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晓得承认：“我是这个意思。请郑书记，只有你有这个面子。”
“先别给我戴高帽子，等我问问郝秘书，看看郑书记这段日子有什么安排。”
第二天傍晚，范开渠回音来了：“晓得，你运气不错，郝秘书查看郑书记下周日程安排，周六晚有空。”
“那是双休日，不影响郑书记休息？”
范开渠说：“书记不像你们文化名人那么自由，哪有休息的日子。双休日不开会，也得下基层转转，到高知或搬进新居的老百姓家里坐坐，问寒问暖，亲亲民，出出镜。再说为你这位大师颁奖，书记也乐意，出了一位大师冠军，这是我们城市的光彩，是长官治理有方，郑书记亲自出场，在情理之中，这也是一个重要姿态，表明书记对文化建设的高度重视，城市文化建设取得重大成果，文化品位上去了。你现在是我们城市的一张亮丽的名片。”
卜晓得激动：“开渠兄，离开你，离开郑书记，这张名片可出不来啊。”
“你说的也是实话，我不算什么，首先得归功于郑书记。现在你赶紧按这个日程安排会议时间，做好准备工作，多请一些贵宾。”
“好的、好的，下周六请你早点来迎候郑书记。”
范开渠满口答应：“那是当然的。”
放下话筒，天变了，窗外雷鸣电闪，乌云密布，卜晓得心情也变了，他摸出小圆镜，脸上阴霾已去，激情难抑。他先给齐智人去电，“智人啊，颁奖大会放在下周六，郑书记亲自到会，我搞定啦！”
齐智人高兴：“好极，这是最高规格，授奖大会要成为我们大师赛最后一个高潮，这将在当代文化史上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是个里程碑。我这就通知张门生落实大会程序，所有出席大会的贵宾要一个个敲定，一个也不能少。”
卜晓得感激：“这个大会仰仗你了。”
齐智人说：“这也是我的事，是我下台之前学术生涯中的一个亮点。”
卜晓得鼓劲：“你下台早着呢。这次大师赛，你可以写一部专著。”
齐智人说：“我是有这个想法。我交待张门生，大师赛所有资料都给我留着。”
卜晓得说：“我跟张门生谈，这次成功的大师赛，你俩合作得很好，请他做好你写书的助手，继续合作。”
齐智人同意：“张门生办事踏实，他做助手，可以，再说提携后进，我责无旁贷。还有，”齐智人又冒出一个问题，“这次大会，张扬帆请不请？”
“你看呢？”
“请！”齐智人态度明确，“张扬帆不地道，一见两会上有人瞎嚷嚷就跟中华文化园建设方案撇清关系，其实，搞不搞中华文化园都不影响你的学术成就，你当大师冠军是众望所归，他拆台，没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们请他，彰显的正是大师风范。”
“你说得有理，让他到会场感受感受也好，看他愧不愧。颁奖，就别找他了。”
“那是，他没有颁奖资格。”
卜晓得放下话筒，摸出小圆镜，脸孔红润，双眼闪亮，他又拿起话筒，一接就通，那边已经应声：“卜院长？”
“门生啊，你辛苦啦。大赛成功，你功不可没。”
“呵，卜院长，大师赛结果，符合我的预期，我很有成就感，辛苦一点，值得。”
卜晓得鼓劲：“你是干才，今后能挑更重的担子。授奖大会放在下周六，郑书记亲自出席，你再露一手。”
张门生喜不自胜：“郑书记能来，太棒了！卜院长，只有你能请到郑书记。”
“门生，要把会议组织好，嘉宾席位、颁奖次序，安排妥帖，不能出丝毫差错。”
“卜院长放心，我会让你满意的。”
卜晓得鼓励：“你有这个能耐，我相信。”
