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赶不上变化,陈明先书记没有来梧桐的打算,可是中央办公厅来了通知,一位中央政治局常委带着几个部委的部长来凤凰甸调研,陈明先书记和杨光远省长都陪同过来了。向中央领导汇报的时候,吕展心里有些紧张。陈明先等人也都为吕展捏了一把汗,可是吕展的口才在那一刻超常发挥,他的汇报让中央领导十分满意,特别他把凤凰甸的渤海湾比喻成了“东京湾”,这让领导有了直觉形象。中央领导作了重要指示,离开梧桐之后,中央台新闻联播播出了新闻。陈明先没有马上离开梧桐,他想看一看温洪涛,高峰书记回去之后向他汇报了温洪涛的高风亮节。陈明先很感动,决定亲自跟温洪涛谈一谈。陈明先与温洪涛整整谈了一个上午,中午吃饭的时候,陈明先让吕展过来一起吃饭。
陈明先书记吃完中午饭,没顾上休息点名要上梧钢调研。因为天南省的大钢铁重组马上就有大动作了!
温洪涛用眼神征求吕展的意见,吕展又把征询的目光还了回去。
这--切都被马进秘书长看在眼里,他悄悄出去了。
陈明先笑了笑说:“怎么,不方便啊?”
吕展连忙解释说:“陈书记,不是不方便。只是工厂面临搬迁,厂里很凌乱,而且有工人常常围攻领导请愿。等我们安排一下,您再去行吗?”
吕展随便说的话,让温洪涛心里发堵。谁都知道,梧钢是温洪涛起家的地方,影响全国的梧钢经验成就了温洪涛。在梧桐没有人敢对梧钢说三道四。
“不行!”陈明先脸色变了,一挥手说,“现在矛盾很多,需要解决的问题也很多,这是正常的!我们要尽全力帮助解决!我们改革到今天,没有工人阶级,是什么也办不成的!我们的工人不容易呀!以后我们要改一改,不要领导一下来,就精心布置安排,看不到真实情况对我们工作有什么好处?看看梧钢,我就得抓紧时间回去了。”
“陈书记对工人阶级有感情啊!”温洪涛说。
“洪涛同志,你是从工厂一步一步干出来的!可敬,可敬啊!”陈明先把脸转向了吕展,“吕展同志,你在这方面还真要向洪涛同志学习!” ;
吕展点点头:“是啊,温书记永远是我学习的好榜样啊!”
“别给我戴高帽了,那就走吧!我们还是把真实的梧钢给陈书记看一看吧!外面毫不夸张地说,全国钢铁看天南省,天南省钢铁看梧桐,梧桐的钢铁看梧;钢啊!我们的梧钢不会差的!”温洪涛胸有成竹地说。
吕展心里沉了一下,温洪涛的表现很老辣,就在这不经意间,他看见陈明先的脸色变得沉郁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陈明先说:“洪涛同志,我们天南的钢铁形势不容乐观啊!我刚来天南省的时候,总理跟我整整谈了两个小时。说天南的产业布局不合理,钢铁这样的重工业太多,高耗能,高污染,不仅天南人民不满意,也威胁到了首都的环境。总理让我们一定要尽快扭转这个被动局面!我们天南的钢产量是全国第一,超过了美国、俄罗斯,这不能当成我们骄傲的资本啊!且不跟国外比,就跟上海宝钢相比,我们创造同样价值,却比宝钢多消耗了4倍的能源啊!二氧化硫、烟尘和粉尘有纟放超出人家几倍!不能再这样下去啦!我们一定要节能减排,坚决完成,拒绝理由!”
温洪涛脸色十分难堪,但还是频频点头:“是啊,是啊!”
吕展说:“陈书记,我们梧桐一定完成任务!如果失败,您撤我的职!”
陈明先笑了笑,望着吕展:“有这种精神就好!吕展同志你记着,三年的时间,一定要给我大变样,梧桐的县委书记和县长都不许调动,给他们压担子!节能减排一票否决,到时候考核,他们不摘黑帽子,就摘他们的红帽子!达标合格的,一律提拔重用!在我们的前面,有成功的经验,埃及首都开罗,一年就治理了污染。江苏徐州,三年治理了污染!我们不比别人差,我相信会彻底解决污染问题的!”
说笑间,一行人就出发了。
一行人驱车来到梧钢门口的时候,陈明先远远地就看见了门口的凤凰雕塑。这是一座水泥雕塑,呈展翅腾飞的姿态。陈明先开玩笑说:“梧桐人喜欢凤凰,有了梧桐树,才能招来金凤凰啊!我看这凤凰雕塑过时了,应该用你们梧钢的特种钢来雕筑!”温洪涛马上说:“这是1978年雕的,刚刚改革开放,那是我们梧桐改革开放后生产的第一袋水泥筑造的!陈书记说得好啊,应该换成铁凤凰!”大家都笑了。吕展很有兴致地说:“我看这雕塑不应该筑在这里了,应该雌到美丽的難甸去!”陈明先说:“对,对,这里搬迁了,还是应该雕筑到凤凰甸去呀!”
