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还是死亡,这始终是个问题!梧桐的环境,值得自己拼死一搏吗?吕展站在办公室的玻璃窗前,思绪像乱麻一^扰。
勇敢地闯进暴风雪吧!从今天开始,节能减排战役打响了!他忽然想起小时候,他和大哥遭遇暴风雪的经历。是的,漫无边际是的,寒冷绝望是的,死神招手。但是,生的渴望带着他绝处逢生了!杀出绝地,不就是晴空万里,一往无前吗?凭他的执政经验,方针和任务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因素,打得开打不开局面,首先要看你干部选得怎么样。刘建新是他需要的一员猛将,赶紧讨论重新起用刘建新,让刘建新来主抓工业转型,主抓节能减排删。
可是,常委会场上是一片沉默,长时间的沉默。没有人议论,没有人表态。吕展督促了好几遍,就是没有一个人说话。吕展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一切都与周三原的态度有关。这些温洪涛提拔的人,非常在意周三原的意见,都知道周三原的背后是温洪涛。温洪涛虽然退位了,但是他在梧桐的影响还在。如果谁在会上攻击了温洪涛,即便是观存一百个正确,也被人们看成是不仗义的蔓家伙。人们都十分清楚,或是人们都猜测到了,在起用刘建新的问题上吕展与;周三原有分歧,有矛盾。
吕展急、得额头冒汗了,他想听听其他常委们的想法和真实意见。这对他很重要。吕展决定马上找几个常委谈谈,印证一下自己的感觉,跟几个常委谈话之后,吕展明白了一个道理。想上去的人总比上马的位置多,所以条件越接近的越是冤家,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常委们对节能减排的认识提高了,剩下的问题只是周三原。理论问题说得神乎其神,到头来事倩还是无法解决,还得靠人来解决。吕展要想办法解决周三原的问题。请求省委将他调走?不行,这是下策,省委会感觉他的无能。找他深谈一次,解决周三原的思想问题,这是有可能的。
吕展的大脑快速地运转着,忽然眼睛亮了。他给周三原打了电话:“周市长,我爱人来梧桐了,今天晚上,我们夫妇想请你和你爱人到家里吃顿饭,我们两家人在一起认识一下。”周三原愣了片刻,爽快地答应了:“好的,我过去看看嫂夫人。让我爱人也认识一下嫂子。”作为一个市长,对市委书记的盛情邀请,无论如何是不能拒绝的。
傍晚的时候,吕展让苏丽娟把饭菜做熟了。吕展担心吕大军添乱,就让严小平带着他参观梧桐工业学院后院的地震遗址。从地震遗址出来,严小平和吕大军在街上碰见杨丹凤了,杨丹凤听说吕大军是吕展的哥哥,就约他到公司坐了坐。
周三原和夫人张燕到来的时候,一桌的饭菜已经做熟了,都摆在了桌面。周三原一看房间里没有名人字画,就从妻子手里接过一幅字画,慢慢展开来,微笑着说:“嫂子到梧桐,应该我来宴请。也没有什么拿的,我给嫂子带来了一幅画,是梧桐籍老画家孙冠的山水。如今孙冠先生已经是中国美协副主席了。”吕展不懂字画,但他知道孙冠的大名,急忙推托说:“哎呀,无功不受禄啊!孙冠的画可是挺值钱的,你留着吧,我们不能收,不能收。”周三原说:“不管这多值钱,我没有花钱买。这是老画家来梧桐画的,给我画了两三輻呢,我们送给老兄,是我们两口子的一点心意嘛!”吕展见苏丽娟非常喜欢,就破例接下了。吕展笑着说:“周市长送我的东西,我就挂在客厅里欣赏。”