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凌晨一点,对于众多相信越夜越美丽的夜猫子来说正是生活high着的时候。双手插在裤袋,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等水沸,看着底下一片星星点点。站在高处就是有这个好处,永远看得比别人远,皇甫靖喜欢这样居高临下的感觉。微一声轻响,重新引回他的注意。拉上窗帘,走至咖啡机前,深浓的液体从容器内缓缓倾泻进瓷杯,带来一室咖啡香。
“怎么样,撑不撑得住,撑不住就先去睡会儿,不会笑你的?”皇甫靖送上其中一杯,说了不取笑,眼底却是满满的笑意。
“没事,估计还能撑一个小时左右。基本上的账目已经弄清了,还剩下些陈年旧账。”其实眼皮已经在打架。取下鼻梁上的眼镜,他以食指指节摁压酸乏的眼窝。对方也是一个高手,把假帐做到这个地步,也难怪小江他们找不到。
“哈哈……”不客气的嘲笑出声,“实在没有见过比你更规矩的宝宝了,不知道应该说生理钟的力量大还是——”及时捂住自己的嘴,却还是挡不住倾泻而出的笑声。
“皇、甫、靖,你很闲是吧?”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温吞吞地开口,全然没有威胁的样子。
然而皇甫靖连忙赔笑道:“好好好,正事要紧,我就不打扰你了。”说着说着脚就偷偷往外退。宾果,找到了!背在身后的手揪啊揪的眼看就要打开门了。
“你想去哪儿?”陈子墨挑眉,“如果我没记错,你的位子在那儿吧。”双肘抵在椅子扶手两侧十指相扣,下巴微挑向书房另一边有一张充当临时书桌的折叠小方桌。
“呵呵。”傻笑着一步一步挪回自己的位子。这么清醒干嘛呀,不是说迷糊状态时的人最好骗嘛?
“既然精神这么好,不好好利用岂不浪费,来,这些就让你担待了。”不客气的把一叠文件放到一脸苦瓜相的人面前。
可不可以不要?然而看着眼前戴着眼镜笑得温文的脸,他咽了口唾沫,认命地低下头拿起笔。唔唔,祸从口出,怎么就学不会呢?!
啜一口咖啡,涩滑的味道从食道慢慢温暖了整个胃。其实并不爱喝咖啡,只是偶尔,像现在,就会喝上一杯。
不是必须,只是习惯。
时间安静的过去,只剩下两人的呼吸以及工作所弄出的声音。
终于做完了,皇甫靖合上手提电脑,伸了个懒腰。瞄了一眼手表,呵,好家伙,已经过了两点,眼角的余光仿佛自有意识般地瞟向陈子墨。只见不知何时袖口被卷至手肘,衬衫上面的两颗扣子则早已解开,领带松松的斜在一边。以掌撑额,他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完全没了白天衣冠楚楚。呦,还算醒着,除了当初创业那段时间,现在可说是创造他的公司步入正轨之后的个人新纪录了。
起身靠近陈子墨,看了下桌上有些凌乱但明显有序的文件,重要的都处理完了,现下他在处理的都不是什么需要着急的文件,可以留到明天,不,应该是今天早上再处理。将手里的文件抛到一边,啧啧,这么大动作都不见陈子墨有什么反应。正搞不明白这年头还有这么乖的男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几乎熬不了夜,虽然近年来有所好转。要不是是自己死党,还真不信这年头还有这样国宝级的生物存在。
嘿嘿,看着他一脸没防备的模样,还真让体内的邪恶因子跃跃欲试。大好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啊,可是想到当初陈子墨曾将对方打到住院的实力……他脖子上一凉,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久有古训: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陈子墨不是小人,却也绝对不是个君子。
认命的把迷迷糊糊、暂无反抗的他扶到沙发床上,调高室内空调的温度顺便替他盖上薄毯,这才在另一张沙发床上躺下,熄灯休息。
陈子墨睡得并不十分安稳,昏昏沉沉间仿佛听见那个一个女子在背后唤他的声音。是若欣,只是什么时候不再叫他子墨哥哥了?转头他模模糊糊的想着。
梦中的人都还年少。他回身,女孩穿着校服,还是初中生的打扮,亭亭站在阴凉处,面目在婆娑的树影下略微模糊。但他不用仔细看就清楚的知道这个人是谁,想起她,心里便变得温暖。
“子墨……我要搬走了,也许以后……”
原还明媚的天气一下子暗了下来。她要走了!只看见她嫣红的唇瓣一张一合,眼神哀伤。分开来显得那样熟悉的字词,连起来竟觉得艰涩难懂,他听不清接下来她讲了什么话,只剩下这一句话盘旋在他的脑海中徘徊不去。她要走了……
不是说好了要一起过十八岁生日?我们说好了的,从此以后会陪彼此过每一个生日,在彼此白发苍苍的时候送你八十大寿的大礼,拉过勾的不是吗,若欣?
