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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有关狗的故事(上)(2)

李娇娇被何经理搓揉几下,身子就有些酥,口气也软下来,说那以后怎么办?何经理说这好办,咱不是有钱吗,再买一只英国绅士狗,来保护咱的小姐。李娇娇不满地说,什么小姐,说不定让那个流氓得逞,已经不是小姐了!赵得宝和赵母懊恼万分地回到家里,尤其是赵得宝,更是气得要命,他凶着两眼瞪赵母怀里的宝儿,并且越看越不顺眼。因为宝儿正呼呼地喘着气,为刚才与娇儿厮缠而兴奋。回到家里赵得宝把门关紧之后,去厨房里找了根木棍,然后一把将宝儿拖过来,二话不说就用力地抽打,边打边数落宝儿犯下的罪行——你也不撤泡尿当镜子,照照你他妈的倒霉样儿,竟敢去泡洋小姐,真是狗胆包天!洋小姐是你泡的吗?……以后你再撒野,就把你扔到多下找只野母拘,算你有福气了!……赵母闻声颠着脚跑过来,把宝儿抢过去,心痛地揉着宝儿刚刚挨打的地方,对着赵得宝老眼怒睁,说你再敢打宝儿,我就和你急!赵得宝说,你这么惯它,这狗就更不成性了,要是不打,将来会犯更大的错误。赵母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搂着宝儿不放。

赵得宝手里抖着木棍,却又无可奈何,最后把木棍一扔,说以后就别再到街上遛狗了,省得惹麻烦。赵母突然火了,说这个世界不姓何,也不是何家那个小妖精的!这个世界是大家伙的,我爱去遛狗就去遛,谁也管不着!赵得宝说,妈,你可别这么说,现在社会就认一个字,这个字就是钱。有钱就财大气粗,你没看咱楼上丢了东西,警察来问了几句再就没影了。可何经理家还没丢东西,只是李娇娇晚上做梦叫了一声,说是看见个人影,警察就到她家忙了一个多星期,又是检查又是照相又是用放大镜看什么足迹。咱可不能同人家斗。要是今天宝儿真的把娇儿干了,咱倾家荡产,卖裤子卖棉袄也赔不了人家一只狗腿。赵母听到这里却火了,厉声说,母狗不调腚,公狗也干不上!再说了,你看李娇娇那个二毛子样吧,明明头黑发,却染成黄毛;明明是黑眼睛,却染成蓝眼皮,纯粹是汉奸走狗舔洋腚的骚货!再说了,那条母狗浪摆摆的样儿就像个破鞋,是她勾引咱家宝儿!再说了,咱中国狗操外国狗是有能耐有志气!再说了,那只破鞋狗说不定还有梅毒呢,咱也得上医院去检查一下,看宝儿染没染上性病!…一赵得宝听赵母番话哭笑不得,说你厉害,你厉害,你明天抱宝儿去医院吧,进门还没等看病,光挂号和消毒就得先送上一百元。赵母听儿子这么一说,登时就没声了。但她还是把宝儿紧紧搂在怀里,不让儿子靠近。

赵得宝见母亲还是这个态度,不仅叹了口气,说你就这么惯它,早晚要惯出事来。赵母说,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干了姓何家的母狗吗?使劲干,干死才好呢!赵得宝说,妈,你真是疯了,说话小点声,要是让邻居听见,传给姓何的,咱可没好日子过了……赵母冷笑着说,你他妈年纪轻轻的,怎么像个老掉牙的软蛋,咱怕什么,咱值几个钱,连皮加肉卖了也不值大款一根汗毛。那个小妖精要是敢动咱的宝儿,我就同她拼,我活了七十多年,她才活了二十多年,一命抵一命,看谁合算!赵得宝不吱声了,他掏出口袋里的零钱,开始数点着。这是他每天晚上最高兴也最愿干的一件事——数钱。白天他修自行车忙了一天,顾客给他的修车费全扔在一个油渍渍的小木箱里,傍晚下班前没多少活计时,他本来可以把术箱里的那点钱数点得清清楚楚。但他却不数,而是连看也不看地把钱装进自己的口袋里,因为一旦看清楚,晚上坐在床头上就数不出滋味来。