苏丽娟一把夺过画轴,卷起来说:“不,挂我青平的家里!”吕展笑了:“好,好,归你归你!”周三原和张燕都笑了。周三原家里挂着许多名人字画,而吕展家里是没有一张的。不是吕展不喜欢,而是他觉得这些字画成本太高。一幅名家字画,人家不是白给你的,你若收下一幅,他可能会给你提出一串要求来。吕展会拒绝一切送字画的人,今天他面对周三原破例,是有自己想法的,他要跟周三原谈话。谈话之前如果拒绝了礼物,那就不好往下沟通了。至于这份情吕展会以别的方式字[^回去的。吕展和苏丽娟招呼周三原夫妇在餐桌旁坐下,开始喝酒。吕展和周三原喝的是茅台特供酒,苏丽娟和张燕喝汇源果汁。
白酒打开,果然清香扑鼻。吕展给周三原倒满了酒,笑着说:“周市长,我们今天好好喝一杯。”周三原笑了笑:“是啊,我一直想找您喝酒。只是您太忙了。”吕展举酒杯与他一碰说:“是啊,我忙,你这大市长不也很忙吗?”说笑着,两人一饮而尽。周三原说:“梧桐的工作怎么破题,你我都很着急啊!”吕展递给周三原一只螃蟹说:“如果我们不抢抓机遇,如果我们不在节能减排上破题,那就被甩在后面啦!”周三原没吃螃蟹,望着吕展的臓:“是啊,是啊!但是,我们梧桐是经济大市,什么事情不能太急,改革发展到今天,我们的成绩令我们有理由更从容一些,应该格外警惕那些以改革的名义,推行假改革或是不成熟的改革,特别是那些以部门政绩为中心的为了改革而改革,最后改革者名利双收了,却让民众收那个云山雾罩的大账单!”吕展听出周三原的话外话,但还是点点头说:“我赞成你的观点,那种搞政绩工程的改革,我们有办法识破和抵制的。那也不叫改革,那是劳民伤财的瞎折腾!我们搞节能减排,目的不是关停并转掉多少个企业,而是为了企业更好地发展。是为把梧桐打造成幸福之都,是让老百姓在科学发展中得到实惠。你说是吗周市长?”周三原独自喝了一杯酒,吃了一口菜,情绪有了些激动:“您说到这儿了,我有一点想不明白,把那么多好企业都关了,停了,转了,老百姓就一定能够得到实惠吗?我们面临是下岗,是经济的滑坡,经济倒退!是的,市区空气会好转了,天蓝了,水绿了。我们都到国外参观过,蓝天绿水谁不想看?好看着哪!可是,我们国情跟人家不一样,我们是人口众多的发展中国家,刚刚吃几天饱饭,我们有那个蓝天绿水的条件吗?等我们将来有了钱,什么样的环境我们都能创造出来。”吕展心里一颜,他看出了周三原心里的顾虑。
吕展心里咯噔一下子,不作声了。他觉得,周三原很有责任感,但对节能减排很冷漠,冷漠就是灵魂的擁疾,就是过早地死亡。吕展好像忘记了是在自己家里宴请周三原,说话的声调越来越高:“周市长,到了今天你还这样看,很让我失望,我完全不赞同你的看法!我们今天搞科学发展,不是超前了,而是滞后了。环境,这是个多么严峻的话题。如果我们当初想到保护环境,哪能有今天的被动局面?你以为有了钱就能治理好环境吗?你到过昆明吗?到过太湖吗?当地干部花了多少钱?那湖水变清了吗?生活在恶劣的环境里,老百姓!能够幸福吗?那样的话,以人为本不就是一句空话吗?我们共产党人,万万不能给老百姓讲空话啊!”
看见吕展与周三原说话的声音有些激烈,苏丽娟自己倒了一杯白酒,又给1张燕倒了一杯,鼓动着张燕也站起来笑着插话说:“行了,我和张燕得敬你们!这书记市长一杯酒。喝了这杯酒,你们两个人就别谈工作啦,你们累不累啊?”张燕嗔怨地说:“是啊,好像我们两个就不存在似的。你们眼里还有没有人啊?罚你们喝酒!”
吕展和周三原都笑了。吕展笑着说:“该罚,该罚,这样吧,我和丽娟敬周市长夫妇,欢迎你们到我们家作客!祝福你们全家安康幸福!”