伸手企图拽住她,明明不过几步的距离,却像在弱水的彼岸,一河之隔,竟是怎么也跨不过去。
树下,原就不甚清晰的面目轮廓一点、一点变得更为浅薄透明,却无力阻止……
若欣!
猝然睁开眼从梦中惊醒,黑暗中透过隐隐星光,粗略模糊而熟悉的装饰映入眼帘,意识,有瞬间的恍惚。他半坐起身,粗粗喘息着,来不及平复的心脏在胸腔下急速跳动。
原来……是梦。
只不过是一个真的切梦,是梦,也已经过去很久。
怎么会想起过去的事?是了,昨天妈的电话提到她了……
汗湿的手心耙过额前凌乱的发,薄薄的凉被顺势滑落,陈子墨握住,随手往沙发背上一放。下了地,他的身上仍是穿着昨日原本笔挺有型的衬衫,此时衬衫不甘不愿的延展着像被生生展开的皱纸。赤脚踩上冰冷的大理石,这样冷硬的温度在仲夏的夜晚反倒让人清醒不少。习惯了黑暗,子墨打开书桌第三个的抽屉掏出烟,出了阳台,猩红的火星在指尖明灭。他是极少抽烟的,只是今日心情沉闷,尤其是在出了一身冷汗之后,黏答答的让人更是不豫。
皇甫靖因为喝多了咖啡而不得不起来上厕所,本来打算直接扑上亲爱的床,可是,似乎少了个人。在厕所没看到他,他去哪了?迷蒙着双眼找到陈子墨时,他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场景:满地的烟蒂以及他散发着颓废气质的兄弟。
他心中一凌,随即嬉皮笑脸的凑上前,搭上肩,沾惹一身的烟味儿:“啧啧,什么时候改走颓废路线啦,很不适合你耶。”
燃尽的烟烫到指尖,他斜斜睨了一眼,脸色平淡如常,那一眼竟让皇甫靖觉得分外陌生。“回去吧。”陈子墨很快收敛了心情,丢掉烟蒂,淡淡一笑,旋身回到内室。
皇甫靖看着他的背影,默然。
每个人的心里总有一些地方让人无法企及,即使亲如兄弟、父母、爱人。他能做的只是在这个时候陪在他身边拉他一把,仅此而已。
抚额,骨节分明的手指耙过头发,顺势插进裤袋。算了,多愁善感向来不是他的风格。他耸耸肩,不务正业的痞笑在太阳跃出云层的一霎那重新回到脸上。
每个人都会有他的活法,而一直以来,这,是他的。
室外,晴到多云,偏南风。
第一章 相遇
夏日,奔跑在不知名的街道,不知撞了多少人,也不知当下的自己有多么狼狈,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离开离开离开……大口大口呼吸着,肺部像被火灼烧般无法忍受的疼痛着,刘若欣缓下脚步。凌乱的发丝贴在汗湿的脸上,不复原本绾好时的精致柔顺,衣服的下摆也因为方才的奔跑而散出了裙腰。即使已经距离事件发生一个多小时,她的大脑还是没有办法消化不久前知道的事实。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掉了她的住所,也烧毁了原本勉强够得上幸福的假面具。上天,是不是看她不顺眼所以跟她开了个大玩笑,让所有的“惊喜”集中在一天爆发?现在她去买乐透,中大奖的几率一定会很高吧。嘴角苦涩的挂起,没想到到了现在她还有调侃自己的心情,这到底算是悲哀还是值得庆幸的事?
大街上,放眼望去来往的车远远多过了人,即使有人,亦是表情漠然、行色匆匆、目标明确。拖着迟缓的步伐,毫无目的转过又一个拐角。恼人的手机铃声一遍又一遍不曾停歇的响着,索性一把扔进路边的垃圾桶。反正原本她就不是一个非有手机不可的人,当初买的时候也不过是想让相联系到她的人可以找到她而已。
如今……不需要了。
途中经过一家酒店,门口恰巧传来一阵整齐响亮且甜美的“欢迎光临”。迎宾小姐的笑是上扬30度的弧、含而不露的牙。那笑恰如其分,或者该说完美,只是什么时候起,脸,住不起真心的笑?
