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过许多国内的名山,最难忘怀的当属黄山。有些大山也蜚声世界,但去过一次也就够了。无论是风景还是古迹,总有历历在目的记忆。哪怕仅仅窥斑见豹,也觉得那山早装入心中了。唯独黄山算个例外,每次去都是稀里糊涂,不是下雨就是大雾,或者事出有因不能全游,至今也不知它本来的面目。多年来一直有个心愿,决心去黄山多住些时日,争取走遍主要的景点,把那里的神奇看个通透!
第一次上黄山是出差借道。从广西坐大巴到长沙,换乘轮船至九江,下了庐山水路去贵池,在那里坐车上了黄山。傍晚到达时天开始下雨,溪水奔流,响声如雷,真有万壑鸣泉的感觉。我决定不惜代价大吃一顿,什么石鸡、石鱼、石饵,每样来它一盘儿,绝对一副大款气派!饭后数了数余下的盘缠,真有点后悔吃饭时装蒜,弄不好回去的路费都不够了。于是不敢住那个宾馆,走出很远到了户农家,希望住一晚给他5元钱。好在山里人十分纯朴,没有提什么讨价的要求,第二天很早还起来给我做饭。由于囊中羞涩,那顿早饭吃了不少,却只给人家留下一元钱,这让我一直十分内疚。后来再次去黄山时,曾专门去找那户人家。然而,那里已经建成了疗养院,不知那位好心人搬迁到哪里去了。
那次上山时独自一人,大雨滂沱,时间很紧,匆匆忙忙不敢久留,一路上没感到赏心悦目。从清晨开始登山,游人蜗牛般爬行,到了玉屏楼天就黑了。印象最深的是住宿困难,正经的房间早就满员,帆布篷里也没多少空位,很多人拉起塑料布遮雨过夜。尽管时值盛夏,但半山处夜里风大雨急,寒气袭人是可想而知的。还好,我倒数第六个拿到了“房号”,觉得运气非常不错,至少不必雨夜露宿了。进了布篷我大吃一惊,原来这里男女混住,我的同床竟是个女孩儿,那情景让我目瞪口呆!好半天缓过神来,才觉得这很正常。其实这不是睡觉的地方,不过是遮风挡雨的所在,与外边露天过夜相比,这里已经接近天堂!就这样,出于礼貌也出于恐惧,我坐在床沿儿、靠着床柱过了一夜,那姿势就像是空中杂技。第二天拂晓,随着人流涌向莲花峰,据说那里能看到日出。雨虽然已经停了,风仍然很大。置身峰巅翘首东望,期待着太阳喷薄的辉煌。很遗憾,当夜色完全隐去、白云海洋般汹涌的时候,人们没有看到灿烂的跃动,便带着遗憾开始了继续上山的行程。到达北海时已经是中午,胡乱地买点儿干粮边走边吃,奔向清凉台,去看猴子观海,到丹霞峰脚下找西海排云亭……旋风般地奔走蹬爬,看一眼就走,每处景观都不敢久留,最后从通往皮蓬的路下山。夜里,乘一辆大巴,踏上了归程……
第二次去黄山也是夏天。那次是到洪川学习,距黄山只有30多里,主办方安排了爬黄山的活动。大清早几十人一起出发,按预定路线乘缆车上山。意外的是,那一天缆车非常拥挤,等待的队伍恰似长龙,到达山顶已经是午后了。下了缆车直奔散花坞,那里的风景比较集中,看完后便去清凉台一带。开始的时候大雾弥漫,能见度不过几十米远,什么梦笔生花、二仙下棋、丞相观棋、童子拜观音,还有仙人背宝、十八罗汉,导游图上那些妙趣横生的景象,几乎看不到基本的轮廓。就连拔地擎天的始信峰和石笋砼,都已经远遁在苍茫的雾里,影影绰绰像一团团黑云。从北海宾馆去清凉台的路上,开始下起了毛毛雨,狮子峰的景观烟雨缭绕,游人如同走在纱笼。本来北海以峰为体,汇集了坞石矼台和松云奇景,巧夺天工,神采变幻,构成了雄伟曼妙的画卷,人称为黄山的风景之窗。如果在晴天举目远眺:群峰峻峭,绝壁滴翠;山石成像,呼之欲出;白云飘浮,松涛激荡;霞光映照,五色斑斓;深壑无底,变幻莫测;薄雾缥缈,气象万千!可当时眼前却一片迷茫,脚下的山路湿滑似河滩,别说想看清什么景致,就是低头看路都觉得眼神不够用,抬头站立也是危险的。因为脚下很少平整之处,一不留神会滑向深渊。即使你以为已经站定了,假如冒失鬼从身边超越,很可能把你挤下悬崖。因此,雨天游黄山,令人胆战心惊。
从狮子峰下来就去西海,雨越下越大。到达排云亭时,看不到震撼人心的峡谷。挂满连心锁的栏杆外,给人一马平川的感觉,想象不出是万丈深渊。水汽已经填满了深壑,没有千姿百态,也没有险峻雄奇,只有无边的雨幕。西海位于群峰之中,东起海心亭,西至排云亭,景区面积约17平方公里,高度落差近千米,被游人视为“神秘的黄山西部世界”。光明顶、鳌鱼背和许多不知名的高峰四周环列,融松石云峰和流水于一体。如果说黄山以松石云瀑四绝而冠盖天下,那西海则是奇美纷呈,云海奔腾,峭石插天,松随风涌,泉飞如练,浑然一体,气势非凡。景区内松石遍布,峰峦叠翠,奇谷幽深,云雾绕缭。由于气候类型独特,植物垂直分布明显,这里也是游人寻古觅幽、探险科考的好去处。在整个黄山景区,西海是大气磅礴之地,现在被称做白云景区。可惜的是,第二次来到这里时,仍然没有看到它真实的面目,带着不可名状的愤怒,在雨中的傍晚向光明顶行进,晚餐和住宿都安排在那里。途中经过飞来石,周围的道路还算平坦,只因兴致全无,停下来望一眼就匆匆离去了。
