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我劝你老婆，跟你离婚，我是做不到的。劝都是想劝合的，怎能好劝拆的；劝都是想劝好的，怎能叫我劝离的。”
水门，在我们行贩话里，自然是一个数：4。在我们的部落里，4是最忌的一个数，与死同音。
菜场里有不少球迷。谈论起球道来，不泛化了工夫。巴西里的3R组合，外星人罗纳尔多、巨人里瓦尔多、街头烂仔罗纳尔迪尼奥，还有盘球大师德尼尔森、独狼罗马里奥、小虫洛佩斯、战神巴蒂斯图塔、风之子卡尼吉亚、兔子萨维奥拉、小丑艾马尔。谁不伸口粘来。谈论国家队时，好像他们都是米大叔。没他们中国国家队就没戏。小组赛6战6胜，进25球让了人家3球积18分，好像大力神杯正在招手。好在米大叔有自知之明，十强赛中8战6胜1平1负进13球让人家2球积19分，列小组第一出线，好像大力神杯就在眼前晃动，只要伸手就可怀抱在胸前。国家队的当家人，也有异想天开，订出进16强。赢1场平1场负1场，争取曾经是米大叔手下带过队的“甜瓜”哥斯达黎加身上，拿足胜净球，让巴西、土耳其、哥斯达黎加称“甜瓜”的中国队，眼巴巴地看着国足玩快乐足球。相信迷信的老扁，说中国队没戏。这我信。凭实力，中国队是陪太子读书，快乐一回。人家老扁说巴西队这么强的队，也要请巫婆，变法术。何况中国队呢。加上中国队没出师就让了人家，让米大叔先死。可见老扁的迷信，迷到了什么程度。我不解了。人家接着说：“你知道，米大叔坐骑的车号吗？”旁人一头雾水，你老扁卖什么关儿子。老扁接着说：“米大叔的车号4444。你想想，中国队不死才怪呢？”旁人不相信迷信的人，也发出假如中国的所有车号都名花有主，也不让米大叔死它四五回。米大叔不知道还没出师，就遭国人的暗算。让他吃足了乌狼。你有天大的神奇，还不是人家手掌心里的一粒鸟胆。好在沙特人勇往直前，死心塌地，拿足了负净球，当上副班长。促成中国队没平土耳其、没拿哥斯达黎加“开膛”，倒是人家手下留情，没让中国足球队得逞，拿足“胜”净球，吃足鸟蛋，倒排得冠军。我们这些球迷，兴奋剂量早已超标，见多不怪使我们历练得心如止水。
米大叔回家的路上，请走好，我们还有特产：红薯，你带回家种吧。
乌狼，偶尔翻着《现代汉语小词典》第559页，河豚的俗名。乌狼，肉味鲜美，卵巢、血液和肝脏有剧毒。查《辞海》里的河豚：科鱼类的俗称。体圆筒形，牙愈合成牙板。背鳍一个，无腹鳍、无鳞或有刺鳞。有气囊，能吸气膨胀。种类很多，有些也进入淡水。我国沿海均产。肉鲜美，唯肝脏、生殖腺及血液含有毒素，经处理后，可食或制成冻鱼片和罐头品。腌制后俗称“乌狼鲞”。卵巢可制河豚毒，供医药用；皮可制鱼皮胶；肝可提河豚肝油；精巢可制鱼精蛋白；骨可制鱼粉。我为什么看了《现代汉语小词典》，再查《辞海》。我确实有点不放心。早上邻摊的胡髭，买了十二三条的河豚（我们称乌狼），在市场里，杀。我当时不认识乌狼，更不知道乌狼就是河豚。看他杀鱼时，仅仅是看那几条鱼漂亮，我从未见过有这么漂亮的鱼。花纹有好几种颜色，像画家刚画上时的那么鲜艳。嘴大，尾尖，有点翘，无鳞，肚子大，里面气膨膨的。人家用刀顺着肚皮一刀切，再用剪刀剪下颌。邻摊的长人，说：“把头切了。”胡髭说：“鱼头很好吃的。”“好吃个屁！你不想命了。”“你不吃，我吃。”“你忘了，海门那个行贩，在摊里杀了乌狼，把头跟肚里的鱼子一起放在塑料袋里，放在邻摊的泡沫箱上，准备扔，忘了。