通了这几个电话，卜晓得心情舒畅，大会的情景在他脑海里预映，当他缓步走上主席台，从郑书记手里接过大师冠军杯时，主持人会把话筒伸到他面前，他该说点什么，不能像那些获奖的影视明星，感谢这个，感谢那个，小儿科，婆婆妈妈，他要站得高，首先感恩这个时代，他是生逢盛世，这是一个大师辈出的时代，他的话要像一首诗、一支歌，走进千百万电视观众的心灵。在这些电视观众中，那双眼里闪动炽热的企盼光芒的面孔，应该是水杉，几天过去，水杉毫无信息。他拿起手机，一连拨了几次，都是关机。难道水杉从此在他面前消失？这不可能！再发短信：杉杉，下周六晚八点，将隆重举行大师赛授奖大会，郑书记亲自为我颁奖，请你作为嘉宾出席，请柬我留给会场门卫。等着你，渴望见到你。
已过十点，卜晓得意犹未尽，处于高度兴奋状态，再上网看看，大师赛是几个知名网站论坛关注的热门话题，打开草根论坛，头条就是《怪哉，大师赛！》。他指头停在鼠标上，怎么回事、怪在哪里，这张帖子要说什么？
请问，大师是选得出的吗？快餐时代样样快，大师吃快餐，快餐出大师，建议给大师赛冠军换一个称号，叫快餐大师如何？
扯淡，卜晓得一按鼠标翻了过去，网风不正，恶搞盛行，居然搞到我头上了。他反身抓起话筒，打到张门生家里，家人回说，门生还在班上。他又把电话打到大赛办公室，张门生接听。
卜晓得一看这么晚门生还在加班，火气全消：“门生，你们早点休息。还有，你要关注网上信息，我刚才看到一条，恶搞大师赛，要赶快消除影响。”
“卜院长，你现在再看，这条恶搞消掉了。”
卜晓得转身翻回刚才翻过去的页面，头条果然被另外信息顶掉，不禁赞叹：“门生，你的能耐真大，你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四个小时前看到的，我不想影响你的好心情，这个论坛是我的好朋友主持的，我想在你看到前就把这条恶搞消掉，哪知你还是看到了。”
“门生，你的苦心我非常感动，这几天要密切关注网络，有什么信息，马上给我打电话。”
交代完毕不过十分钟，手机响，卜晓得心惊，又有什么新情况？拿起接听，大出意外，来电人竟是张扬帆。
“晓得兄，请帖收到，祝贺你，阁下荣膺大师冠军，这是我们旭光人的骄傲，我已经订了花篮，到会给你捧场。”
卜晓得呵呵连声，有一种赢了的感觉，大赛评选出的大师冠军，你不甘拜下风行吗？应答自然客气点：“不好意思啦，我们俩彼此彼此。”被那条恶搞破坏的好心情完全平复，心想老齐出的主意不错，请帖发得好。网上已有杂音，此时此刻，冤家宜解不宜结，张扬帆的厚皮，也让他佩服，这家伙，一两个礼拜前撇清关系，倒打一耙，现在倒若无其事，连个歉也不道一声。
张扬帆像是听出他心里的嘀咕：“晓得兄，上次报上发表我的访谈，你别误会，写的人曲解了我的意思，发表前又不让我看过，我不是反对搞中华文化园，我的意思是要有更充分论证，听说当地政府并没有放弃这个项目，下决心搞。如果你还有兴趣，我愿意继续跟你合作。”
卜晓得佯作惊讶：“你这倒是最新信息，准确吗？”
张扬帆提高声调：“我刚从G市回来，那里的一位领导亲口让我别打退堂鼓，不要让几声嚷嚷吓住。晓得，你大师冠军也捞到手，我们继续干吧。”
卜晓得心里冷笑，这家伙倒变客为主啦，再搞，我也不会跟你绑在一起啰。
发奖大会的日子倒计时，只有四五天了，网络上的热议多起来，张门生随时报告信息，说好的多，不以为然的也不少，大体没有超过第一篇恶搞“怪哉”，就在卜晓得习以为常、不再大惊小怪之际，韦民生给他来了一个报警电话。
“晓得，你们这次大师赛的选票计算有没有猫腻？”
卜晓得一惊：“没有啊，你听到什么啦？”
