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水县煤业公司榆关销售站站长白金祥斩钉截铁地说:“必须按照现代企业制度任命领导,北州省煤业总公司派来的经理何书明必须经过桃水县大阳煤业有限公司董事会聘任才能进入,否则我们1000名职工决不答应。”
温坚毅想用大话撑住白金祥,妄图把桃水县煤业公司人的气焰打击下去,“不答应还想干啥?”
江胜景也想出出气,狠狠地指责道:“你们桃水县煤业公司的人真狂,就算你们不给我们上级公司面子,你们桃水县县委田子文书记父母官的话该听听吧,今天来桃水县任命领导,事先我们可是与桃水县县委、县政府沟通好的啊!你们这样拧,莫非是想与桃水县县委、县政府也过不去,看来你们不仅是在造全省煤业系统的反,也准备凌驾于桃水县县委、县政府头上,难道你们真的成了孙悟空了,菩萨不尿,如来也不尿吗?”
白金祥平时能文善武,既能将黑社会混小子摆平,也能与咬文嚼字的书生狡辩,今天算是派上了用场,他忽闪着葡萄粒般的眼珠子慢条斯理地辩解道:“我毫不夸张地告诉你们,如果北州省煤业总公司派来的经理何书明不经过桃水县大阳煤业有限公司董事会聘任休想进入我们公司大门,当然你们可以强权干预,上次带的是巡警,这次带的什么我们不管,只要你们不按规矩任命领导,我们1000名职工马上就会来会场请愿,我一点也不夸张。”说完他示意门口的人打开门。门开了,场内的人一眼望去竟是整整齐齐排着长队的职工,这些职工的眼里喷射着愤怒的火焰,仿佛即将要自燃的煤矸石,只要周围有易燃物,就会成为熊熊燃烧的火海。
江胜景被这场面震慑了,他心里觳觫,嘴上装做没事似的,“有什么不好说,带这么多职工来闹事,群体上访可是要拘留主谋的,太不象话了!”
本来田子文答应了江胜景今天只是和稀泥就算了,眼看温坚毅宣读完后也就完成今天的任务了,没料到偏偏李丰秋画蛇添足多事的一问,让伺机扳盘的李春山逮了个正着,想生气又怕让在场的桃水县政府和煤业公司的人看出自己向对方做了妥协,于是以严肃的口吻说:“我十分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再怎么也不该带这么多职工来上访,这虽构不成犯罪,可极其不利于解决问题,只会把问题越搞越僵,矛盾越积越大。如果大家还信任我这个县委书记的话,咱们就先让门外的职工们先回去,有什么咱们再坐下来商量,硝烟味这么浓,哪象谈判协商,倒象是要打仗。”这是田子文惯用来解决复杂矛盾的招数。张戎摆摆手示意大家先回去。看着职工们散去后,张戎注视了一眼表情自得的田子文,对他说:“首先声明一点,这些职工不是我们组织来的。”说着扭头问武剑:“你这个办公室主任是干什么的,专门靠你要保密,不要让职工们知道今天的事,为什么捅了这样大的娄子?”
武剑象冤枉似的解释道:“真的今天咱们往县政府走的时候,职工并不知道呀,看来是有人透露了消息。”
刘子平插话说:“刚才我听到外面嘈杂,出去一看是咱们的职工,想把他们撵回去,哪知他们根本不动,说除非答应将今天要上任的新经理经过董事会研究再定,否则决不撤走。我打听是怎样知道消息的?他们说有人往办公室打电话通知的,电话里讲任命新经理的会议今天在县政府会议室举行,如果去得迟一点,就赶不上了。职工们是被匿名电话鼓动来的,不是我们特意怂恿的。”
田子文谦逊地说:“这么说是我错怪你们了,那么你们能不能把这个电话号码说出来?”
刘子平机警地回答:“完全可以,电话是……”
田子文将电话号码记下来,然后看看李丰秋,征求意见似的说:“今天会议任务都完成了,要没有别的,就到这里吧?!”
