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快把药喝了。”顾溪鱼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拢着骆夫人的肩头,不让她躺下装睡,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与心疼。
“过会子喝吧。”骆淑桐被搂着,躺不下去,索性把脑袋搁在女儿臂弯中。心里突然惦念起现代西药的好处了,这古代的中药原汁原味,据说是几碗水才煎成着小碗,喝下去从舌根一直苦到心头,胃里头直翻腾。
其实骆淑桐也不是真不想喝药,只是意外发现有闺女哄着的感觉实在是贴心极了。上一世没有享受到的,这一世一定要补回来。因而原本的三分不情愿便演成了十分。
又是过会,半个多时辰都已经听了六七个过会了。顾溪鱼心里默叹了一声,药碗端在手里放也不是,不放又有些烫手。怪了,娘亲这是怎么了,居然不肯喝药。
秋姑一进门,看到的便是这幅让人匪夷所思的场景。
“这是做什么?哎呀,姑娘,快把碗给老奴,仔细烫着手。”秋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接过药碗。
“夫人,怎么还不曾服药?嘶…可是这药有问题?”经验丰富的秋姑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骆夫人望了望一脸无奈的女儿,又望了眼面色凝重正在嗅着药汁是否异常的秋姑,无语了。总不能说因为药太苦不想喝吧。女儿面前不怕丢人,下人面前就不行了。
“恩,那个…昨晚事情都挑明了,骆姨娘生了儿子,是急着要除掉我。现在我身上有伤,入口的东西都要好好检查,尤其是药,哪怕有些许的变动,都可能要了我的命。”她刚才已经从顾溪鱼口中,大概了解了自己受伤的过程,都退在骆姨娘身上肯定是没错的。
“这药是秀琪煎的,应该没事吧…”顾溪鱼小心翼翼的说道,可出口的话却带着些许不确定。
骆淑桐故意板起脸:“不要掉以轻心,这府里除了你和秋姑,其他人都不能信任。”
这话是冲着顾溪鱼说的,却让一旁的秋姑红了眼。
而顾溪鱼对骆淑桐方才不喝药的原因有了更深层的领悟,看她的眼神也带上几分敬意,母亲到底想的周到,只是怎么不直接和自己说呢。
沐浴在顾溪鱼清澈的目光里,骆淑桐纵横商场的女企业家居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
“咳咳,秋姑,方才你过去,可有什么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
秋姑心里有些诧异,夫人怎么不问骆姨娘的反应,到关心起院子里不寻常的地方。心里虽然疑惑,但是嘴上还是如实说了:“要说不寻常的地方倒是有,我去的时候,院里的下人都说她今日身子不爽,不见客。可后来不晓得为什么倒是见了我?”
“她那是要见你,只是想从你嘴里知道我的伤势。”
“唉吓,那老奴可是多嘴了!”秋姑面带懊丧,那女人故意提病重的事情就是为了激自己开口,唉怎么那时候就没想到呢。
“不碍事,她现在管着府里的事务,你不说自有人去说,早晚的事。”
“秋姑,你送了花生去,她可说什么了?”顾溪鱼却只关心骆晚照看到那叠冷花生的反应。
“你这丫头,傻!这有什么好问的,她就算心里恨透了,面上也不会显出什么的,若是沉不住气,也不能哄住老爷了。你且看看中午厨房送来的菜,不就知道结果了。”
顾溪鱼顿时了然,秋姑在一旁也感叹夫人这一病到成了好事,之前还以为她是…现在看来这经历生死的人看事到底通透多了。这才是所谓的因祸得福吧。
“还有其他的事么?”
“倒还有一件,只是不知道跟骆姨娘有没有关系。”秋姑犹豫着。
“没事,说来听听吧。”
“我方才见到她屋里的大丫头兰馨了,她不曾好好呆在栖霞院里,倒是跑到院子后头的竹林里面,踩了一脚的泥。”
“院子后头的竹林?”
