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尾声,不少宾客起身告辞,梁胤平一一拱手言谢。
平阳子与弘静中途离席,这时,正从西荷厅方向走来,周忘杨一见二人,立即起身:“师父、弘静大师,那位轿夫伤势如何?”
“阿弥陀佛。”弘静合掌道,“经道长座下两位高徒所救,那位施主已无性命之忧,已被熟人抬回家中。”
此时,冰龙也从另一桌走了过来。
周忘杨刚欲细问,忽见梁胤平架了一人,歪歪扭扭而来,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江霆。
“师父,江公子他喝醉了,我看今晚就让他留宿水榭吧。”害怕平阳子反对,梁胤平又道:“江公子过去就不胜酒力,今日胤平大婚,他一高兴多饮了几杯,不想弄成这样……”
“喝醉了就让他的人送他回府,水榭怎能住得下堂堂江大少?”
像是受了周忘杨的真传,不用他开口,小童已为他说出心中所想。
“那个……”梁胤平看了周忘杨一眼,道:“江公子知道师父不喜欢他张扬,他的家丁刚在喜宴上只都喝了杯喜酒,就纷纷告辞了。江公子说,胤平和桑茵大婚,不想劳师动众,就留他一个人即可。”
“成何体统!”平阳子盯着醉熏熏的江霆,片刻后道:“罢了罢了,胤平,你扶他去客厢休息一夜吧。”
“是,师父。”
梁胤平应了一声,正要扶走江霆,恰逢桑茵与红蝎自西荷厅走出。他夫妻二人吉服尚未换下,却已发生这么多事,眼神一撞,都是无奈一笑。
小童眼珠子一转,道:“梁大哥,你在这儿和大伙说话吧,我送江公子去客厢。”
梁胤平虽想却又不愿直言,隽秀的脸上露出僵硬的笑:“不敢麻烦小兄弟……”
“麻烦什么?不就一个醉酒的人么。”小童边说边把江霆往自己身边拉,他个子不高,只能连抱带顶地撑着对方的腰,走了两步开外,他挣扎着回过头:“你们放心吧,我会照顾江公子的。”
梁胤平心想小四为人挑剔,这孩子平日里跟着他,必定十分机灵,应当出不了什么乱子,便也不再推却。
小童与酒醉的江霆已走远,周忘杨看向桑茵,问:“三姐,你究竟受什么人要挟?”
他此问目标明确,像已知晓了大半,桑茵一顿,说:“外面风大,不如大家先到我房中小坐。”
于是,众人便一同踏入西荷厅,穿过诊疗堂,进入后方卧房。一进屋,桑茵立即打开柜子上的一个铁匣,从中取出一封信来,先行递给了平阳子。
“师父,今日一早,这封信就出现在我枕边。我看后又惊又怕,实在是事出有因,被迫无奈才瞒着大家,因想到忘杨擅长推理,非同等闲,我就弄破自己的手,在他掌上留下血迹,希望他能看懂我的用意,设法找到我。”
“原来如此……”听了桑茵的说辞,梁胤平执起她受伤的手,怜惜万分。
平阳子执信,弘静站于他身侧,两人读罢,纷纷眉宇紧锁,又将信交由梁胤平传阅。
梁胤平接过信,沉声念道:“夜间途径义庄,花轿坠落之时,务必下轿,藏匿到义庄墙角空棺内。如若告之他人或不照办,梁胤平、周忘杨之性命则如断指。”
“断指?”冰龙警觉问道。
桑茵一叹,又从铁匣取出一物,放到桌上。
众人一看,皆又一惊——那竟是一截满是血污的手指。
周忘杨走去,拿过梁胤平手中的书信端详,若林与冰龙也立即站到他两侧去看。那信件字体潦草,纸上还沾了些许血迹。周忘杨细看后,道:“信上所有横的笔划均是从右至左,看来是为掩盖身份,故意用了左手。”
他接着走到桌前,拿起那截断指:“这断指的指甲护理得十分光亮,指末还戴了一枚银戒,从粗细、长度来看,是从女子左手上砍下小指……”
拿捏间,断指上的一块硬块赫然引起周忘杨的注意,将之翻转后一看,那截小指的外侧竟有一个老茧。
护养得如此好的一双手,怎会起茧,位置又为何是在手指外侧?
莫非……
游移的视线突然向下,周忘杨张开自己的左手——果然,自己的小指外侧同样起了茧!
就像弓箭手的虎口一定会有擦伤一样,小指外侧的老茧则是抚琴之人长年拨弄古琴,必会留下的一个特征!
“这截断指是穆清素的……”
桑茵的话猝然证实了周忘杨的猜想,此时,她眼圈微红,轻叹:“我认得断指上的那枚尾戒,这是清素云游到大漠时,跟当地人买的银饰。她一共购得三枚,另外两枚分别送给了我与红蝎。”
“什么,清素出事了?”红蝎踮脚问周忘杨拿过断指,仅看一眼,顿时一颤:“是……确实是这枚尾戒。”
若林脑中刹时浮现当夜在寒山寺时,他梦见化为僵尸的穆清素,忙问弘静:“大师,穆姑娘不是在贵寺静养么,怎么会……”
弘静轻念佛号:“阿弥陀佛,刚有寺僧飞鸽来报,称穆施主在昨夜离奇失踪,众僧耗费一日找遍整座寺院,仍不见……”
话未说完,弘静突然向前一栽,幸被梁胤平与桑茵一把扶住。
见弘静的面色陡然变白,梁胤平疑是他担心穆清素的安危,宽慰道:“大师不要太过担忧,有我四弟在,必定能找到穆姑娘。”
不料,弘静却毫无反应,整个身子直直向下倒。梁胤平立即将他扶至榻上,由桑茵把脉。
“师父,大师脉跳猝减,必是体内气血梗阻,是心肺劳损之状。”桑茵摁着弘静的手腕说。
平阳子立即吩咐众人打开门窗,又道:“大师年近古稀,时常犯病,我曾为他调配过护心药物。飞鸢,你去大师的客厢找找,找到后速速带来。”
冰龙站出来,说:“道长,让红蝎在这里协助桑茵,由我去吧。”
“也好,那就劳烦龙捕头了。”平阳子道。
冰龙离开后,片刻功夫,就取了药瓶折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