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说好了明天去民政局办手续,今天一大早迟浩却接到了连念的电话。连念在电话里说:“中午见一面好吗?”
“有什么事吧?”迟浩顿了一下,问。
“嗯,有点事情。用不着多长时间。中午休息的时候,十二点半左右我在咱家对面的那个咖啡馆等你,不见不散。”连念说完,没等迟浩回答,就挂了电话。
迟浩拿着电话想:连念后悔了?不,不可能!死活要离的是她。那么到底是什么事情呢?什么事情非得要见面,电话里不能说?他们俩之间该处理的都处理了,就等那一张证书,从此就形同路人了。但是,现在他们还是有关系的:夫妻关系。不管事实怎样,法律上是。那么他就一定要去?当然也不是,就算他们俩之间是一对正常的夫妻,他也没有一定去的义务。问题是,现在不是正常的夫妻关系,那是肯定得去了。去就去吧!
“喂,发什么呆?”小魏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从迟浩手里拿过“嘟嘟嘟”的电话,缓慢地放回机座。眼睛一边盯着电话一边好像漫不经心地问。
迟浩看到小魏似乎吓了一跳。
“谁的?这么紧张。”小魏又问。
“啊?噢,没什么。一个人的。”迟浩说。
“我哪里不知道是一个人的?”小魏眼睛一直看着电话,这是一部来电显示的座机。
“是连念。”迟浩说。
小魏眼睛转了一下,停在了迟浩的第三颗纽扣上。她不说话,等着迟浩说下去。
“连念说有点事情找我,中午在她家对面的咖啡店见一面。”迟浩说。
“你一个人去吧。”小魏说。
迟浩愣了一下,马上说:
“不,你陪我去。”
“我怎么好陪你去?人家跟老婆见面,我去像什么样子?”小魏抿抿嘴唇,脸上看不出来表情。通常这个时候,迟浩知道,她心里一定不开心。小魏不像连念,小魏的心思是要猜的,她从来不直接表达喜怒,因为这个,迟浩觉得小魏的内秀非常让人怜惜。
“说什么呢?你才是我的老婆。乖,你在旁边的小超市等我。我不要多长时间就出来。嗯?”迟浩伸出胳膊,搂了搂小魏,马上放下了。办公室不大适合卿卿我我。
“我出去了。”小魏说。
“噢,好的。帮我把门关上。”迟浩说着,从办公桌里拿出烟来。
门关上了,四五秒钟的样子又打开了。
“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小魏探进头来,没等迟浩回答,门又关上了。
迟浩摇摇头,一边笑一边熟练地从烟盒里弹出一支烟。其实他抽得不算多,一百元一包的香烟跟几块钱一包的香烟他抽在嘴里未必分得出来,但若是没有或者完全不抽,好像也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小魏还太小,不知道烟对于男人,虽然不是必不可少的食粮,却是有可能在粮食之上的必要。
连念是知道的,因为连念自己也抽烟,原先喜欢日本的sevenstars,味道淡,却又丝丝缕缕地袅绕在舌尖;最近可能是由于政治原因,好像这种烟国内不大进口了。连念又换成了那种细长的摩尔烟。连念抽烟的姿势非常优雅,虽然她本人声称不是那种优雅的女人。
二
连念是那种大大咧咧的女人!情绪化,做事没什么心计。但若是真的碰上了什么,她的智慧和能量马上以最快最有效的方式合作,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已经输了。她最得意的事情是十六岁只身斗流氓,流氓被他吓跑了。