远远地,早就有一群人列队分成两排站在厂区大道上,厂房上面还悬挂着一幅欢迎标语。吕展很惊讶,显然是经过准备了的。是谁提前报信的呢?陈书记一下车,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吕展还看到,刘子龙快步奔了过来。温洪涛把刘子龙介绍给了陈明先。
“各位领导辛苦了,欢迎,欢迎啊!”刘子龙伸出双手握住了陈明先的手,“陈书记您好啊!”然后使劲握住了温洪涛的手,“温书记好。”握完了周三原的手,面对着吕展打了个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您就是咱们梧桐市新来的吕书记吧?您好吕书记,我叫刘子龙,梧钢的董事长兼党委书记。期盼着您的光临指导啊!”
陈明先迈着有力的步伐朝干部职工走过去,他面带微笑,扬着右臂有规律地挥动着,向大家致意,走到欢迎人群面前,热情地与每个人握手,并致问候,干部职工则向领导们报以诚擎的掌声。温洪涛本来是走在陈明先身后的,突然意识到什么,得体地停住脚步,等吕展走过来之后,才缓慢地迈步,这样他就走在了吕展的身后。吕展只迈出两步就感觉到温洪涛的退让了,放慢了脚步,而温洪涛干脆停住了脚。两个人相互谦让着,一时谁也走不了。最后,两人只好并肩而行。
陈明先还是非常有办法的,他很快将欢迎场面转换成了深入调研,吕展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他兴致勃勃地走着,看着,不时向刘子龙询问些什么,或是与车间工人亲切交谈。
周三原跟在温洪涛身后,像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温洪涛总是不给他机会。
在热礼薄板生产线旁边,吕展睁大一双惊奇的眼睛看着。刘子龙向他们描述这条先进生产线的由来。机器轰鸣,一道移动的红光映红辊轧机,加热到1000多度,经过粗轧、切断、除鳞的铸坯,再缓缓输送过来。5架三层楼高的三菱精轧机轰响着,把通红的铸坯轧成几毫米厚的薄板,经过层流水冷却,腾起一层层水雾,红光渐褪。最后,卷取机将薄板打起捆,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真可谓是惊心动魄,蔚为壮观。身旁的刘子龙对他汇报说:“这条生产线,去年荣获了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温书记奖励给了我们1000万哪。这是我们梧钢的骄傲啊!”
陈明先向刘子龙详细询问了有关这条生产线的情况,而后健步登上主控室,和操控人员交谈起来。
离开梧钢,陈明先要跟吕展谈话。谈话要单独进行,如此一来,就使这次谈话显得异乎寻常的重要和神秘。
在宾馆的套房里,陈明先见到了吕展,开门见山地说:“吕展同志,到梧桐来了几天,你感觉怎么样?你不说,可我从你的眼神里感觉到事情的严峻!高峰书记回去跟我说,一切都是那般美好。这个人就是粗心大意,只看表面,看不到事情的内部。有些干部,表面说一套,会上说一套,在下面做的又是一套,这就是今天人的复杂性。社会转型期,社会多复杂,人就有多复杂!在目前梧桐的情况下,要注意抓好两件事:一是新班子团结和稳定,二是科学发展示范区。两件事情不算多,可是涉及面很广,都很棘手啊.谁都知道,一个地方换班子的时候,往往是矛盾和问题暴露最多的时候!我们各级政权说起来是集体领导,可是在相当程度上是一把手说了算。一把手有多重要,你我都清楚得很哪!”陈明先喝了一口茶,示意吕展也喝一点茶。
吕展喝了茶,点点头说:“陈书记,我不多说了,您好眼力啊!”
陈明先想了想说:“梧桐是经济大市,没错,可是在节能减排上是落后的!这次到梧钢调研,我们虽说没提这个话题,但我还是感受到了!如果早一年调整梧桐的班子会更好,在这种特殊情况下,尽力避免班子内部的矛盾和分歧。从而确保梧桐政局的稳定!记住,避免不是退让和迁就。原则问题一定是要坚持的!特别是在节能减排、科学发展的问题上,一定要统一思想,打一场漂亮的战役!”
吕展沉默了一会儿,颇有感触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陈明先站立起来,显得有些激动,轻轻拍了一下吕展的肩头:“很好,很好!”
“陈书记,我记住了。再说也是多余的了,您就看我的行动吧!”吕展觉得心里沉甸甸的,除了郑重点头,说不出其他的话了。
陈明先说:“我省钢铁企业问题很严峻。原材料价格上涨,钢材价格波动厉害,附加值太低。摊子大,包袱重,周转不灵,资金短缺。刚才我说过,产量第一不是我们的荣耀!而是要升级!经过反复研究和科学论证,省委提出了整合钢铁产业思路。明年的这个时候,把我们天南的所有大钢铁企业整合成一个集团,天南钢铁集团,使之成为超越宝钢的第一大钢铁集团!向精品钢迈进,增强我们在市场中的竞争力啊!这对我们天南很重要!”