秋姑见骆淑桐对那竹林似乎没什么印象,提醒道:“就是紧挨在栖霞院后头那片老竹林,偏僻的很,平常根本没人去。”
偏僻的地方。骆淑桐暗暗思索着,这丫鬟去那么偏僻的地方,肯定是见什么人,而且是见不得光的。紧挨着院子后头,骆淑桐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
“秋姑,栖霞院的后墙上开了窗户么?”
“窗户?对了!老奴记得,今儿去屋里见她的时候,窗户外头就是竹林。”
“你去打听一下看看今儿府里有没有来什么人?”
秋姑应声正要退下。骆淑桐一抬眼却看到她脸上露出疲惫的神情。
“秋姑,这事不急。你先去休息吧。”
秋姑想拒绝,少睡会不碍事的,还是事情要紧。可一触到骆夫人的目光后,那话还是没有说出口,打了个千秋便回房间休息了。不知道为何,她对醒来后的骆夫人比往常多了一份畏惧感。
秋姑走后,屋里就剩下她们母女两个。骆淑桐决定拿出面试部门经理的热情,来考考这个乖巧的闺女。
“溪鱼,我问你,晚上你父亲来看我,他肯定会问昨晚的事,你觉得应该怎么回答呢?”
“娘,昨晚的事情实在是蹊跷,庆瑞家的发狂的时候口口声声,说是有人要害她儿子。肯定和骆晚照脱不了干系,咱们要是能找到证据,把那女人做的坏事都告诉父亲。”
“哦?然后呢?是不是还要为了个疯癫的奴才最好休弃了她。你不要忘了,我出事的时候,她早走了,你凭什么让你父亲相信,是骆晚照让人刺伤我的?”
骆淑桐在心里偷偷的给这答案打了个0分。在现代这是个职场通病,很多学生刚踏上工作岗位都会面临这个角色转型。在以前的世界观中,遇到问题可以找父母、找老师,在他们心里永远有个角色是凌驾于规则之上的,这些角色会在他们受到不公平的时候出来主张正义。可是进入职场,才会发现,领导扮演的角色不是为了伸张维护正义,相反他们更欣赏会懂得为自己争取的人。
顾溪鱼沉默了,半响才开口问道:“难道就这么放过她?”
“谁说要放过她?”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骆淑桐伸手抚了抚顾溪鱼稚嫩的脸庞,她此刻纯洁无暇的面容像极了公司里新进的大学生,可是没有几年,那些脸上只剩下疏离的客套和精明的算计。
骆淑桐眼神暗了暗,瞬间却又亮了,欺负人总比被人欺负好。
“溪鱼,如果你是骆晚照,你下一步想做什么呢?”
“我才不要是她呢。”顾溪鱼狠狠的偏过头。
骆淑桐伸手想把她拽过来,动作一大牵到了伤口:“嘶…”
“娘,你没事吧。”顾溪鱼急了,就想起身喊人。
“别动,我没事。”骆淑桐静静的看着她,又说道:“溪鱼,你想要打败你的敌人,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学习她,然后变成她,最后超越她。”
“学习她、变成她、超越她。”顾溪鱼被这九个字深深震撼到了。但她还在本能的抗拒着:“娘亲,我学了她,不是也会变成像她那样的坏人。我不要。”
“坏人?谁告诉你她是坏人的?在她眼里,恐怕我们才是坏人吧。”
“…”顾溪鱼愣住了,她一直都觉得骆晚照是这个府里最坏的人,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也许在骆晚照眼里,一直和她作对的自己也是坏人。这好坏难道没有界定了吗?
骆淑桐看着顾溪鱼的眼睛从清明到混沌再到茫然。她知道差不多了。
“溪鱼,娘问你。骆晚照是坏人,但是她却管着府里的中馈,老爷信任她,府里的下人畏惧她,替她作事。我们是好人,我被一个下人刺伤卧病在床,想吃顿好的都要让秋姑跑一趟。这样的好人是你想做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