那些破旧的,揉皱的,还略微有点残缺不全的零钱,最使赵得宝高兴。他一五一十地数着。像在数多年积攒的金银财宝。哪一张钱是谁给的,是修车链子还是修脚蹬子,是换辐条还是补车胎,都像演电视那样,他眼睛看着手里的钱,脑袋里在有声有色地回忆。他甚至不喜欢新钱,钱太新了就整齐就单薄,就显得少;钱旧了就发毛,就显得厚厚实实内容丰富,数起来就觉得又有数量又有质量。赵得宝数钱简直就像吃酒吃菜,数两张就把手指朝嘴唇上沾一下唾沫,情不自禁地发出“叭叽”的声音。

今天赵得宝其实挺高兴,因为感觉到比昨天挣得多一点了,有个打扮得漂亮的小姐,老是推一辆锃新的自行车要他修,而且还不要他找零钱。这件事让他在心下奇怪了好多天,当今是个见钱眼红的年月,怎么会有一个漂亮的小姐来给他白送钱?确实是白送钱一样,那辆锃新的小坤车还是国外进口的,上面印着赵得宝压根就看不懂的外文。赵得宝用手指悄悄地弹了一下辐条,就知道绝对是外国货,国产自行车的辐条,不是硬邦邦的,就是软塌塌的。而人家的辐条,像钢制的牛筋,似乎是软,却又软中透硬,富有弹力。用手指轻轻一弹,犹如琴弦般颤动。赵得宝仔细给小坤车检查,并没发现一点毛病。小姐笑起来,说要是没毛病,你就给擦一擦吧,我等一会儿来取。说完手朝马路上的出租车一摆手,飘然而去。赵得宝把手里的活忙完了,洗了洗手,这才把小坤车拿过来,像擦皮鞋般地给那辆小坤车全面彻底地拭擦了…遍,然后叉抹了一层上光蜡,拿起自己擦验的毛巾,在车上反复蹭磨,蹭磨得小坤车光亮耀眼。正忙着,小姐却又飘然而至,笑着说,你真是个好人,用自己洗脸的毛巾擦我的车。赵得宝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这车太娇嫩,用粗糙的擦车布,怕给擦坏了。

小姐突然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赵得宝,而且一直就这么看了足有两分钟,看得赵得宝心里发毛。赵得宝29岁,还打光棍,有个漂亮的小姐这么看着他,那是要激动的。但小姐太漂亮太富有,赵得宝太寒碜太土老帽,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站在一起,他本应该要激动的心理,不由自主就转化成了恐惧。小姐给了赵得宝一百元一张大票,说不用找零了。赵得宝的手被烫了一下似的,差点儿把钱扔到地上。他说擦车不是修车,本来就不应该要钱的。要是你实在要给,就给两元钱吧。小姐听也不听,扔下钱就走。赵得宝急得一直追出他修车的小板房。没办法,小姐好客易从钱包里找出一张五元钱。赵得宝本想再给她找三元钱,但一想到经他手里拿出油渍渍的三元钱,会脏了小姐的钱包,这才干恩万谢地回到车铺里,在恐惧中又激动了小半天。没想到过了几天,那个小姐竟然叉来了,推着小坤车要他修,找不出毛病就要他擦车。然后又要给一百元钱,然后又是只收五元钱,然后赵得宝不得不在恐惧中激动。

今天,那个小姐又把小坤车推来,赵得宝也总算找到了一点不算毛病的毛病,车胎没气儿了。他给打足了气儿,又擦了车,小姐给了他十元钱,赵得宝说,小姐,你的好心我领了,但这钱我决不能要。小姐笑起来,你别一口一个小姐小姐的,我最讨厌人家叫我小姐了!我姓冯,叫冯小凤。你以后就叫我小冯吧。说完把十元钱扔到赵得宝的怀里。等赵得宝回去洗一下手再给找回五元,小冯早就没影了。赵得宝数完了钱,确实比昨天多挣了八块多钱。按往常他就会叫赵母猜猜钱数,而赵母总是假装猜得少一些,好让儿子有挣得更多的感觉。可今天因为宝儿作风问题,赵得宝就没了这个情绪。