“哦,原来是这样!”吕展明白了,“陈书记,真没想到,您说起大钢铁来真是如数家珍啊!”
陈明先笑了;“你这个吕展啊,真以为我那么官僚?别忘了,我在江汉省也是抓工业起家的,经济账我比谁算得都清哩!我还交给你一个任务。梧桐是我们省的钢铁大户,未来的天南钢铁集团主帅,应该出在梧桐!你帮我物色这个人选。挑选的过程中,你也会更加懂得大钢铁和大市场了!”
吕展也笑了:“好的,我记住了。我也要向您学习,多多研究经济!”
陈明先想了想说:“新的环保局长上任了吗?”
吕展说:“这是个重要岗位,我还没有想好,副局长牵头呢!”
“丁爱玲死亡的调查有新的进展吗?”陈明先问。
吕展轻轻摇了摇头:“还没有。我们抓紧调查!”
公安局侦查员唐风带两个人来找周家富调査丁爱玲的情况。唐风望着周家富说:“周董事长,有人反映,丁局长死前的十几天,你跟丁局长吵了一架。因为什么事情争吵,请你介绍一下当时的情况!”
周家富很恼火,黑方脸憋得通红,又慢慢变青,一声没吭。
“你的态度不好,我在问你问题呢!”唐风无比激愤地吼道。他刚刚从部队转业到公安局的,根本不知道梧桐水深水浅。
周家富点燃一支烟,依然没有吭声。
唐风猛地拍了桌子:“周家富,别以为你有钱,就可以目中无人?你说,张爱玲是不是你逼死的?”他妻子喜欢张爱玲的书,电影《色戒》的火爆,更让他嘴里不离张爱玲了,一着急竟把丁爱玲说成了张爱玲。
周家富真的火了:“混账!把他给我赶出去!”
祥叔带人闯了进来,把唐风连推带搡地拽出去了。
几个随从跟了出去。
周家富马上给公安局段局长打了电话。段局长连说一定严肃处理。周家富放了电话,想开个董事会,部署一下如何应对梧桐的变局。电话通知了,杨丹凤和高天等人都来了,这个时刻,他忽然头疼得厉害。他的眼前总是晃动着丁爱玲的影子。想到丁爱玲的死,周家富也时常冒冷汗。会议草草收场,周家富把杨丹凤留下,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环保局的新局长上任了吗?”杨丹凤是负责与环保联系的副总,可她还不知道。周家富说:“听见外面说什么了吗?”杨丹凤说:“传说丁爱玲的死,是您给气死的。”
“胡说血口喷人!”周家富骂了两句,摆了摆手。
杨丹凤轻轻走出去了。
人言可畏啊!周家富呆坐在沙发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无风不起浪,眼下是无风也起三尺浪。记得他在沧县开铁矿的时候,与丁爱玲见了第一面。六年前,那时的丁爱玲当副县长。天龙矿业在沧县的地面上,尽管有女婿佟春喜照应,还是遇到了许多棘手难题。一个时期,铁矿粉价格低落,矿山购进设备,一时欠下许多债务。这时的天龙钢厂,也出现了危机,煤炭短缺,面临全面停产的危险。这个时候,一帮沧县的地痞到矿上要账,他们跟天龙矿山保安打起来了。丁县长到现场处理问题,支持了天龙矿山。祥叔手下几个被抓的人,在丁爱玲的疏通下释放了。这让周家富对丁爱玲有了好感。其实,丁爱玲对周家富最初是敬重的,一个显赫梧桐的民营企业家,是周三原常务副市长的叔叔,还是温洪涛的好友,丁爱玲能不在乎他吗?事情处理完之后,周家富宴请丁爱玲,丁爱玲拒绝了,这让周家富费解了,他喊温洪涛喝酒都是一请就1到,她一个小副县长就这么牛吗?后来一想,女同志单独出来跟他喝酒,怕是影响不好,周家富急忙换了策略,他准备了一个银行卡,卡里存了10万块钱,:让女儿周小敏给丁县长送过去了。周家富的银行卡同样被丁爱玲拒绝了。丁爱玲这样说:“天龙矿业是我们沧县的纳税大户,我是从维护全县经济考虑的,应该帮忙,没有功劳,无功不受禄!”
“这是冠冕堂皇的屁话!”周家富有些恼怒。丁爱玲还有前途,她是他长线投资的对象。丁爱玲如果真是廉洁,恐怕也就没有前程可言了。以他的经验,君子是个笑柄,以权谋私,名正言顺,能捞不捞是矫情。他最烦矫情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