邻摊的女人不知是乌狼子，拿到家里放在冰箱里过了三天，拿出来吃，不是吃死了吗？！”“你不说，我忘了，这个官司怎样解决？”“当事人也生病死了，法院还在调解。”“好像有二年多了。”“嗯。”胡髭依照长人的说法，把鱼头也切了，与肚里货一起，全扔进下水道里。听他们的口气，我知道河豚了。报纸里有报道过，日本人很爱吃河豚，且生吃不知每年有多少人为吃河豚而丧命。早三天在松门，听人说：桐屿有一个行贩，也买了几条河豚吃。他比胡髭处理得干净。肚里的内脏一点不剩，头也齐齐地切了。一家人吃了，倒是没什么，他的母亲经过他家的后门口，发现他丢的鱼子，觉得丢了可惜，拿去烧起来吃了，当场一命呜呼。有人说：这个行贩后悔莫及，说：从此以后，再也不吃河豚和卖鲜了。碰上不知的人，问：你怎样不卖鲜了？他说：娘死了，还卖鲜。
有一个传说：有个土医生，专治疑难病症，且都是大医院里判定不治之症而退回来的病人。虽然治好的病人，占很少很少比例，但总比治不好的见长。有一次，一个大医院判定过不了一个月的病人来到他开的诊所。所谓诊所，就是他的家。他的家，除了草药，四面挂满了草药，证明他是个土医生外，没有第二样的东西，但可以证明他的诊所存在。病人由家人陪同，坐在他的对面，他一看病人满脸浮肿，有黑点泛起，嘴唇乌黑，手心粗糙，手指四处皮开肉裂，手背已泛黑，土医生心知病人满身都是毒素，问：平生最喜欢吃什么东西？家人答：鱼。土医生说：让他自己说。你平生最喜欢吃什么东西？病人想了一会儿，还是同家人的回答一模一样：鱼。土医生问：什么鱼？病人勉强说：乌狼。土医生说：乌狼，就是河豚，你敢吃？病人笑了，喘了一口气，说：乌狼，很好吃的，吃了叫人还想吃。土医生说：它不是有毒吗？病人有点上气不接下气，说：只要你把内脏处理干净，没什么关系。土医生问：你能每次都处理得干干净净？你能保证每次它的毒素，在你的刀下，成为垃圾品。病人一呆。土医生说：你知不知道，你的毛病，从何而来？病人一脸疑惑。土医生不直接回答自己设下的问号，说：看你的脸，还喜欢吃织纹螺？病人一呆。土医生说：我们称海蛳。病人一惊，家人忙迎笑脸，说：对！对！！对！！！海蛳肉虽少，味道可好极了。土医生好像自言自语，说：看你的脸，汲海蛳长了，两颊都汲成螺旋状了。家人忙瞧病人，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的地方。土医生接着说：海蛳，虽然好吃，肉质鲜美，但有的海蛳，有毒。如不是你的身体硬朗，你碰上有毒的海蛳，吃一二次，就会毛病发作，到医院还要靠抢救。正因为你的身体好，有一定的抵抗力，才为有今天。这叫日积月累，毛病重了。病人一愣。家人忙说：医生，都说你是华佗再世，能治好他的病。土医生说：去过大医院吗？这不明知故问。家人随即说：去过。土医生说：大医院治不好？家人说：刚退回来。土医生说：耽误的时间太长了，我也没什么把握。病人的家属，心里想说：我们也没想在你这里，能医好病。大医院里退回来不是在家等死吗？却不过到你这里碰运气，多喝几贴草头药，大不了多花几元医院里的零头钱。土医生从柜里拿出辗过的药粉，用小戥子秤好，倒在桌上铺好的纸片上。一手拿秤，一手用大拇指、食指一夹，分成六贴。再从柜里拿出相关的药，有叶子，有梗，有草，有花，有甲壳，有虫子，有麻菇状的东西，小戥子在他的胸前，晃来晃去。