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仲、童心和尹天奇把事情原封不动的告知童战,他们的想法不谋而合,认为不管童博与屠村是否有关,在武林人士找到他之前,先把他带回水月洞天,再想办法解除童博与血蟒的联结,唤回他的理智。
尹仲饲养血蟒多年,深知其习性和生长环境,蟒蛇喜暗怕光,白天躲在巢穴浅眠,晚上出来觅食。被屠村庄都离本镇不远,血蟒的巢穴应该在这附近。要养如此庞大的血蟒又不为人知晓实属不易,其生长环境必定掩人耳目,甚是隐秘。
而曾经饲养血蟒多年又荒废的地底城,无疑是藏匿血蟒的好地方。待天亮之后尹仲和童心打算先去地底城探个虚实,再作打算。
从童战房里出来后,尹仲径直走向月牙房里探望。刚要叩门,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豆豆走了出来,看到尹仲十分讶异,“尹仲,你怎么来了?”她的眉目染上担忧,忙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我听童心说月牙受了重伤,心里担心就过来看看。”尹仲笑了笑,颇为关切的问道,“月牙怎么样了?”豆豆性子太急,若她知道童博与屠村惨案有关,以她的脾气指不定闹出什么事,还是先瞒着她吧。
“喝了药刚睡着,你要进来吗?”豆豆侧过身子,尹仲往屋内望了望,看见月牙在床上熟睡着,还有一位小姑娘趴在桌上打盹,豆豆解释道,“这是隐修刚收的女徒弟小樱,月牙的危险期刚过,她太累了,来不及回房就睡着了。”
尹仲收回目光,温和道,“就让她们睡吧,我就不进去了,这些日子难为你们了。”
“尹仲,你这么说就见外了,月牙是我的朋友,照顾她是应该的。”豆豆轻声关上房门,拉着尹仲到庭院里,才正色道,“月牙并无性命之忧,你绝不是因此而来。尹仲,我不傻,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童战说童心外出办事,其实是回水月洞天找你是不是?这件事有关童大哥,所以你们对我缄默三口,不肯对我说实话,是不是?”
面对豆豆的逼问,尹仲面露难色,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又不免心生感叹,原本单纯天真的姑娘竟也这般细心起来,罢了,这事她迟早也会知道。他叹息了一声,避重就轻地道,“童心的确是去水月洞天找我,打算结合童氏兄弟和我之力把童博带回水月洞天,再想医治他的办法。”
“只是这样?”豆豆狐疑的盯着他,见尹仲泰然颔首的模样,心中的疑虑消了大半,悬着的心落了地,惶惶不安道,“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总觉得心口闷闷的、慌慌的,我总觉得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豆豆,别胡思乱想,兴许是你太累了,夜寒露重的,早点休息吧。”尹仲宽慰的劝解。既然还未确定童博是否与屠村有关,就别再让她徒增担忧了。
豆豆抿着唇,点了点头,忧心忡忡地往院落走去。尹仲凝视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目光随之飘忽起来。
自见到豆豆的第一眼,他就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似乎自己在哪里见过她。今日在武林大会上意外听到故人的名字,封尘的记忆随之如潮水般涌了出来。
他记起龙氏灭门的那个晚上,他的双手沾满了龙家的鲜血,杀了龙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却怎么也找不到龙泽夫妇和他们的孩子。他故意放走忠仆泠崖,跟踪他找到了龙泽夫妇刚出生不久的女儿。
就在他掐住女婴的脖颈,准备对她痛下杀手之时,软软的小手覆在他的大手上,女婴朝他绽放出娇憨可掬的笑容,乖巧可爱的模样像极了幼年的尹凤,尹仲终究没忍心下手,把她遗弃在破庙里自生自灭。
他原以为童博和豆豆已经完婚,没料到竟出了这般变故,不免令人唏嘘一番。
不过一念善恶之间,当年那个抱在怀中的可爱女婴竟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俏姑娘了。只是她的容貌……谈不上与龙泽夫妇有多相像,反倒更像楚灏爱而不得的女子——墨芍。
当年他只匆匆见过墨芍几次,印象中是个蕙质兰心的女子,话虽不多,却令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墨芍本是楚灏的未婚妻,从小在楚家长大,与楚灏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楚灏对她向来是百依百顺。可不知发生了何事,墨芍背弃了与楚灏的婚约,竟同龙泽的侍从泠崖有了私情,两人相携私奔而逃。
楚灏对此勃然大怒,从此性情大变,不惜放弃武林盟主之位,甘愿堕入魔道,与尹仲一同歼灭本是世交的龙氏一族,只为逼出泠崖和墨芍。
当年尹仲跟踪泠崖来到荒山木屋,杀了泠崖后强行夺走墨芍怀中的女婴,把她留给随之赶来的楚灏,自己抱着女婴扬长而去。至于后来发生了何事,当时的他无心理会,只知道自此之后再也没有楚灏的消息,鬼窟也从江湖上消失匿迹,仅仅一夜之间,撼动整个武林的邪恶门派仿若人间蒸发般消失无踪。
如今仔细想来,豆豆与墨芍的容貌太过相像,若说她们毫无关系只怕没人会相信。莫非当年墨芍为了保住龙氏遗孤,不惜牺牲自己的女儿?