“轰隆隆——”六月的天,娃娃的脸。应变不及的回过神,才发现路上早已空旷无人,仿若方才一切的繁华不过错觉。
“轰隆隆——”闷沉的雷声近在咫尺,伴随着毫不示弱的闪电。
茫然地望着天空,乌云,暗沉沉的压在上头,铺天盖地。看向四周,她该躲去哪儿?
雨哗啦啦,倾盆而下。劈得她一头一身的水。
算了,下吧下吧,都无所谓了还用得着计较什么?
啪——
一个不慎,被狠狠绊倒摔在地上,泥水溅了一脸一身,再也看不见窄群套装原本的色彩。若欣面无表情的起身,继续向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到了哪,当若欣走累了,想停下来时,她已经蜷坐在一盏路灯下。雨天是不该在这种地方停留的,只是脚步很沉,身体很累,前所未有的疲惫自心底溢出,满满的,铺遍了整个身体。暖暖的橘色灯光让她不想再动,不再……流浪。
有人说,流浪,是为了回家。
那么,她的家在哪里?
突如其来的大雨霹雳巴拉打在面上引得车身声声作响。放缓车速打开雨刷,雨刷便从左至右规律的摇摆,拐了个弯,略带剥茧的手有力地握着方向盘。车子稳稳前进,不远处的绿灯转为红色,缓缓停下车。他摇下窗,潮湿凛冽的风雨迎面涌进狭窄的空间。燃了烟,他静静靠在椅背上右手抵着左手手背深吸一口烟。
无意间,真的只是无意间,等待绿灯的陈子墨掸了一下烟灰,向外望了一眼。他看见那个在晕黄灯光下的身影,小小的一团像是老妈曾经做过的饭团。被压缩的记忆一下子铺天盖地的过来,让他想起角落中刻意遗忘的那个人。
他眯了一下眼,把烟抿灭,将车停到路边,俐落地撑伞下车。
“小姐。”将伞挡在若欣的头上,子墨丝毫不在乎自己会被淋湿。然而,没有反应。她——应该是位lady吧?但这年头男人留长发也不少见,子墨轻一皱眉,选择了比较保险的称谓,他蹲下身,“这位同志——”
雨……停了?谁,是谁在她耳边说话?
意识逐渐回笼,若欣抬起头,她看见一张脸,眉眼间温润如玉。分别的光阴似乎并未在那张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比之当初,那张脸只不过多了份沉稳内敛。
“……子、墨。”她眯眼,就着睫毛上迷茫的水雾。
“你是……”嗓音微微颤抖,凑近,用袖子擦去她脸上的脏污,“若欣?!”不自禁的抚上那张脸仍是不敢置信,以为一直不会再见的人竟在此刻,意外相逢!
“子墨,是你吗?”泛红的眼眶,有什么东西想从里面出来。
“先上车。”他皱眉将伞塞进若欣手中,迅速脱下已然半湿的外套让她披上,也算聊胜于无。
若欣却不动,只是紧紧盯着他的脸庞,不敢眨眼,“子墨,是你吗?”
“是我,”修长整洁的男性手掌伸在若欣面前,子墨望着她的眼睛,那般温柔隐忍:“若欣,我们回家。”
回家,跟她说着最普通的话,仿佛横亘在他们之间分离的岁月从来不曾存在,只不过她不小心迷了路,进不了家门,找到了便可以回去,就像小时候每一次迷路都是他带她回家。
十六年前若欣还只有九岁。初初见他,是在寒冷的冬夜,还记得那时的天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马路两边的灯也一盏一盏的亮了起来。她移了下因为等待过久而有些麻掉的脚,大而老旧的书包便随之右倾,斜侧着头望着楼上的住家倾泻出晕黄的灯光,反手无意识的推了推包沿。说起来,人其实真是奇怪的动物,明明在所有知觉都几乎冻僵的这个时刻,嗅觉却出乎意料的灵敏,空气中浓浓的饭菜香,刘若欣甚至可以凭空想象到它们会有多么美味、温暖……咽了口口水,来回跺着脚,又呵出一口气搓搓冻僵的手,原本温热的气息在她眼前瞬间凝为一团透白的雾。侧首又向马路上瞧了瞧,马路上仍是冷冷清清的,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此刻正常人早已早早回了家。她边搓边又朝双手呵气,拢拢显得过于宽大的外套领子,往后闪了闪,倚蹲在一边的墙上,冻得通红的小脸有些沮丧地低下。
就是在这个时候听到那声被刻意放轻的招呼“嗨~”。
抬头便看见他在肆虐寒气的风口处蹲着。背着灯光,她看不清他的模样,从隐约的轮廓中像是一个普通的中学生。
“呐,我是陈子墨,住在对面那幢楼的307室,我们读一所小学,每天早上我都会在和你差不多的时间上学,有印象吗?”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以此说明自己是个好人,他的每一句话都说得小心翼翼。
听他说完之后若欣盯了他半晌,才微不可见地点头,那个时候的他在她面前明显松了一口气。让她原本见到陌生人而变得紧绷的神经也莫名放松下来。他笑了下,笑容中带着明媚春色,竟像是雾凇花上的一抹艳阳:“你看现在已经很晚,天气也很冷对不对?那你先到我家去吃饭,等爸爸妈妈回来了再回家好不好?”
