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呼”一声,客栈木门被猛地吹开,冷风灌入大堂,使得话尾那句“我是不会老的”像有了回音,缭绕房梁,久久不散。
“掌柜的!快上一壶好茶,我要和大伙好好叙旧。”红蝎吩咐完赵二,自行挑了一张靠窗的圆桌,招呼几人坐下:“我经过安徽的几个州郡时,听当地人说撞到过无头鬼,可我眼福太浅,一路走来都没能看到。”
“有!确实有!”
红蝎语落,立刻有人高声应接。众人看去,只见赵二紧张不已,提着茶壶的手已是瑟瑟发抖。他咽了口唾沫,说:“我今天早上就看到了,就在门口牌坊下,那像是个人,但没头,还会走!”
周忘杨听后,长眉一皱。
无头僵尸?
难道还没进苏州城,就有这等怪事候着他解决?
冰龙也来了兴致,朗声道:“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所谓无头鬼不过是死者的尸首受到蛊术操纵罢了。”
这话让若林吃惊不小,他问:“什么蛊术这么厉害,竟连尸首也能操纵?”
这一问引来红蝎一声笑,她道:“惠大哥有所不知,操纵尸首的蛊术年代久远,早已传入中原。像那流传于湘西的民间赶尸队,能令死尸在夜间行动的东瀛阴阳师,都算是这类蛊术的操纵者。说起来,冰龙大哥的妻子对此也十分了解。”
她的话像是打开了一个应被沉封的话匣,惹得圆桌上一时无人说话。
关中总捕龙飞扬,当今圣上授其令牌,神州各地捕快均可听他调动。然,有一事却是这位意气风发、高高在上之人永远的伤疤。
若林记得,在河南老家时,就对冰龙的妻子杀人一案有所耳闻。据传,冰龙的结发妻子左梦霜因杀人而遭官府通辑,冰龙拒绝回避该案,主动请命要将左梦霜捉拿归案。之后,又传左梦霜从关中南下逃亡到苏州,在一客栈中被丈夫冰龙擒获。
那一夜,左梦霜为避惩戒,放火烧店,企图制造混乱后逃走,不料最终葬身火海,化作一具焦尸。
夕日旧事如今回忆起来,画面依然清晰如昨。冰龙缓过神来,先行打破僵局:“梦霜祖籍湘西,她是略通赶尸之术……”
仅是一句,却掩不住对亡妻怀念追忆,顿时令在场众人心生惋惜。
冰龙冰龙,果真如一块寒冰,清澈见底却又冰冷无情。案犯哪怕是自己的至爱亲人,他也绝不会心软。
左梦霜葬身火海一事,对周忘杨而言,同样记忆犹新。那晚,年幼的红蝎因为偷吃雪梨,进到客栈花园盗取,误陷火海,最终被冰龙救出。周忘杨忘不了清查客栈残骸时,当冰龙挖到一具手戴银镯的焦尸时,所暴发的那一声长啸,悲痛欲绝,令人扼腕。那只银镯是冰龙送给左梦霜的定情之物,绝无仅有,世间只此一件。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红蝎吐吐舌头,问周忘杨:“四哥,之前我寄给你食尸草的解药,你服下后还有没有不适?”
周忘杨不答反问:“五妹,你何苦这一路暗中相助又不现身?”
在洛阳时,周忘杨曾写信给红蝎,托她寄来食尸草的解药,不料信鸽不出几日就挟药而来。此鸽是师父平阳子的宝物之一,能像猎犬一样识味寻人,周忘杨以此断定师妹离洛阳并不遥远。
红蝎摆手说:“你这人疑心太重,我奉师父之命出外办事,正赶上二哥与桑茵大婚,就沿途回苏州,不早不晚比你们快上三五天,提前安排住处也纯属方便大家。”
红蝎牙尖齿利,语速极快。她话刚说罢,就听户外淅淅沥沥,竟是下起了春雨。
“本想趁早赶路的,现在看来是要等到雨停了。”她望了窗外一眼,随口道。
到了下午,雨势稍减。客栈内又陆续来了几拨人,赵二忙得不可开交,叫来妻子一同招呼客人。忙了一阵,他忽觉腹中绞痛,想要如厕,立即把手里的抹布交给自家婆娘,一路小跑着赶往茅厕。
喜来客栈的茅厕共有两间,赵二随便进了一间,顺手带上门板。那门板是用木枝捆绑而成,半人多高,上下皆不封闭,只能遮住中间。赵二正蹲着,忽见门前站了一双脚,他忙道:“客倌是要如厕?我边上那间茅房还空着,您去那边吧。”
谁知,他话已说过,门外那人却不为所动,依旧站着不走。
赵二心中纳闷,抬头一看,却不见门板上方有人。按说,以这双脚的尺寸来看,绝对是个成人,又岂会矮得连头都超不出门板?
除非……
蓦然间,赵二浑身一抽,难道说……是那无头僵尸又来了?
小心翼翼地提起裤带,他轻轻推开门板……
“啊!”
一阵尖嘶过后,赵二险些栽入坑中——门板之外,一具无头的尸体正直挺挺地站在眼前!
“轰——”
伴随着落地时激起的水声,那具尸体突然倾倒而下。赵二吓得浑身战栗,他不敢开门,躲在茅厕中,把漫天神佛的名号一一念了个遍。
不远处,人声渐近,赵二听见老婆正在叫骂:“这个死鬼!大白天的喊什么喊?”
赵二探了探头,发现外面站了不少人,才敢将门打开。
“我……我又看见无头僵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