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今天的餐厅这么有这么多人。”道觉发现往常这个点来还能找到座位,今天晚上放眼望去,宽阔的餐厅居然已经没有几个空位了。
“大概是中途多了些上船的人吧。”道芝一边说一边东张西望的找着座位。忽然觉得人群中有人拉了自己一把,回头一看自己竟然走到了陈仲锡的旁边,他与康平的旁边还正好有两个空位。
“道觉,我们就坐这里吧。”道芝看有位置了,赶紧把道觉叫了过来。道觉一看,居然是跟陈督军一桌,心里有些烦躁,但确实四下已经没有了空位,也只能乖乖的坐下了。
“你们想吃什么,今天晚上我来请客。”陈仲锡看着道芝笑着说道。
道觉看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姐姐看,心里很是生气,便大声嚷嚷着:“好啊,陈先生这么大方,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道芝瞪了道觉一眼,道觉并不理睬她,只是继续说道:“陈先生,真有心请我们吃饭,那可不能舍不得花钱啊。牛排,红酒,还有什么法式大餐,我都想尝尝。”
陈仲锡把目光从道芝身上收了回来,看了看眼前这个气呼呼的小子,瞬间明白了这小子是想故意作弄自己。但谁叫这小子是道芝的弟弟了,他也不能发火,只是笑了笑:“你想吃什么,随便点就是了。这点钱我还是出的起。”他叫来了船上的听差,拿来了菜单,亲手转交给道觉。
“道觉,你这样太没有礼貌了!”道芝实在看不下去了,准备抢过菜单还给陈仲锡,没想到道觉生生背过身子,硬是不给她。道芝实在没有办法,想着大庭广众之下,和弟弟这样打闹也不是办法,只得狠狠瞪着他,押了口茶,心里暗暗祈祷道觉别给她添乱。
结果听他报出的菜名,道芝顿时傻了眼,才发现道觉是存心想整一整陈仲锡。只有四个人,他却点了一堆的菜,牛排红酒不再话下,怎么鲍鱼海参鹅肝通通都点,总之只要是贵的,他通通都要。
“道觉,你点这么多菜,吃不完的!”道芝被他气的够呛,但嘴上又不能直接说他点的贵,也只能委婉的表达。
“诶,我今天真的胃口特别好,特别饿!”道觉点完菜,哈哈大笑着,然后得意的看了一眼陈仲锡。他心里明白这顿饭钱陈督军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他不过就是想故意激怒他,让他姐姐好看看这个人的真实面目。
陈仲锡心里早就猜到这小子的意图,但为了道芝,他又怎么会上当了,想着他也不过才十几岁,还是个孩子,不想跟他一般见识。
从他的脸上,道觉还真没看到任何一丝不快的神色,心想这个人果然老谋深算,城府太深,自己还得另想一计了。
看着晚餐时陈仲锡和道芝说说笑笑,道觉突然放下了刀叉,插嘴道:“我最近看了一部小说,特别精彩!”
道芝想着他不过看的是些侦探小说,便也没有在意他的话,谁知他又接着说道:“这个小说讲的是一个身家清白的女子,被一个军阀看上,”说道军阀二字,他神色得意的看了一眼陈仲锡,果然发现他刚才的笑容慢慢有些收回了。
道觉心里无限痛快地说道:“唉,最后这个女子却被这个军阀玩弄了一场,误了青春年华,最终却沦落风尘,成了个交际花。可悲可叹啊!”
道芝一听他这些话,就知道他定是在胡编乱造了,又是想故意给陈仲锡难堪,只是何必把自己的结局暗讽成那样,简直可恶!
陈仲锡对眼前这个小子确实有些窝火了,但他仍然努力克制着,说道:“这部小说出自哪位作家之笔啊?”
“哎呀,我忘记了。不过这种事情太多了,也许不光是小说里,生活里也比比皆是。依我之见,这个小说里的女子也是眼拙,不能识人,她要是能配一个知书达理,留洋归国的有识青年,结局就大不相同了。”
道芝听到他提到那个留洋归国的有识青年,不就是暗喻何云堂吗?她心里一想起云堂,便心生酸楚,云堂现在大概还是和珍妮在一起吧,也许正商量着去美国的事情,也许他俩也正在吃着烛光晚餐。渐渐的,她的双眼失了神,思绪游走在了对何云堂无止境的思念与哀伤中。
“道芝姐,想什么这么出神,该不会是在想你的有识青年吧。”道觉故意把有识青年那几个字讲的特别大声。
陈仲锡看着道芝那副心神不定的样子,也猜到几分她的心思,想来又是与何云堂那个小子有关了。心中便也不太痛快了,便把剩下的一大杯红酒一饮而尽,惹得康平在一旁小声说道:“您身体还没康复,不能饮太多的酒啊。”而这顿晚宴也在各怀心思,郁郁寡欢的气氛中散了场。
回到房间,康平连声抱怨道:“督军,曾小姐的弟弟也太可恶了,话里处处带刺,这顿晚饭也是故意坑您。”
“算了,他不过还是个小孩,你与其有功夫担心他,不如担心我们现在的处境吧!”