两家人把酒喝了,吕展皱了皱眉头。苏丽娟最懂他这暗号了,率先与张燕吃了饭,带她到军分区院里的花园散步去了。
两个女人一走,吕展和周三原都沉默一会儿,似乎有点不适应。吕展把两个人的酒杯摆到一起,都斟满了,自己那杯都斟冒了。他把酒杯递给周三原,一脸真诚地说:“周市长,这杯酒是我敬你的!”周三原尴尬地愣了,没有接酒杯:“您到梧桐,我并没有很好地配合您,为什么敬我?”吕展笑了笑:“你先把酒喝了,我再给你说。”周三原接过酒杯把酒喝了,然后仰着脸看吕展。吕展说:“虽然我们没能达到默契程度,甚至有观念冲突。但我很喜欢你这个人,你并不是油滑之人。你也想把梧桐搞好。我感觉,将来我们能够成为朋友的。我真的这样认为,否则,我不会请你到家里来喝酒的。我能够跟你搭班子,我从没后悔。你对我有情绪,我也能够理解,因为外界都传开了,这个市委书记应该你来接。现在我说这话,可能不符合组织原则,但都是我的心里话。还有,有人说你维护家族利益,我并不这样看。”周三原心中一热,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来。吕展继续说:“三原啊,你跟我的分歧,都是工作上的,我也敢说,你对我的人品还是信任的。我没有自作多情吧?”周三原点点头说:“那是,那是。您吕展的人格魅力,我从心底里佩服!”说完,周三原也不管吕展喝不喝,自己一仰脖子,咕咚一声干了一杯。吕展见状,也没说话,跟着干了一杯。他今天喝多了些,但脑子却很清醒:“三原老兄,你有能力,有前程。如果我们再争执下去,那是两败俱伤的事#。我准确地告诉你,省委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分歧。”
周三原没有想到,吕展竟是这样坦荡、磊落。他沉默了対“会儿,然后怔怔地看着吕展说:“吕书记,谢谢你跟我说这些。但是,我来的时候就想啊,你吕展绝不仅仅是让我喝酒,我还觉得,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吧?”
吕展似乎还有好多话憋在肚里,今天一定要畅快地吐出来:“周市长,我的确有好多问题要问你。今天就我们两个人,你与刘建新到底有过什么过节?什么时间?什么亊件?”周三原渐渐感到了吕展话里的分量,想了想说:“没有什么大的事件,只是他的性格,我们配合不舒服!仅此而已!”吕展想了想,点点头说:“既然这样,我可以说,不是性格,而是你们的思路不同,工作上配合起来不顺手。你可能对刘建新并不了解,我感觉刘建新是个好干部。”周三原说:“开始的感觉是好,时间长了你就会改变感觉的。”吕展郑重地说:“不,我以一个市委书记的名义向你保证,我的判断是经过周密调研的,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众我建议你到康复村看一看,建议你到基层干部中间走一走。听听他们是怎么评价刘建新的吧!”
周三原瞠目结舌地望着吕展,他不说话了,陷人了沉思。甚至是反思,在刘建新的问题上他是不是受温洪涛和二叔周家富的影响太深了呢?
吕展继续说道:“下面,我们拋开刘建新,我们说一说你二^的天龙集团。我承认,这个集团为梧桐的经济发展贡献很大!但是,成绩不能成为污染的保护伞啊!周市长,我有一个感觉,不知说得对不对,对于天龙的问题,我觉得你比我更清楚,比我更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只是涉及到你二叔的经济利益,你不好表态。大概你是想拖一拖,看一看,希望有个折中方案。政府能接受,你二^也能接受!”
周三原有些惊愕了。吕展怎么猜到他心里去了?
周三原估计吕展还会从丁爱玲的死因说服他。表面看丁爱玲局长是自杀,可是,她的死与梧桐的环保政策有关。可是,吕展没有提这个话题。
吕展通过跟周三原的谈话,还有一个重要收获。刘建新启动了搬迁梧钢的议案,这正是温洪涛最反感的事情。吕展马上明白了,天龙集团无形中担当了梧钢的保护屏障,如果天龙下属的焦化、轧钢都关掉了,梧钢的矛盾会凸显出来,梧钢的搬迁也就成为新的焦点问题了。吕展疑惑的是,温洪涛为什么反对獅的脑
吕展没有从周三原那里得到答案,只有挖掘温洪涛内心的秘密了。
周三原为梧钢的处境感到深深的担忧。从跟吕展谈话之后,他感到了对方的分量和威胁。温洪涛离任的时候,没有对他要求什么,只是暗示他保住梧钢。现在看来,他都自身难保了,还怎么保护棚?