一个暖融融的黄昏,落日的余晖把何家的二楼小别墅映照得像一个金色的小宫殿。打扮得妖艳的李娇娇又出来遛狗了。这时人们惊讶地看到她手里扯着两只狗。一只是大家都熟悉的娇儿,另一只一看就知道是只大洋狗,说它是洋狗是因为这狗的鼻子就像外国佬的大鼻子一样。大洋狗头颅高昂,目光深沉,很有些威风凛凛。娇儿围着它转圈撒欢,还不断地用头拱它蹭它,意思耍它与它一起玩耍,但大洋狗并不为所动,要是娇儿撞得太凶,它就有节制地后退一下,头颅却始终是高高地挺着,并用深沉的目光朝远处眺望,俨然在保护着这个任性的娇小姐。人们渐渐惊奇地发现,这只大洋狗竟然懂人的礼节,会给走到近前的人点头行礼,而且会给行人让路。李娇娇见围上来的人多了,就很自豪地说这是只绅士狗,出身英国皇家爵士狗俱乐部,名叫约翰,绝对懂礼貌。说着嘟噜了句外语,那狗听了立即对大家点头行礼,然后步履稳重地退到旁坐定,确实有绅士的风度。

刚从菜市场买肉回来的林二嫂把筐子提到身后,怕大洋狗闻到肉的昧儿扑过来。李娇娇不屑地说,你就是把肉送到它嘴边,它也不会张嘴吃的,人家外国人比咱中国人文明,人家外国狗也比咱中国狗文明!林二嫂说这狗可值不少钱吧?李娇娇说当然值钱,顶得上一台小轿车呢!众人惊得吐舌头。李娇娇说,不过我没花一个钱,是英国大款送给她男人的礼物。众人又惊得吐舌头。这时,人们听到一声响亮的狗叫,大家回过头来一看,是赵母牵着宝儿出来了。赵母早看到众人围着李娇娇,心里很不高兴,只是拽着狗链停在门口。谁知宝儿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如既往地拼命挣着链子往李娇娇那边使劲儿。突然,宝儿叫得更凶了,声音不但响亮,并有些粗野起来。赵母有点纳闷,宝儿怎么比往常用的劲头大了呢?还没等赵母明白,宝儿猛地挣脱了链子,呼地一下蹿过去,原来它发现了那只大洋狗。宝儿发疯了,它看到洋小姐旁边多了只洋公狗,并双双在路边花坛里玩耍,不仅妒火万丈,它绝对地不能容忍它所爱之小姐旁边会有一个第三者。宝儿一面狂吠,一面勇猛无比地朝约翰冲去。约翰看到宝儿冲来,立即站起身来,众人以为约翰能与宝儿大战一场,都怀着兴奋异常和幸灾乐祸的心情等待着。

谁知,宝儿还没冲到约翰的身边,约翰就开始后退了一步,当宝儿冲到它身边,围着它狂畎井时刻准备咬上一口时,约翰竟然又有节制地往后退着。其实,刚开始宝儿看到约翰比它高出一个头来,还是有些畏惧的。它的狂吠和冲刺带点虚张声势,目的是探一下约翰的虚实。没想到约翰竟是这样的熊货,除了后退就是后退,简直就像在鼓励宝儿勇敢地前进。宝儿为此更加所向无敌,猛地扑到约翰身上就是一口,约翰痛得一下子后退了十几步,对宝儿瞪着不可思议的大眼睛,意思是你这家伙太不讲道理,怎么能动嘴咬呢?宝儿几乎就兴奋起来,它一扑再扑,动作干练得赛过武林高手,一直把约翰逼到墙根。最后约翰不得不一下子跳起来,从矮小的宝儿身上跃过去,漂亮的长腿只是轻快地跳跃了几下,就逃得无影无踪。宝儿打了大胜仗,原地耍了一个欢儿,就又想起它战斗的目的,赶紧转身朝娇儿奔去。但李娇娇早就把娇儿抱在身上,扭动着细腰,也像约翰一样逃之夭夭。众人围上来,都用赞许的目光看着宝儿。赵母的脸上也放着光。