当我们到达光明顶的时候,已经伸手不见五指。最令人懊恼的是错过了饭时,预定的住房也没有了。由于安排得不周全,店家以为我们放弃了住宿,早已经把住房安排给别人。于是,我面临着第二次露宿黄山,弄不好还要饥寒交迫。看到同行的两个老先生泰然自若,我不禁为自己的情绪而感到羞愧。卫兴华教授是我国著名的经济学家,时年76岁;赵忠天教授是心理学家,也已经60开外。面对主办方如此重大的工作失误,面对着没吃没住的窘迫境地,两位专家谈笑风生,将大家的激愤消于无形。从那时起,我对老人有全新的认识,也真正懂得了德高望重。接近晚上10点多的时候,我们吃上当日的晚餐,有人给我们拍了一张吃饭时的合影,每当翻看相册的时候,总能想起当时的情景。还有一张合影我也很喜欢,那是第二天早晨下山之前在黄山最高峰光明顶拍摄的:山风吹乱了老先生的白发,披着的黄色塑料雨衣迎风飘起,就好像高扬在天上的旗帜;卫教授目光眺望着远方,握着的手杖像金色的宝剑,斜指向山谷,似点拨着众生;透过雨蒙蒙的眼镜儿,依稀可见那老人目光的锐利和思想的深邃,也让人看到他人格的魅力和心理的年轻。在光明顶那个晚上本来是没有床位的,两位老先生提议聊个通宵。我安排同事去做了个交易,花30元钱交换得更夫的门房,那里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把两位老先生安顿在那里。同事还找来了两床棉絮被套,我就在过道里度过了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第三次上黄山比较顺利,乘缆车到百鹅岭,雇了一个挑夫帮忙负重,经过北海在四周看了看,然后入住西海宾馆。日朗风清,一路通畅,在那里居然住了三天,因此活动也比较从容。这一次,我终于看到了北海和西海的各种面目。时而大雾弥漫,时而云海翻腾,时而一览无余,时而细雨蒙蒙。黄山的秋季,胜景无限。气爽风和,祥云悠然,草叶金黄,丹枫似火。那情景印证了凌桐的诗句:“更有秋容写不得,白云碧汉映丹枫。”大旅行家徐霞客也赞赏过黄山秋景:“枫林相间,五色纷披,灿若图绣。”尽管是深秋,但林茂鲜艳,花香鸟语,峰峦叠翠,生气盎然。难怪有人说黄山这时节是“秋天里的春天”。古代有人曾作《秋日黄山游览》诗:“秋落秋风里,行吟逸思饶。芙蓉欹水曲,苔蔓上墙腰。酒盏黄花近,天都碧汉遥。浮丘如有待,举手愿相招。”把秋天写得如此振奋!原来只见过唐代刘禹锡的诗句:“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哪知道竟还有人把秋日的黄山写得芬芳四溢、群花争艳、峰水相映、苍翠接天,令悲秋伤感一扫而空,犹如置身春夏之交,奇绝!据说黄山的冬天也相当壮美,银装素裹,晶莹剔透,天地一色,美轮美奂。清朝有人写《黄山对雪》:“黄山峰六六,面面青芙蓉。一夜经天绘,丰姿别样工。或为隋宫女,粉黛三千从。或为商山皓,须发皤然翁。苍松不可辨,夭娇成玉龙。洞口杳无迹,一片白云封。岂是知微目,晶晶天都中?岂是六郎粉,灼灼莲花容?弥天云母帐,匝地水晶栊。怪在黄山一旦成白岳,三十六峰太素宫。”尽管谈不上千古绝唱,但写实的描述也可传世,功在黄山。
不过,第三次上黄山主要在山顶,而且还有工作要做,其他的地方无暇观赏。曾经抽空到后山松云谷逛了逛,当然是乘缆车到下边去的。由于当时骨折刚愈,杖藜而行已经艰难,攀爬陡峭是断不敢做的。所以,到山上的第二天,我留在山上,但鼓励朋友从前山向下游览。经光明顶过百丈悬梯,两侧有很多仙境般的景色。黄山两座雄奇的主峰,即莲花峰和天都峰,都在前山。玉屏楼坐落在半山,旁边有著名的迎客松和送客松。玉屏楼素有“天上宫阙”的美名,离海拔1800米以上的光明顶、莲花峰、天都峰都很近。在黄山诸峰中天都峰最为险峻,登顶远眺,如上天庭,黄山风光尽收眼底。玉屏楼背靠的玉屏峰,坐落在莲花峰和天都峰之间。“前拱文殊台,左有狮石,右有象鼻石,势若守门”。这里汇集了黄山奇景,可看到松鼠跳天都、孔雀戏莲花、金鸡叫天等诸多前海胜景,所以被称做黄山绝佳处。黄山以自然景观著称于世,人文历史遗存并不多见。但玉屏楼石刻较多,有朱德手书“风景如画”和毛泽东手迹“江山如此多娇”,气势宏大,前无古人。当然,沿路而下,还有一处绝壁上的石刻:“立马空东海,登高望太平”,也有吞吐天地的气概!很遗憾,最近这次去黄山没能游前海,有四分之三的景观没有看到,所以还是不能说游遍了黄山。也许这样,第四次去黄山就有了理由。届时,我会认真体验那造化之功和天地的奇迹,再与大家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