他淡淡笑开,顺便解下自己的围巾替她密密地围上。不可否认那时确实被他毫无预警的动作吓了一下,但更多的是随之升起的信赖。或许就是在这个时候若欣认定了戴鹅黄色围巾的男生都有一颗柔软的心肠。
“好了,”他拉起她,顺手揉揉她的发,眉目间满是笑意。
若欣怔怔看着他的侧脸,灯光下的侧影确实一如想象中的平凡,只是,她的视线下移,那里……好温暖。她情不自禁的回握,紧紧抓住指掌间的温度。
这个人,好温暖。
当门,豁然被打开,一室明媚的光就这么扑面而来。若欣感到一阵刺眼,下意识的用手去挡。
“我们到家了哦。”耳边的声音这么对她说。
十一年的光阴分离,他,一如既往。
“子墨!”所有的委屈就这样一下子涌了上来,若欣扔掉伞扑进他的怀中,“子墨,是你,子墨……”在这个男人的怀中,她喃喃着,再也止不住肆意的泪水。
泪水夹在在冰冷磅礴的雨中,滴在他的胸口却是意外的灼热。他下意识的更用力的抱住了怀中的这个人儿,裹紧她身上他的外套,尽量不让更多的雨水打在她身上。
但这并不是办法,雨那样大,打在脸上生生的疼痛。陈子墨眉心蹙叠,微下腰,右手扣住她的腿弯,打横抄起若欣回到车上,打开暖气。浑然不觉两个人将车内弄得一室狼狈。
将若欣抱坐在腿上,陈子墨轻轻摇晃着,一下一下拍抚着她的背,动作纯熟一如哄着他三岁的侄女。若欣窝在他怀里,左手揪着他衬衫的一角,放声哭泣,慢慢的,慢慢的,难抑的哭泣渐渐变成一声一声小小的抽噎,再后来哭累了,若欣就在他怀中沉沉睡去。子墨怔怔望着她的睡颜,这不是第一次看见她哭,却是印象中第一次看见她哭得这么……悲伤,是的,悲伤,以前她的哭泣总是隐忍无声。那时会不舍,会怜惜,从什么时候起,变作心疼。在若欣身上一定发生了非常严重的事,细微的痛在心底密密缠绕,子墨几次深呼吸,却终是忍不住,扬起微翘的唇。
十一年了……漫长的十一年。原本以为不会见面的两个人再次相遇了。在他以为不会再见的时刻她用这样的方式悍然闯入他的生命。
叫他,怎么不快乐?!
情不自禁抚上她的脸庞,眉头替这冰凉的触觉为之一皱。“该死!”他飞快收回手,驾车绝尘而去。
幸好住处不是特别远,车子很快就开到了他住的公寓,原想叫醒若欣,又忍不住私心想让她多睡会儿,索性抱着她上楼。
他摇醒在沙发上蜷睡着的人,“若欣,醒醒,若欣。”极有耐心的。
“唔,子墨……”她张开眼,尽管眼睛酸涩不已,仍是直直瞪着,到了现在眼前的人让她还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干净洁白的大毛巾覆上她的发,视线被它挡住,若欣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能感到两只大手有力且规律的在上面轻轻擦拭了几下。“先擦点干,我去放热水,马上就好。”
“嗯。”眼角的余光照见陈子墨因雨水而变得水润如墨的黑色裤子交替着朝着一边快步走去。
趁着放热水的空隙,陈子墨快速准备好待会儿要用的洗漱用品,这才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胡乱擦了下湿透的头发,最后调试好水温,重新回到客厅。“可以洗澡了。这是我的新睡衣,先将就一下。”子墨将备好的睡衣递给她。
“哦。”伸手接过,乖乖应答,呆呆傻傻地看着眼前人的一举一动,还未见清醒的大脑显然仍在状况外。
“快去吧,浴室在左边,水已经放好了,好好泡个澡。”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从来不知道,刚睡醒的若欣原来是这般模样。
“哦。”乖乖起身,酸软无力的脚却无法支撑起身体的重量。一时不慎竟向前倒去,还好陈子墨及时扶住了她。
“我抱你去。”嗓音中隐隐带着笑意,他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向浴室。
热气冲上脸庞,若欣埋进他的胸膛,贴近的一面脸颊还能感觉到湿透的衣服下强劲的心跳,便再也抑制不住耳边泛红的色彩。
“到这里就可以了。”站在浴室门前,执意不让他送进去的若欣一手捧着衣服一手按在门把上,回身,“你怎么办?”