韦民生口气严肃：“一个公司职工向我反映，选票水分大，他自己一个人就点击三百次，把三百张票投给你。”
卜晓得不以为意：“是不是公司同仁委托他代投？”
“不是的，他说许多人刷票都是乱刷一气，比赛谁比谁刷得多，说是要完成老板交代的投票数。这事不能怪你，但要是捅到网上，人家对你这个大师冠军就会产生疑问，你们授奖大会要营造良好气氛，可不能让一颗老鼠屎搅坏一锅粥。”
卜晓得感谢韦民生及时通报提醒，他自信地说：“我估计这是个别情况，再说那个职工说的也不可全信，现在的评选结果是经过公证的，你放心。发奖大会，你得光临啊。”
放下话筒，卜晓得心里并不踏实，这个传闻果真捅到网上，管你是真是假，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的家伙都会乐得手舞足蹈，得问问张门生从网上看到什么没有，伸手去抓话筒，电话已经响了，来电人正是张门生，声音慌急：
“卜院长，我刚刚在网上发现一个帖子，非常恶劣。”
卜晓得神经绷紧：“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张门生声调急促：“帖子题目是，我一人给卜大师投了303票，我是超级扑（卜）粉。简直扯淡，这是打着卜大师粉丝之名，行损害卜大师声名之实。”
“别受这恶搞干扰，”卜晓得要把门生情绪稳住，“发奖大会的准备工作不能有疏漏，所有的嘉宾、获奖人要保证都能来。”
张门生说：“我一一通过电话，除了两个出国在外的，都答应来。”
“那就好，网上的恶搞别管，他搞他的，我们干我们的。网上放屁容易，消屁也容易，请你那位网站朋友，赶快把这个帖子消掉。”
张门生说，已经给朋友打过电话了。
卜晓得惴惴不安，他不担心网上，关键是纸质媒体不能出事，白纸黑字印好了的东西，消不了收不回，让郑书记看到，亲自来颁奖就有变数。大报他放心，韦民生会随时通风报信，小报就难说了。
十二点了，卜晓得毫无睡意，窗外雷声隆隆，狂风暴雨，窗玻璃格格作响，他怕窗没关严，趋步上前，这才看清是一只黑鸽，狂风暴雨中迷失了方向，卜晓得敲敲玻璃，黑鸽不飞，他不开窗，小鸽子，你就在窗台将就呆一夜吧。
卜晓得再次坐到电脑前，打开博客，傻了，质询的帖子一大堆，这些恶搞分子打进他的领地，还送他一个雅号：注水大师。还用叉叉叉掉“大”，剩下注水师三个字，真他妈，这不是“文革”大字报遗风吗？网络这么胡闹下去还有完没完，政协开会，他得提一个提案，加强网络管理。你们就去恶搞吧，我这个选出来经过公证的大师冠军岂是几个蚍蜉所能撼动得了的！
43
卜晓得一夜又没睡好，做个名人真累真难真不容易，那么多嫉妒的眼睛盯着你，你得有承受力，你得顶得住四面八方大大小小砸向你的砖头石块。早起步履沉重，下楼取报，雨还在下，淅淅沥沥，邮递员雨具遮挡不严，报纸一角潮湿，两位摊开报纸的邻居看到他来，怪怪地交换一个眼色，匆匆走开，他开箱取了几份报纸，往腋下一夹，迅速上楼回屋。
他正待打开报纸，手机响，是韦民生匆忙的声音，“卜教授，报纸看了吗？”
“刚拿到，正要看，有什么重要消息？”
“网上对你的恶搞，有人把来信寄给我们报纸，我们不用，今天朝报登了，你有这份报纸没有？”
“这份小报，没送我，我也没订。”
“赶快到报摊买一份，看后迅速回应，消除影响。”
卜晓得赶到报摊，摊主说，你来晚了，朝报被抢购一空。又跑了两个摊头，总算让他捞到最后一份。
这条爆炸性消息登在一版下半部，标题触目：泡沫大师——投票者报料，一人投了三百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