那个时候她还是个高中生,住校,周末回家。有一次晚上迟了,本来不应该回去了,可她就是想回家。学校离家还是有段距离的,虽然都是马路,但属于旧城区,夜里基本上没什么人走,几盏昏暗的路灯,不但起不到安全的作用,反而影影绰绰,让人无端地生出恐惧。那晚连念一个人在马路的中间骑车,她已经经过了一段最黑暗的地方,再往前走,大约两百米的地方,经过一条铁路,就有一家小商店。商店过后两三百米也是这样的马路,但是尽头拐个弯,上了大马路,人就多一些了。所以,她稍稍放松了些,却没有想到后面有人跟踪了她,那个人几乎是无声无息地逼近了连念,连念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她身边,并且,他向连念的胸部伸出了手。连念大叫一声,那一声可能太恐怖了,那个人连忙缩回了手,飞一样地向前。连念眼看他隐进了前面二三十米左右一条黑暗的小巷。怎么办?她不能回头,回头那个人肯定就追上来了,回头的路更可怕;可是她往前的话,就要经过那里,那个人如果力气够大,将她一把拖进黑巷的可能性不是没有的。后来她还是往前了,她骑到了马路的对面以最快的速度通过,然后发足狂踩脚踏,离商店越来越近了,过铁路了,连念突然刹车,停在了小卖店的门口,小卖店里两个男人正在说刚刚结束的球赛。她没跟他们说话,就是停在门口,掉转车头,凶狠地盯着后面那辆越来越近的自行车。那辆车在五十米左右的地方慢了下来,有些犹豫地向前,然后停下来了,不向前也不向后。他在伺机而动。
“抓住那个流氓。”连念突然指着他大声喊道,里面的两个男人愣住了。
“谁?”一个人探出头来问。
“前面那个,停在路边的。抓住他。”连念话音未落,流氓便掉转车头,狂奔而去。连念没有等待结果,她要的就是摆脱。而且谁知道这两个男人是谁呢?她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通过了剩下的三百米,几乎是一转眼拐进了新马路。上了新马路不多远就到她的家了。她没有告诉父母,但一直到躺在床上,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你碰到的不是老手,要是老手你就没那么幸运了。”当时迟浩听完,心有余悸。
可是连念说:“哼,只要他不将我弄死,我总有办法的。”还说从那以后,她如果在公共场合碰到些变态的,就不怕了。她就那么盯着人家的眼睛,结果总是对手乖乖地隐去。这么厉害的老婆,迟浩是有些钦佩的。可是,平时没心没肺的连念,若是生起气来,迟浩就变成流氓了。
喜怒无常是迟浩对她下的定义,而最后一次也是最彻底的一次喜怒无常是在床上。此后他们的关系不拖泥不带水地在她的喜怒无常中结束。
两个人在暧昧的灯光下缠缠绵绵,本来不应该发现的,一根深褐色的沾在迟浩羊毛衫上的秀发被连念伸出的两根兰花指细心地摘了下来,接下来又找到一根。这场意外所造成的后果比一场交通事故有过之而无不及。
三
连念那天灵感一个劲儿地往外蹦。
“我把你绑起来吧?”连念翻到迟浩身上,将他两臂上举,荡妇一样地笑着说。
“好啊,去找绳子。”迟浩说。
“不好,来不及了。下次再……”连念的手蛇一样游到了迟浩的私处。
“你还不在状态嘛!咬我!”连念的身体往上移,一直到自己的胸部压到了迟浩的脸上。
迟浩的确不在状态,他中午在小魏那里一而再地吃过了。下午上班都没劲,下班回家赶紧洗澡,想吃了晚饭就休息。没想到连念有兴致。连念不是经常有兴致的,她最大的兴致就是在电脑上虚拟她的设计图,她是个不算差的建筑设计师。可是如果连念有兴致,做起来也会像设计图纸一样,花样百出,淋漓尽致。
“做爱也要有灵感!”连念的名言。
所以,她有灵感的时候,对迟浩来说也是种诱惑;所以,虽然迟浩非常累,却还是有期待的。怎奈人体也像机器一样,超负荷了总会有些迟钝。迟浩自己摸了摸,觉得还可以。可连念不满意。
事情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连念将自己的身体送到了迟浩的嘴里,原本她说的灵感已经拉开了序幕,可是,刚才扒下来的迟浩的羊绒衫就在床头。
那件羊绒衫是迟浩生日的时候连念买给他的生日礼物。真不便宜。迟浩说这么贵啊?退了,你还不如给我买个打火机呢。