他把药秤好，分好，将一贴药一贴药包得四四方方，叠成堡塔状，用小绳子，打成红十字形的结，递与家人，嘱咐着：一日一贴，夜间煎好，临睡喝。土医生忙从墙上挂的草药里，选了好几种，递与家人，嘱咐着：大捆的草药，放锅里煮一小时，上午趁空腹当茶喝；中捆的草药，放罐里煎半小时，下午趁热当茶喝；小捆的草药，放在锅里，撮一小手米、绿豆，煮成糊状，熬粥。当晚饭吃。家人忙问：多少钱？土医生说：现在不收你的钱，等到你情况有了好转，再收你的钱，不迟。家人千恩万谢，走了。六天过后，病人回到这间小屋，脸上的浮肿有点退了，精神明显有了好转。土医生随便问了一些情况，重新包了六贴药，添了几种药粉，配上墙上挂的草药，同样的嘱咐。病人说钱，土医生重复上次的话：现在不收你的钱，等到你情况有了好转，再收你的钱，不迟。再过了六天，病人再回到这间小屋，脸上的浮肿全退了，气色明显有了好转，嘴唇有点红晕，手心手背有点光腻。说话的口气，不像先前那样，气气喘喘。医生重新开了六贴药，配制的药，与前二次，又有许多不同，那药粉，从黄到红到白，品种也不停地添着。那当开水喝的，几乎没有什么二样，恐怕数量上几乎没变。同样的嘱咐。病人说钱，他重复了先前的话：现在不收你的钱，等到你情况有了好转，再收你的钱，不迟。六天过后，病人几乎同常人一样。医生问了一些情况，说：你的病基本好了，我开一些药，再服六天。病人听了，大喜，说钱。医生说：只要你到你退回来的大医院里，重新检查一遍，让那些大医院里的教授主治医师瞧瞧，有人把他们退回来的病人医好。病人觉得有理，这事一定办好。但还是说钱。医生说我不是为了钱，我是为了证明我也能治得好疑难病症。你就是我最好的例证。
这事在我们行贩里传开了，不久。有一天，我乘8：30的车，到松门进货。偶尔发现鬈毛儿，早已坐在车里。我知道他从客运中心上的车。车里没有其它的客人。我坐在第三排的老位置上。鬈毛儿忙从对面的第一位置上，移过来。想对我说，又不敢说的样子。我不好问。我只顾自己整理零票。当我整理好后，髦毛儿说：“闹骚，这几天生意好。”我说：“不好。”人家说：“小牌这几天人没了，你知道吗？”他这么一说，我愣了。小牌本来都跟我在一起，这几天，我没看见。他这一提醒，我才知道，小牌没了影踪。我说：“我不知道。”他好像不相信，说：“你怎样会不知道？”我说：“我确实不知道。”我这么一说，他信了。“我知道，小牌这几天在做什么。”“做什么？”“那个女孩把他缠了，他没法子，把屋租在松门。”“那生意不做了？”“听人说，他准备跟老婆离婚。”我不知说什么好。鬈毛儿说：“闹骚，他老婆找你好几次，想叫你劝劝他。听人说你同他是最要好的哥们。你碰上他，叫他回心转意，毕竟人家是外猡鸡，有什么好。”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是感情上的事，我能帮得上的吗？但我还是勉强答应人家，毕竟人家也出于好心。