有人感慨地说,要真讲打,中国人最能打,外国人全是软蛋!又有人说,外国人鼻子大挡视线,眼珠子大转动不灵,哪有咱中国人灵!其实当年义和团打八国联军,绝对能胜利,只不过是慈禧太后害怕不让打罢了。民族自豪感使众人围着宝儿很是激动了一阵。宝儿能感觉到它的光彩,更加耍起欢来。但不一会就老实起来,因为没有了小姐狗在眼前,这使它最后还是感到沮丧。赵母回到家里大有得胜归来之感,见儿子赵得宝下斑回来,就喜气洋洋地讲了傍晚遛狗的事。赵得宝听了却不高兴,说这还了得,前两天差点儿把人家小姐给强奸了,今天叉要把人家的少爷咬伤,我们这个日子没法过了!赵母也火了,这能怪咱吗?是狗咬的也不是咱咬的,咬死也倒霉活该!赵得宝气得不行,说狗是有主人的,咱养的狗把人家养的狗给咬伤了,上法院打官司,咱肯定输!谁知赵母笑起来,说法院是给人打官司的,怎么会给狗打官司,那不成了狗法院啦!赵得宝觉得和母亲说不通,就没再吱声,最后躺到床上快睡了,这才想起还没数钱。李娇娇回到家里,可真是气得不行,今天她生两份气,一是生绅士狗的气,那么高高大大的纯种洋狗,连个小杂种狗都咬不过,真是个草包!二是生赵母的气,赵母越来越欺人太甚,那杂种狗敢于明目张胆地冲过来,肯定是赵母故意纵容。

想到这里,她又要给老公打电话,但想到上次老公的态度,觉得这次得换个方式。另外,她的健身时间到了,做健美操、洗桑拿浴、搓背和按摩,至少得三个小时,晚上红楼酒店的老板娘还约她搓麻。唉,一天闲得要死,可时间还不够用的。李娇娇把刘妈叫来,说我要出去一趟,我出门后你再给老板打个电话,就说那只英国笨蛋狗被咬死了,要他回来处理丧事!刘妈听了面有难色,李娇娇厉声说,我叫你怎么说你就怎么说,用不着皱鼻子眨眼的!说着,她抱着娇儿下楼,开着她的日本“花冠”小车,嗖地一声就没影了。

刘妈见李娇娇走了,并没打电话,而是先给绅士狗的身上检查了一下,发现狗身上的毛似乎少了一摄,看来是被宝儿咬掉的。她觉得这事还是有点严重,就给何经理打了个电话,当然没有像李娇娇说得那样凶,只是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其实刘妈从窗上早就看到宝儿和绅士咬架了。但刘妈说事件经过时,故意轻描淡写。因为刘妈毕竟是从多下进城打工来的,穷人总是有点穷人的感情。记得她第一天到何家的别墅当保姆,心里发慌,瞅个空跑到别墅外面透透气儿,就遇见赵母,赵母说你是从乡下来的呀,背井离乡的可真是不容易,不过人有享不了的福,却没有道不了的罪呀!

刘妈突然就觉得轻松和安心多了,觉得城市离农村不那么遥远了。何经理正在与几个经营鲜花的老板喝酒,接到刘蚂的电话很不耐烦,但听说李娇娇去健身了,就松了一口气。他沉吟了一下,便叮嘱刘妈把绅士喂饱了,别饿死就行,明天送回给那个黄毛蓝眼的英国佬。刘妈放下电话去喂狗,她不喜欢城里的狗,整天什么活也不干,光吃好的净享福,狗罐头比人罐头还贵,肉肠还要小心地剥皮;喝水看温度计,热了不行冷了不行,多了不行少了不行;还要定期去看医生,定期去美容,比养个孩子高贵,比养个爹还难!这和农村的狗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简直就是些好吃懒做的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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