若果真如此,当年的草屋一目了然,龙氏遗孤是如何在他的眼皮底下被掉了包,逃过他的追杀?现又漂泊何处?
自从墨芍与泠崖的私情暴露后,楚灏与龙家正式决裂,将夺妻之恨算在龙家的头上,对其恨之入骨。若楚灏未死,鬼窟重出江湖,想必使得童博性情大变的幕后黑手与他脱不了干系。
重重地叹息一声,种种疑虑徘徊在尹仲的脑海中,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上一辈的恩怨纠葛不清,已说不清孰是孰非,如今断不能让楚灏知道墨芍的女儿还在世,更不能让他见到酷似墨芍的豆豆,诸不知为爱成魔的他会再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翌日,尹天奇、尹仲和童心前往御剑山庄的地底城查探虚实,希望在那里能找到一些有关童博的线索。自尹天雪死后,尹天奇便把她闺房里通向地底城的密道给堵死,只留通向龙婆住过石室的密道。他们只能另辟蹊径,从尹仲房内的密道通向地底城。
正如他们所料,原本被炸得残垣断壁的地底城经过一番修整,已恢复成六年前的模样,规模甚至比之前更为扩大。
昏暗的室内被水晶灯点亮,大厅流淌着环状的水银池,在中央汇聚成一汪圆形银池。
空荡的大厅,不见一人把守,这让三人的心中更觉不安,他们对视一眼,面露紧绷之色,屏息着朝更深处走去。
幽暗的内室,中年男子斜靠在石椅上,冷峻的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冷笑,居高临下地看了阶梯下的年轻男子,凉凉地开口,“桑月,故人光临寒舍,替爹好好招待他们,免得叫外人说我们鬼窟不懂礼数。”
“爹的故人,孩儿自当格外关照,定不会叫爹失望。”桑月露出邪魅的笑容,眼眸有几分冷意,行了个礼便退身而去。
改建之后的地底城通道繁多,有无数岔路口和小道,他们三人困在通道之中已经两个时辰了,总是走不出去,四周的景致相似,似乎一次又一次走过相同的地方,却怎么也走不出去,好似一个巨大的迷宫,如困兽般找不到出口。
“坏了,这是奇门遁甲术,我们被困在阵法之中了!”尹仲紧蹙眉头,低声自言自语道,“楚灏精通此道,莫非真是他……他还活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关注地底城破解之法的两人并没有注意到。
“二叔,你是说奇门遁甲之术?”尹天奇脸色一凝,自嘲道,“难怪我们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御剑山庄的底下竟修建一座如此庞大的地底城,身为御剑山庄的庄主,我竟然毫不知情!”
“我想,我们来这儿也早在他的计划之中吧。”童心冷静的双手环胸,仰头观察周围,云淡风轻的挑了挑眉头,“或许,他正在监视着我们。”
“你们可有铜板?”尹仲侧目询问,尹天奇虽有疑问,还是忙不迭地把身上的铜板全给他,尹仲掂量下手心的铜板,笑道,“不死人还是有些用处,人活久了,什么都会一些皮毛。”
尹仲把手中的铜板一枚枚掷向不同的方位,“休、生、伤、杜、景、死、惊——”每掷一枚,口中念念有词,“——开!”
话音刚落,原本四通八达的通道尽数灯灭,空旷阴森的迷宫只余一条通道内灯火通明,幽长的通道望不到尽头,只指向未知的远方。三人面面相觑,迟疑了一瞬,便大步凛然地向前方迈去。
他们所经之处,顷刻间水晶灯熄灭,身后的通道融于黑暗,唯一的出路便是前方,再无退路。
龙泽山庄。
“豆豆——豆豆——”
正在梳妆的豆豆听到远处传来急促的呼声,急忙放下梳子,推开房门就看到门大器气喘吁吁的往这儿跑,诧异的迎上前,“干爹,一大早的什么事这么急?”
门大器跑得上接不接下气,朝她摆摆手,气喘吁吁地道,“出大事了!摊上出大事了!”
“能出什么大事呢?”豆豆眼珠一转,揶揄道,“干爹,是不是又喝酒喝高了跑去赌钱被赌坊追债?叫你不要贪杯好赌,你偏不听!”自从门剑秋死后,门大器就时常借酒消愁,偶尔流连赌坊,美其名曰:“小赌怡情”。
她叹了口气,朝门大器身后看了看,无奈道,“管事的在哪,我帮你垫上。干爹,不许再赌了,这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哎呀,什么赌啊,小老儿我说戒就戒了!”门大器急得直跺脚,“还不是你那个傻小子童博吗?!你说你怎么喜欢上这么个摊事的主儿呢?还好你没嫁给他,不然这会儿你也脱不了干系!”