到了松门，我在市场里转了一圈，市场里没货。我想找小牌谈谈。毕竟过去有上落，帮来帮去是常有的事。小牌没找到，只好在带鱼店里等。眼镜店里有几个温岭的行贩，在说温岭有一个行贩，过去生意在市场里，排得上号，有人说他是九脚狐狸。我知道，有九脚狐狸的诨号，生意是数一数二的人。怎样说排得上号呢？按我们市场里排法，一是九只狐狸；二是老狐狸；三是五虎上将。我第一年做生意，按服装市场里的生意方法，把我前前后后的摊，做同一种生意的人，都放倒。形成现在的独卖。人家有货进来，我只要赚人家的差价钿，人家就要亏本。毕竟我长期跟人家做，人家不给我差价，是不可能的事。何况我的生意，有了一定的生意客户，人家要拉，恐怕要亏几个月才能做到，那谁亏得起这样的生意，何况是薄利。这样一来，人家老牌说我是五虎上将。我还纳闷了好久，这算什么玩艺儿。后来，我知道，这是人家赞赏你，才说的。第一年，能有这样的称呼，没人敢跟我比。我听温岭人在同眼镜说：“九只狐狸，这二年赚来的钞票，都花在那个鸡身上。”眼镜说：“他还欠我好几百元钱。早几天，他想跟我借钞票，我不借给他。”“眼镜，你不要借给他，他钞票四面借满噢。”“那个鸡把他缠住，做生意都无心噢。听说他还租起了房子，准备结婚呢。”“那他老婆嘞？”“他想跟老婆离婚，老婆不想跟他离。他听人说老婆不想跟他离，他把鸡都带到菜场里，坐在饭馆里吃饭，想气气老婆。碰上他老婆当作没看见。他没法子。”
有个人插嘴，说：他这个人的老婆，蛮有机谋的。我为这个人的老婆，感到悲哀。说到有谋略，还是小牌的老婆，有本事。有一天，有个讨饭的老头，在他家门口，准备开口讨。小牌家的大黄狗，从门里不哼一声，就呼地扑上去，给讨饭的老头，一口。讨饭的老头，贼贼叫着。小牌老婆出来，说：“那里来的野种，竟敢咬人。”随即给大黄狗一脚。大黄狗忙逃得无影无踪。她忙给讨饭人，一元钱。按以往，拿得出一二毛钱，算讲大出手了。有时心情烦躁，给讨饭的人，一顿吵。第二天，小牌的老婆说给我们听，还说：“我给大黄狗一脚，讨饭人也意会别人家的狗。有什么事，他也不会找到我们的头上。”想想，小牌的老婆，推架的本事，无人能及。他家的大黄狗，也这样跟起来，认人。
说到讨饭的，菜场里来了一个讨饭人。讨饭人，这不奇怪。但他太年轻了，且手脚齐全，谁会给他呢。他刚好在我的邻摊讨。我的邻摊胡髭，说：你这样年轻，手脚齐全，我给你钱，对老天也对不住。我不知道人家为什么说对老天对不住。至少这个讨饭的人，一晃而过。他知道，在这样的菜场里，他是讨不去一分钱。这使我想起十年前的一件事，跟讨饭人有关，且跟年轻的讨饭人有关。那时，我在朋友家喝酒。酒厂出来的人，对酒有一种依恋，嗜好。喝酒的场所，没有猜拳是喝不长久的。那时，我们刚在兴致上，打输家。外面有敲门声。朋友家院子的门，是铁皮门。轻轻一敲，老远都能听得见。朋友去开门。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站在他的前面。朋友问：做什么？人家说：我是讨饭的。朋友忙从裤袋里拿出一块钱给他。人家不说一声就走了。我们说朋友，这么年轻的讨饭人，何况手脚齐全，你怎样好给他。朋友说：之所以我给他，我看他这么年轻，能放下面子，不容易。怪不得你给他，原来你是看上人家的面子，才给他。朋友本来是个爱面子的人。朋友的母亲和我们不这样看，我们认为年轻的人，不值得我们的同情。而上了年纪的和残疾的人，才是我们同情的对象，给点钱，才是当然。朋友不同意我们的看法，总之，朋友在我们面前，从没给我们认为的人，舍过一分钱。显得与众不同。这是为什么。因为他太看重面子了。或许有人会说，这是人的性格决定了他的选择角度的偏差。我赞同这样的观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