要是搁在往常,李丰秋总是说句没什么的套话,然后会议在平静的气氛中结束。然而今天李丰秋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扫了一圈会场,在大家期许和信任的滚烫目光中找到了更大的自信,他坚决地回答道:“论情我们屁股该坐在桃水,论理公司已经改制,就该按照有关程序产生领导,任命领导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可不能当糊涂官,给双方熬糊涂粥啊!这是个大事,我们不能把关乎老百姓权益的事当耳旁风,当人情,我觉得会议没有完成任务,只有按照《公司法》程序,通过桃水县大阳煤业有限公司召开董事会聘任北州省煤业总公司派来的经理何书明才对,也就是说何书明即使被聘为总经理,也只是组织开展业务工作,配合公司法定代表人张戎工作,这一点与过去未改制前北州省煤业总公司任命的经理不同,必须搞清楚,不能稀里糊涂地还以为是过去的经理又管人又管钱,俗话说先小人后君子,必须讲清楚听明白。”
温坚毅作为今天全省煤业系统到场主持宣读任命事项的最大官员,觉得难以接受今天的结果,愤怒之情溢于言表,近乎哀痛地嚎叫道:“你们桃水县政府这样篡改协调意见,这与常维民总经理和肖昼书记来桃水前说的根本不同,我回去后怎么交代?”看看李丰秋一副认真到底的决绝表情,瞅瞅台下欢呼雷动的桃水人,他气急败坏地再注视田子文,田子文一张铁青的脸呆着,因为着急不自觉地转起了因多年颈椎病而经常麻木的脖子。
温坚毅见局面已经无法掌控,用颤抖的手指指李丰秋诅咒似地说:“照你这种工作方法,你的官可是要往大的当呢!”说完忿忿地离开了会场。
江胜景尽管明白田子文已经尽力,闹出这样的尴尬主要是李丰秋的挑唆和纵容,可纵然有十张嘴也难以解释清楚,怕温坚毅把责任都推在自己身上,赶紧出门追温坚毅,等他下了楼,温坚毅的奥迪轿车早已发动着驶出了县政府大院。
江胜景立即给温坚毅打手机,电话打通后,他气喘吁吁地说:“我已经预备下了晚饭,咱们去平川市宾馆吧?”
“都这样的情形了,还有脸吃饭,你倒是给我说说我怎么回去给总经理和书记交代。我们全省煤业系统的人脸面都让你们平川市煤业分公司丢尽了。”
江胜景无奈地解释:“可本来我已经做通了田子文的工作。”
温坚毅叫嚷着说:“战略上轻视对手,战术上必须重视对手,连这都搞不清楚,亏你干了这么多年领导!你怎么就没有防备李丰秋这个政治上的狂人呢?”
“我也做过他的工作,就知道他刀枪不入,我才采取迂回的办法,让田子文旁敲侧击,而且田子文回话说已经搞定,我才通知你们来桃水县的,谁晓得李丰秋背信弃义,连田子文的面子也撕开了。怎么你也得给老弟个面子,就留在平川市,咱们一起想个万全之策吧?!”
“我还是先回龙市吧!十万火急的事情,必须尽快向总经理和书记汇报,这边有什么新动向及时联系。”
江胜景挂断电话,刚要往会场返时,有电话打了进来,他一看是肖昼的号码,赶紧接听。
“出了这么大的闪失,你是干什么吃的,常维民总经理知道后十分生气,说我们俩立下的军令状没有用。现在我郑重安排你必须重新回到会场去,想法先让何书明留下来,至于怎么回击,我们一起想办法。”
江胜景回到会场时,会场已经换成一种欢快的气氛。桃水县政府和煤业公司的人正在热烈地庆贺。
李丰秋邀请江胜景和何书明留下一起共进晚餐,并安排桃水县煤业公司董事会成员都在场。李春山和张戎斟酌了一下,把李田成、张华明也留下作陪,其他人便回了公司。
田子文称身体不舒服没有参加晚餐。
田子文当晚就把电话号码告诉县电信局局长,让他查一查是谁的号码。
不多一会儿县电信局局长就回话说,手机是县政府办吴浩的。
田子文像被人暗中击了一闷棍一样,蔫在了沙发上。
第二天他把调查结果告知了李丰秋,李丰秋也觉得不可能,把吴浩叫到了办公室。
李丰秋平和地问道:“你是办公室副主任,政府办工作这么多年,你不会不知道组织纪律,能跟我说一下当时是怎么想的吗?”