迟浩对打火机情有独钟,当然不是饭店里送的那种。连念自己抽烟,大概是能够理解一个好的打火机对吸烟者的诱惑。所以每次如果他们一起逛商场,连念去看衣服,迟浩去看电器和体育用品。最后,连念总是在卖烟酒和打火机的地方找到迟浩。迟浩盯着柜台里的打火机。连念估计,每个打火机的性能和价钱他都能背下来了。但是,就只是看看。一个打火机,最便宜的也要四五百元,迟浩还说四五百元的那种看着总是不大舒服。连念有时陪着看看,不说买,也不说不买。两个人看了一会儿,心照不宣地走出店门。
有一次连念说:“我建议你用火柴。”
迟浩以为连念讽刺他,没说什么。可是没有想到,此后连念竟用起火柴来了。她用的是那种头是绿磷梗是椭圆的火柴,她告诉迟浩,她跑了好多地方,才找到这种火柴。
“我觉得比那一千多的打火机更好。”连念哧地一下划着了一根,优雅地点起了烟,又摇了两摇,将熄灭的火柴梗送进了烟灰缸。的确很酷。
但是,迟浩说那个还是适合你们女士,男士这样的话就有些做作了。
看来,打火机的火在迟浩的心里一直没有熄灭。
所以当迟浩说不如送他一个打火机的时候,连念愣了一下,接着自己从包装盒里抖出羊绒衫,说这件羊绒衫的每个细节设计得都很到位,本身就是件艺术品。还说如果迟浩不要,她就重新考虑送给一个值得送给的人,就算暂时没有,但应该会有。迟浩扑过去,夺了过来。
“哇塞,难怪这么贵,手感简直他妈的比你的屁股还要舒服。”迟浩大惊小怪地叫起来。
“晕,整个一大队书记。给我,还给我。简直是给猪送花。”连念笑着要来抢,两个人滚成一团,结果激发了连念如潮的灵感。后来连念说就凭这个这件羊绒衫买得也值了。
可是,现在那个激发灵感的羊绒衫的某个地方执著地要引起连念的注意。羊绒衫的光泽细腻,黑色就像黑夜一样,怎么会有一个地方是深褐色的呢?深褐色在一片黑暗中显得如此地招摇。
迟浩当然不知道,他把玩着连念结实小巧的胸部,感觉已经越来越好。他不知道连念在他上面已经将他的羊绒衫移过来研究了,连念从羊绒衫上曲曲折折地摘下一根大约齐肩的卷曲的深褐色毛发。
这时候迟浩的火已经彻底地被挑起了,他翻了个身,将连念压在身下,感觉有些不大对劲,连念的身体太硬。
被翻下来的连念没有一点声音,她仰卧着,两只手不在迟浩的身上,而是缓慢地将那根秀发拉直,送到了迟浩的眼前。
“谁的?”她问。
深褐色的头发拉直了以后颜色就不那么明显了,所以迟浩根本没怎么注意。
迟浩沉浸在欲火中,在连念身上忙乎。
“抬头!仔细看看!”连念扭过头,躲避着迟浩。
迟浩只好抬起头。
躺在下面的连念一只手松开,拉直的头发弹簧一样缩回去了,这样,非常清楚地,颜色和曲线都很清楚。
迟浩一看就知道了,这是小魏的。
“有什么好看,一根头发而已。”迟浩故作镇定,不过,身体下面的变化是骗不了人的。他趴在连念身上,知道不行了。但是下来,又觉得不大好。
“这根秀发在你羊绒衫的胸前。”连念说。
“可能是在地铁上太挤,碰上的。你怎么瞎猜疑?”迟浩心里有些慌,就想着先发制人,吓住连念。
没想到连念抬手一个巴掌,虽然躺着用不上力,迟浩还是从她身上被打下来了。
“你以为我是白痴?”连念几乎同时坐了起来,被子一拉,裹住了全身,而迟浩垂头丧气的裸体立刻表现出他的被动。
“你神经病啊?”迟浩慌忙蜷起了身体,接着又坐起来。
“找衣服啊?在这儿!”连念举着那件羊绒衫,突然眼睛一亮,她又看到了一根头发,在下摆的地方。
“哈!你在地铁上专门靠着哪个会掉头发的女人?”连念手一甩,羊绒衫正好罩在迟浩的头上,迟浩眼前一片漆黑。
还没等迟浩拿下羊绒衫,就感觉身上一热,刚才没喝完的半杯开水被连念迎头浇下,幸好已经不太烫了。接着玻璃杯清脆的声音划破了本来应该美丽的夜晚。
“你这个喜怒无常的女人!我早就受够你了。”迟浩拿了衣服,逃进了卫生间。身后的房门发出了地震一样的响声。接着楼下有开关窗户的声音。
