憋得久，她就偷偷地跑到海边去练习憋气。
记忆中的海水湛蓝无比，海浪轻柔地拍打着她的小脚丫。她走进海里，直到海水齐腰。深吸一口气，她就把头扎进了水里。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海突然换了一副脸孔，狰狞异常。浪突然高了起来，使劲地把她推离了原来的位置，把她扯进海里的更深处。
她恐惧地探出脑袋，在海中挣扎，胡乱拍打，越来越乱，直到沉进水里。
恐惧占据林蜜乐所有的意识，躺在病床上的她用力抓紧床单，痛苦地皱紧眉头，她在用力挣脱，却有一股力量把她往更深更黑的地方扯去。
有一个抓住了她的手，用力拉她，她被拖了出来。黑暗中，有人在唱，声音像是在天边传来，渺远绵长：天使啊，你的手心亲吻我的手背。
血液也因此芬芳。
天使啊你展开翅膀离我远去我的生命也因此破碎我涉过眼泪的河泽，迷雾环绕天使啊你在哪里我攀爬炽热的高山，脚心成灰天使啊你在哪里，我闭上眼睛，唱起了歌不哭泣地想象你的微笑。
天使啊，你飞到了我的心里，一直微笑不曾离去。
天堂啊，应该不在远方。
天堂啊，应该不在远方。
林蜜乐睁开眼睛，白色的病房里一片安静。
雨已经停了，阳光从窗外投进房间，路天玺坐在窗边低着头睡着了，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暖意舒然。
林蜜乐昏睡了一天后，精神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恢复，可以出院了。在出院之前，她顺便做了一次孕检。
“你看。”
林蜜乐把一张彩超照放在路天玺的眼前，那是她刚刚去做孕检的时候拍的，一个五个月的胎儿蜷缩在她的腹中。
“他是个男生哦。”林蜜乐用手指着照片，兴致勃勃地为路天玺进行解释说明，“你看，这是他的小手，这是他的小脚。”
路天玺微笑地听着她说。
“为我做检查的那个医生一直在说我，责怪我为什么不早些到医院来检查，唉。”林蜜乐边走边叹气。
“以后你要定期来做孕检，我陪你。”路天玺对林蜜乐说。
“可是，我没钱……”林蜜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不用担心。”路天玺笑着说，“我会变出来。”
走廊上的人惊讶地看着他们，有几个妇女在交头接耳，貌似在窃窃私语，可是音量却有意地提高，倒像是在宣扬什么事情，“你看，他们两个，年纪轻轻的就有了孩子。啧啧，现在的人啊，都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林蜜乐红着脸，缩着身体，拼命地压低头，躲着她们毒辣的目光。
路天玺握住她的手，牵着她的手，泰然地走过其他人的视线。
他爱她，这关其他人什么事？闲言碎语，不必在意，闲杂人等，不必在乎。
他们回到了林蜜乐住着的那栋楼。
林蜜乐抬头仰望着那栋楼，被楼的高度吓得心瞬间凉了半截。她恼怒自己为什么会租在七楼的屋子，没有电梯，楼梯又陡峭，顶着个大肚子爬上去，半条命都会爬没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仅有的钱能租到的只有这样的屋子了。
还是爬吧。林蜜乐迈开步子，准备开始艰难地登楼。
路天玺走到她的身前，躬下身说，“蜜乐，我来背你。”
“不用了。”林蜜乐摇了摇头。背一个孕妇上七楼，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那我背宝宝。他现在一定很累了。”路天玺把脸贴到林蜜乐的肚子上问，“宝宝，你累了吗？想不想让我背你上楼？”他像是回应什么似的点了点头，“嗯嗯，我知道了。”
“蜜乐，宝宝说他累了。让我背他。”他煞有其事地对林蜜乐说。
“好吧。”
路天玺背着林蜜乐朝着七楼的屋子向上陡进。林蜜乐趴在他的背上，关切地注视着他的脸，时不时地帮他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终于到达了七楼。
还没走到房门，林蜜乐就看到了楼梯口上撒着一层红色的油漆，油漆向低层的楼梯下淌，就像血液。
墙壁上涂鸦般地写着几个血色油漆大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杀！杀！杀！
趴在路天玺背上的林蜜乐吓得握紧路天玺的肩膀，他们来了！
路天玺背着她，冷峻地瞪着站在房门外的四个人。
那四个人长的千奇百怪，一个尖脸又高又瘦，穿着紧身的黑色皮裤，像一只削尖了的铅笔。
一个白圆脸又矮又胖，上身穿着西装外套，下身穿着短裤，脚下踩着一双锃亮的皮鞋，头发梳得油光可鉴。
另外一个长脸带着墨镜，神秘兮兮地盯着房门。
站在中间的是一个四方脸，穿着灰色背心，上半身像是用石块雕成的，肌肉硕实，两只手臂上满是刺青，其中最显眼的就是左臂上的青龙和右臂上的白虎。
他们杀气腾腾地站在房门前，像猛兽等待着猎物地到来。
林蜜乐用眼神向路天玺示意往后撤。
路天玺往后退。
“哐当！”
林蜜乐的钥匙掉在了地上，像是一声平地惊雷，震得林蜜乐头皮发麻。
“林小姐，您总算回来了。您可让我们久等了。”白圆脸有礼貌地跟林蜜乐打招呼，他只要换上一件西装裤子，别人肯定不会联想到他是个收高利贷的。
路天玺背着林蜜乐走出楼梯口，像放置易碎物品般把林蜜乐轻放在地上，走到她的身前，冷峭地盯着那四个人。
“林小姐，您在四个月前向我们公司借贷了五千块钱，每日利息三百，现在您应该还给我们四万一千块，除此之外，您还需要支付我们追债的劳务费，包括在追债过程中我们感冒发烧、被车撞伤、被人撞所需要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还有驻守在您家时所花的餐费，一共是七万八千三百零二块三毛，今天是我们公司成立二十周年的纪念日，在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里我们公司给予顾客特别优惠，不收您三毛。您应该付给我们公司七万八千三百零二块。”白圆脸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
“七万八千三百零二块？”林蜜乐目瞪口呆。她只向他们借了五千块，怎么要还那么多？
在四个月前，林蜜乐提着包离开安蒂亚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身上只剩下一百块钱。无家可归。那天晚上，她蜷缩在巷子口，又饿又累，头脑发晕，眼前发黑。
一个白圆脸带着标准的好人笑容，走到她的身前，一脸善良地说，“小姐，你肚子饿了吗？”说着，就变出了一个大包子。白胖的大包子在林蜜乐的眼前闪闪发光。
“你吃吧。”白圆脸说。
林蜜乐一把抓住包子，生怕它长了翅膀飞走。林蜜乐吃完后，白圆脸拿出一张纸说，“小姐，我是马尚奂借贷公司的推销员。只要你签了这个，就可以获得五千元的贷款。”
白圆脸和蔼地笑容像一个白胖的包子，闪着善良的光。林蜜乐想也不想，就在纸上按了手印。白圆脸把五千块钱放在她的手里，林蜜乐感动地泪光闪闪，“谢谢你。”
她拿了这五千块钱，租了房，买了一筐的大包子，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
可是……
一个月后，白圆脸就带着三个人来追债了，凶神恶煞地往她的房门泼油漆，还说如果不还钱就要砍下她的一根手指来抵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