“我去另外一个浴室洗。”迷糊的丫头还惦着他呢。不过含含糊糊的问话也亏陈子墨能听得懂。
“哦。”傻傻点头,再次转身。
然后,子墨听见“砰——”的一声巨响,赶忙冲进卧室发现若欣正蹲在地上呼痛,竟是撞上浴室玻璃门了。
替她揉着红红的额头,陈子墨朝有着横白条纹的玻璃门睨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不是还没有清醒吧。
很痛耶,脸皱成包子一团。
他在若欣哀怨的眼神中勉强止住笑意,细细查看了下:“还好,没肿。”顺手揉揉她的头,“去吧,不过这次小心点。”
“嗯。”涨红着脸孔,刘若欣拾起不小心掉在地上的睡衣,“那个,我要洗澡了。”。
“好。”嘴角微挑,陈子墨转身让她锁上浴室门,随后他走进客房。
“喂,柳老板是吧?”这个三十出头的老板娘经营着一家精品男女服装店,离这里就隔了两条街。三年前起,他的衣物就都是从她那里直接订购的了。单手取出储物柜里惯用的洗发水,“……麻烦你送一套女装过来,二十多岁的……对,身材和你差不多……内衣?”他咳了一声,斯文的脸上有丝尴尬,“嗯,好……尺寸?和、和你相近的几个尺码都拿过来……记在账上,送过到我住的地方就行……对,尽快,麻烦了。”安排完一切挂上电话,他松了口气,这个电话真是比他现在接的案子都要困难。这才拿出自己的衣服走进另一间浴室。
等到若欣洗漱完出来,已经整整过了半个钟头以上,客厅里的子墨早已一身清爽休闲。
“若欣,”听见声响,子墨抬头,看见仿佛偷穿了大人睡衣的女子,眉梢间便贮满柔意,“咳咳,过来喝碗姜汤,慢点喝,会有点烫。”
理智回笼,若欣有些尴尬,但她认为只有一点点而已,不过真是这样吗?只见若欣镇定自若地走到桌旁,坐下,然后接过子墨盛给她的姜汤就喝了下去。而不管不顾的结果就是——
“噗——好烫!”刚进口的姜汤就被毫不留情地喷出,她吐着舌头。
“怎么样?”子墨赶忙倒了一杯凉水给她,顺手拿起餐巾纸替她擦拭,“怎么这么不小心?”微带责备。
“我……”喝完水,若欣呐呐地开口,好像在他面前,她总是犯错,也总是在人生最丢脸、最沮丧的时候遇到他。小时候是这样,长大了还是这样。她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但她很开心。
因为,遇到的人——是他。
“烫的严不严重?要不要再喝杯水?”停下手,他问。
若欣摇摇头,“不烫了。”
放下心地呼出口气,子墨将她拥进怀中,叹息似的低语:“你啊。”总是让他放不下心。
子墨的怀抱很温暖,有一种安稳的感觉,让人忍不住缠上他的怀抱,放纵沉溺。
“若欣,欢迎回来。”这晚,这个温和如春的男子音色湿润低哑宣告。刘若欣一怔,想要抬头,可子墨按着她的头不让她抬起,“就这样,一会儿就好。”
于是,放松下来静静靠在他的怀里,什么都不去想。
“若欣,”等到他终于放开手,表情一派淡然,“想不想吃点东西?家里还有些面和牛肉……”
“不用了,我不饿。”她摇摇头,并没有什么想进食的欲望。
“也好,对了,我替你买了衣物,已经洗过烘干了,放在在卧室的床头柜上,你可以先穿穿看,不合身的话明天再去买。”他顿了下,“不要这样看着我,”子墨伸手密密盖住若欣的眼,“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好好睡一觉。”
竟然还记着自己的这种小习惯,连自己的父母也从未记住的事情。若欣闭上眼,眼角微微湿润。即使眼被他的手覆着,她的脑海中还能清晰地描绘出那只手的模样,那只手在不止一次地伸在自己面前,说要带她回家。原本遥远的仿佛上辈子的事情一下变得触手可及。
从未曾如此清晰的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就在这一刻、这一秒。
“谢谢你,子墨。”她听见自己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