迟浩在厕所里穿好衣服,卧室的门怎么也推不开了。深更半夜的,他又不敢再弄出多大的声响,只好在门廊的衣柜里找出一件大衣,披上出去了。他又去了小魏那里。这一次,他去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外面的寒风都没有吹灭他的怒气。
“喜怒无常,神经病!”迟浩边走边嘟囔,好像他的外遇有了正当的理由。
可是,当初迟浩被她吸引的就是她的冷若冰霜热情如火。谁知道不管是冰霜还是火,临到自己身上都不大受得了。
四
大概就从那次起,连念换了门上的锁。他们开始了所有的离婚夫妻必经的冷战、拉锯、痛下决心、准备放弃。
可是,刚才迟浩接到连念的电话,语气竟然是久违的温情。还将迟浩已经半年不能回的家说成咱的家。
要是连念说不离了,迟浩难道会坚持吗?从头到尾,坚持的都是连念。说实话,连念虽然让男人不大受得了,但是身上那股劲的确是吸引迟浩的。迟浩原来想冷一冷,也拐弯抹角地道过歉,怎奈连念的回答就一个字:离!后来,迟浩冰冷的身体在小魏那里渐渐地被温暖了。对小魏的感情,也由开始的新鲜变成了惰性依赖。
也许这样的女人才是真正做老婆的。有一次,迟浩抱着小魏,突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对连念的那份说不清的执著就在那一瞬间瓦解了。
小魏是单位的打字员,原本是中专毕业,算是上进的,自学考试大专。应聘加找人进了这个饭碗拿得稳的事业单位。她不算漂亮,那种大众化的样子,大众化的气质,按道理说跟连念不能相比,但是,她温柔。说话细声细语,行动轻轻雅雅,唯恐吵了别人的样子。还有一点,小魏善于猜度人的心理。她会在你恰好需要某样东西的时候拿给你,或者恰好需要一些帮忙的时候出现。
迟浩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在那个周末下班以后就抱住了小魏,是自己太没有定力了还是小魏有意为之?到现在迟浩也不大清楚。
周末大家都回去得早,迟浩在等一个同学聚会的电话,拿着一份报纸在椅子上晃来晃去。小魏进来了,小魏问他什么时候走,他说快了。小魏就关了窗户,拉了窗帘。迟浩的眼前顿时暗了下来,他本来有些不大高兴,小魏却转身来到了他的办公桌前,帮他打开了台灯。
“怕你忘了关窗,等会儿你出去的时候就记得关两个灯就行了。”小魏原本苍白的脸色在灯光下居然飘起了红晕。
迟浩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他发现小魏的身材(主要是胸部)原来比一般女人更凸出。连念的是小巧玲珑的,可小魏看上去,尤其是现在近距离地看上去有连念两个那么大。迟浩突然生出了要伸手去握握看的冲动。
“这个给你。”小魏在迟浩的办公桌上打开自己的小坤包,大概是想拿点什么给迟浩,可是,手一松,打开的包整个掉到了迟浩的桌子下面,里面能滚出来的都滚出来了。
“哎呀!对不起。”小魏立即弯下腰去拾,迟浩也本能地要去帮忙,两个人的头碰到了一起,连忙又都抬起来,这样,两张脸就靠得太近了。小魏的眼神居然是炽热的,迟浩晕了,低头想躲,眼睛却正好跑进了小魏因为弯腰而走光的衣领。
然后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小魏像个温柔的小绵羊任由迟浩摆布。手机是在巫山云雨结束后才响起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迟浩慌忙将裤子扣上,接电话。小魏也掩好了上衣,拉平了裙子,靠在他后背上说:“不要去!”不是命令的口气,而是让迟浩有所憧憬的温柔和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