温洪涛退位了,周三原从没有过地孤独,甚至是痛苦。吕展在帮助他,同志们在等待他,难道是自己错了吗?为了梧桐的经济,自己坚守得不对吗?如果自己是对的,那么怎么树了那么多对手?他对着自己说,三原啊,你虽说还是梧桐的市长,但你却失去了你的个性,失去你当初的勇猛,失去了独立思考的能力。你虽然还是个市长,可你当得也太委屈了,还像个经济大市的市长吗?
电话响了,周三原回过神来。秘书告诉他,公安局段兴安局长要过来说说!话。周三原把电话接了过来:“老段,有事吗?”
段兴安迟疑了一下说:“看你,官当大了,都把老哥给忘了,你不想我,可我想你了。怎么样?晚上我们喝一杯?”
周三原迟疑了一下,说:“好吧,丁局长的案件调查有结果了吗?”
段兴安说:“就是这事,我想在公布前,先跟你通通气周三原愣了愣,叹了口气答应了。晚上八点,他率先到达酒店雅间,等待段兴安局长的到来。过了半个钟头,段兴安走进来了,表情伤感而沉重,似乎有好多话憋在肚子里说不出来,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段兴安究竟要跟他说什么呢?
周三原一把拉段兴安坐在椅子上,单刀直入地问:“段老兄,你肯定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吧?从你的表情上看,一定是有好多话跟我说。”
段兴安嫌了一阵,然后怔怔望着周三原。
周三原被段兴安看得有点发慌,生气地说:“你看你这眼神,好像我是凶手。快说,丁爱玲为什么自杀?”
段兴安想了想说:“尸检来看,是死于抑戀
周三原叹息着说:“还真让我猜着了。好吧,我们喝酒吧!”
段兴安却大动肝火了:“周市长,这酒我喝不下。你怎么就不问问,她怎么得这种病的呢?就是环保工作的压力!丁局长是好强的人,她的工作在夹缝里,梧桐环保经常在省里挨批,回来还要挨市政府的批,她一个女同志,脸上能挂得住吗?”
周三原也非常恼火,大声说:“我说老段,你怎么这么说话?你在跟谁说话?是不是大脑进水啦?”
段兴安梗着脖子说:“我在跟市长说话。市长也得讲道理吧?我过去跟丁局长不太熟悉,只是‘两会上偶尔见一面,也没有深交,我不是替丁局长申冤,我是替她惋惜。她死后,我通过跟她丈夫谈话,跟她同事谈话,真正了解了环保,真正佩服这个女人啦!丁局长干的工作是个得罪人的工作!我看了她的日记了,她向市委市政府报了节能减排方案了,可是基本被否定了!她向温书记提出过辞职。温书记没有答应,还严厉地批评了她。她没有怨言,回来继
续工作。她为了阻止天龙集团的蓝天化工上凤凰甸,为了关闭天龙的焦化厂和乳钢厂,为了关闭那些上了黑名单的企业,她坚持到最后。她多么需要支持啊!最后怎么样?你周市长给她支持了吗?温书记给她撑腰了吗?只有刘建新支持着她,可你们还把刘建新弄到了政协,听说你还狠狠地批评了她,还让反贪局长刘劲查她,周家富还背地里威胁她,这叫上挤下压,谁能消受得了哇?她临死前,看到了黑暗,看到了阴险,看到了孤独。你说,是谁杀死了她?”
“段兴安,人命关天,这顶帽子可不能乱扣啊!我批评她是为了梧桐的工作,没有一点个人恩怨。你这样说,传出去,稍有不慎,就会出现难以预料、甚至是难以收拾的局面!后果你承担得起吗?”周三原的嘴唇一直打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