“督军,我看这船上目前还算安全啊!”康平不解的看着陈仲锡。
“我只是觉得今天下午那一站明明只是个县城,上来的人却跟上海那一站差不多,这里面鱼龙混杂的,我怕对家已经派了人混进来了。”陈仲锡依靠在床边,沉思了片刻,对康平说:“下一站是哪里?”
“玉德镇。”
“已经在我们的辖区了,好,我们就在那里下。我担心这船上已经不安全了。”
康平点了点头,立即开始收拾行李,陈仲锡拿出随身携带的毛瑟手枪上好了膛,尽管他现在右手抬起来仍然费力,但他相信自己的枪法,一旦遇险,一般人应该不容易近他的身。
果不其然,当康平和陈仲锡刚一下船,这船上便来了一帮神色诡异的人挨个房间张望打听。道芝看他们气势汹汹的样子,想着这帮人肯定来者不善。
听旁人形容他们要找的人,样貌个头都与陈督军和康平极为相似,原来真和自己猜的一样,他们确实遇上麻烦了。道芝担心这帮人最后会找上自己,便叫醒道觉,也匆匆下了船。道觉一脸不解,便问道:“这陈督军惹了麻烦,关我们什么事啊?”
“当然有事,谁叫你今天晚上在餐厅点了一堆名贵的菜式,估计餐厅也是头一回碰上你这种豪客,难免让人印象深刻。他们找不到陈督军,第一个就先抓你这个混小子!”道芝拎着行李箱,一边说着一边在码头快步走着。
偏偏待他俩下船已是午夜,玉德镇本来也是个偏僻小镇,哪里还有什么黄包车等着,两个人快步在萧索的街头上走着,却也不知道该去向何处。突然有辆车停在俩人了前方按了按喇叭,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赶紧上车吧!”
道芝抬眼一看,原来车里正是陈督军和康平。她正发着楞就被陈仲锡一把拉到了车里的后座,道觉也只得自己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你们是在哪里租到车的?”道芝好奇的追问着。
陈仲锡笑道:“只要手里有枪,就是飞机也能弄到手,不过康平这小子应该不会开飞机!”说完俩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这是明抢啊!”道觉惊呼道,但一扭头看见陈仲锡手里的毛瑟手枪,又觉得后背冷汗直流,只得别过头去。
“你们怎么也在这里下船了,不是要回秀德镇吗?”康平一边转着方向盘,一边扭头问道。
“我发现船上来了些人在搜查你们,想来我们也可能有危险,所以还是赶紧下船比较安全。”
陈仲锡听完道芝这番话,神色间对他面前这个女子又添了几分欣赏和喜欢,不愧是自己看上的人,也确实有几分机智。
“康平,我们先去这附近驻扎的第十团兵营,多带些人手再回省城,我怕这一路上还有些变故。”
陈仲锡转头又对着道芝说:“你们先随我去趟兵营,我再派人护送你们回秀德镇。”
道芝点了点头,想着他们现在确实同坐一条船了,这一路上跟着陈督军虽说有些风险,但也比他们单独行动来的安全。道觉虽然并不太愿意和这两个人同行,但见姐姐已经默许同意,也没有吭声了。
小车一路颠簸,也不知行了多久,只是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了。偏巧行至一个偏僻的郊外,由于这个地方连日来下了几场暴雨,这地上淤泥特别多,竟把车的轮胎陷进了泥地里。
康平发现车启动不了,正犯难时,却听见四周一阵好大的动静。前方竟然出现了好些拿着铁锹的村民,正朝着他们的车子跑过来。道觉隔着挡风玻璃看见这帮子人,笑道:“这群人定是没见过汽车,来看稀奇呢。”
可坐在后排的陈仲锡却大声对康平说道:“快把枪拿出来!”说完,他自己也拿出了毛瑟手枪,紧紧握在手中。
“他们不过是些乡野村民,你们也太小题大做了吧!”道觉看着陈仲锡这个架势,好像如临大敌一般。
“你懂什么!这块地方出了不少土匪头子,你看他们那个架势,是来看热闹的吗!这荒山野外的,他们把车一拦住,不给过路费,我们休想过去!”听着陈仲锡的呵斥,道觉乖乖闭了嘴,想着自己确实不及这位督军见多识广。
康平会了意,下了车,只朝上空放了一枪,这些村民听到枪响,吓得自然不敢上前了。
中间那个带头的,倒是凑到前方说:“先生,别发火,我们也是看您的车子陷进泥里去了。想来帮忙而已。”
陈仲锡拿着枪推开了车门,大声说道:“别跟我打这个马虎眼,先前你们在这地方诈了多少人,别以为我不清楚,下雨推个车敲诈人家几十块大洋也是常有的事情。”
这人一听陈仲锡说话老道,想着他必定也是个老江湖了,外加手里又有枪,也不敢造次,竟也领着一帮子人在旁边乖乖看着,再不敢上前一步。
陈仲锡手臂受了伤,也只得道觉和康平俩人推车,道芝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来帮忙,原本干净的衣裙全沾上了泥点,鞋子上也满是泥泞,哪里还有大小姐的派头,倒和这乡野村姑也没有两样了。
陈仲锡看着她这副滑稽的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道芝瞪着他,嘴里嗔怪了几句,他也并不生气,心里反而有几分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