“干爹,你在说什么呢?童大哥怎么了?”听到有关童博的事,豆豆的心“咯噔”一声,忙问道。
“你说童博这小子看起来傻愣傻愣的,怎么尽找麻烦呢?先是得罪了御剑山庄,如今长本事了,连整个武林都给得罪了!”门大器拉着豆豆的手就往后门走,“我现在就你这么个宝贝干闺女了,这是童家兄弟的事,人家都追到庄外了,我们不趟这浑水,快走吧!”
突然,旁边的房门打开,童战闻声走了出来,疑惑道,“门大叔,出了什么事?”他面色一喜,匆匆上前询问,“莫非你有大哥的下落?”
“你还有脸说!”门大器瞪了他一眼,双手叉腰,气愤不已,“现在整个武林都在找他,我怎么知道他躲到哪里去?我告诉你,管你们是姓童还是姓龙,总之你们的事情不要连累到我的干闺女!摊上你们真是倒了我八辈子的血霉,赔上了亲闺女,现在你们连我干闺女也不放过!”说着,他拽着豆豆越过童战,直往后门走。
童战噎了一下,顿时语塞。他明白门大器已经听闻江湖上的屠村传言,如此一闹,只怕再也瞒不住豆豆了。
“干爹,干爹!”豆豆困惑得看了童战一眼,挣脱了门大器的钳制,疑惑道,“童大哥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整个武林都在找他?”
“豆豆,你快跟我走吧,现在人都直逼龙泽山庄来了!看到你们还不把你们给生吞活剥了?”
“干爹,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走的!”豆豆直挺挺地立在原地,一双眼眸紧紧盯着门大器,执意要他说清缘由。无论他怎么拉扯,她固执得不肯挪动一下。
“你你你,跟剑秋一个脾气!”门大器一拍大腿,叹息了一声,只得从头说起,“我去镇上喝酒,听江湖上都在谈论龙家后人龙博辱没祖先威名,残忍屠村、杀孽无数,端木山庄携各路江湖人士结成联盟欲诛杀之。我一听就往这里赶,发现已经有小部分江湖人往龙泽山庄赶来,来势汹汹的,我抄小道赶来的,只怕这会他们已经聚集在庄外,准备逼你们交人呢!”
他太清楚豆豆的性子,别看她平日笑靥亲和的模样,却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一旦认定了一件事、一个人,固执起来连几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什么?屠村?”豆豆露出惊愕得表情,拧了拧秀眉,断然否认,“怎么可能?童大哥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怎会有这种谣言……”
脑海中蓦然掠过一双冷厉的眼眸,那晚血腥的画面涌了出来,她惶惶然止住了话,内心一惊,仓皇无措地看向童战,他却心虚地避开她投来的目光,他的躲避在她看来无疑是晴天霹雳,豆豆的身子虚颤得退后一步,脸色发白,语调颤抖,“童战,这是怎么回事?”
童战僵硬得别过头,没有什么回应,只把视线落在门大器的身上,冷静道,“门大叔,庄外聚集了多少人?端木庄主可在其中?”
“我倒是未曾看到端木庄主,只是那些人来势汹汹,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善茬!”
豆豆紧紧盯着童战,他的默认令她全身仿佛堕入冰窖,冰冷的感觉从心中蔓延到四肢,握紧了手心,质问道,“童战,你早就知道对不对?!童心找来尹仲,也是因为此事,对吗?”
她走到童战身前,眼眸逼视着他,胸腔中奔腾着被欺瞒的怒火,泪水漫上眼眶,“你,童心,尹仲……你们早就知道此事,却合起伙来瞒着我……你们明明知道我有多担心他,有多想知道他的下落……”
“豆豆,我们还未确定是否与大哥有关,你别急……”
“别急?我怎能不急?若你真的不确定,若你真的相信童大哥,你和童心会急着找尹仲出来吗?!童战,你扪心自问,你是不是也相信谣言,认为童大哥会做出屠村的事?”内心的慌乱无处发泄,令她有些口不择言。
童战撇过头,她的咄咄逼问令他无法反驳,拧紧了眉头,眉目愈发沉重,沉默了半晌,深知此刻的豆豆听不进任何话,索性不再做徒劳的解释,平静沉稳的声音缓缓响起,“豆豆,大哥不会有事的,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好吗?”
晶莹的泪滴悬在眼眶,豆豆注视着他,泛红的眼眸里毫不掩饰的失望,紧咬下唇,垂在身侧的手心紧握,终是默然无言的背过身,愤然地用衣袖抹了一把泪,什么也没再说,径直朝着庄外奔去。
“傻丫头,回来啊,你这不羊入虎口吗?!”门大器扼腕不已,瞪了立在原地的童战一眼,没好气地说,“看什么看,还不快追!真不知道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才碰到你们这群人……”
门大器责难的抱怨着,豆豆的激动情绪让他更为担忧,有些懊悔自己的多嘴,生怕她与上门闹事的人起了冲突,紧紧抓过童战的手臂,急急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