吴浩坦荡地回答“其实当时也没有想什么,只是觉得我们桃水县政府和煤业公司的人不该总是受气,想通过职工的压力改变局势。可能给你惹事了,真对不起。”
“我倒觉得你很可爱,很有正义感。”李丰秋赞赏地看着他。
“可田子文书记一定不会放过我,我记着他那天的脸色是来桃水县五年来最难看的,他估计已经答应省市煤业公司……”
李丰秋打断了吴浩的话,坚定地说:“你不要再说了,我都清楚,田子文书记也有他的难处,至于你的处境,请你放宽心,领导不会计较你的,没有点心胸还配当领导吗?”
“可是当时他记下了电话号码,看来他还是在意。”
李丰秋轻松地笑笑,“我给你打包票,他只是一时生气,不会放在心上的。”
吴浩仍然忧心忡忡,“不过我倒是无所谓,无官一身轻,关键是你不要大意,官场上的政治看不见硝烟,希望你多珍重自己,不要让别有用心的政客算计了。”
李丰秋又是轻松地笑笑说:“都什么年代了,官场上的政治还这么玄虚,我倒是还没有觉察出来,谢谢你的忠告,我会谨慎的。”
70、矛盾升级
温坚毅坐在车上,刚出了县政府大门,就将发生的情况电话向常维民和肖昼分别作了汇报。
第二天北州省煤业总公司召开了党政联席会,专题研究处理办法。
肖昼气急败坏地讲道:“省市煤业总公司派何书明任桃水煤业公司经理受到阻拦,我们不能善罢甘休,让对方觉得我们被击垮了彻底没了辙,必须尽快想办法改变这种局面。”
常维民则兴味索然地说:“我认为收费政策如果到年底取消,就没有必要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了。我们与桃水煤业公司的争斗快成马拉松了,这不一波未平又起一波,新县煤业公司与靠山煤业分公司的矛盾也上了北州省日报。没有必要再沸沸扬扬地窝里斗了,有点精力我们也该考虑一下发展的事情了。如果年底中央文件一下收费政策取消,我怎么也觉得我们这样内耗一点实际意义也没有。”
肖昼不以为然地说:“你说的没错,可万一等到年底政策仍然要延续,我们该如何管理下属公司呢?要都象桃水煤业公司和新县煤业公司这样揭竿造反,我们还有太平日子过吗?一旦出现分崩离析的局面,我们怎么向省委、省政府交代,我们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罪责啊?”
常维民不知所措地说:“可是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
肖昼趁机将他和江胜景密谋的应对办法和盘托出,“与其让他们牵着鼻子走,被动挨打,倒不如主动出击,重新组建桃水煤业公司,取代现在桃水县煤业公司行使的煤炭资源费收缴职能。与他们一刀两断,让他们经营他们的改制后的新公司,我们再招兵买马另立门户重新开始从头再来。”
常维民深邃地分析道:“那样做只能加剧矛盾,使我们再次卷入争斗的旋涡,恐怕会真的惹出桃水煤业公司职工群体上访的恶性事端来的,绝对不能这样做。”
……
李丰秋有一天碰到吴浩,看到吴浩颓丧的表情,就猜到田子文肯定叫他谈过话。当他问了几句后,吴浩才遮掩地讲了实情。原来田子文恐吓吴浩说是不是李丰秋安排他干的,要是不说真话就考虑下一步把他调到边远乡镇工作,哪知吴浩实话实说是自己看不惯上级公司这样百般欺凌下级,出于同情桃水县煤业公司老百姓才打的电话。尽管这样回答了,田子文仍不信,依然指责他态度不老实,说“就等着挨处分吧”。调到边远乡镇工作,吴浩倒无所谓,只是担心这样一来就照顾不上老母亲了,因此他有点不快。再一个就是觉得失望和莫名其妙,弄不清为什么田子文那样好端端的领导也成了这样卑鄙的人。李丰秋安慰他挺起精神来,不要相信田子文书记气头上的话,等过几天他会和田子文书记解释的,田子文书记一定会理解和宽容他的。
可话归话,李丰秋也觉得自这件事情后,他和田子文的关系磕磕绊绊疙疙瘩瘩的,象是多了许多隔膜似的。说话只说三分,只能一半听音,一半猜测。
与他有同感的莫过于王东生了,自那次会后,田子文也很少到桃水煤业公司,王东生也不愿意多与他联系。面对田子文的改弦更张,王东生和李丰秋都有一种直觉,感到一场由改制引发的恶斗正在悄然升级,就象黄昏时的大海波诡云谲,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涨潮,涨多高的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