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有一个表姐，二十多年没走动了，这一次为点家事，她随着母亲去表姐家。在表姐家里，她看到一个很小的男孩，坐在地板上玩耍，就对表姐说：
“这个小人真漂亮，像个外国小人。”
表姐笑了，回答说：
“他就是外国人呀，是我的外孙。”
原来，前几年，表姐的女儿嫁给了一个美国人，不料孩子出生不久，美国人就去世了，刚刚三十岁，因为先天性心脏病。女儿工作忙，便把小孩送回中国，现在好不容易养到一岁多，会走路了，又要来领走，说那边奶奶想孙子了。
妻子回到家，把这件事说给我听，我听后，叹息了一阵，忽然想起梅子来了。梅子当年患的也是先天性心脏病，她去世时，还不到三十岁。
那时我还在一家“三线”工厂工作。有一天，我在一个朋友处吃饭，听他说，周卫国在和梅子谈恋爱，问题是，梅子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他举例说，有一天晚上，卫国和梅子亲热，为接一个吻，梅子昏迷过去，被急忙送到厂职工医院抢救，到第二天早上，才脱离了危险。
我认识卫国，我们是同一批来自上海的青工，但我和他平时并不来往。我也知道梅子，她是工厂幼儿园的老师，我曾看见过她，在一棵花朵盛开的大树下，带领一群幼儿跳舞。她人长得很漂亮，跳舞也跳得很好看。
但卫国和梅子，最终还是结婚了。不出所料，办喜事时，卫国上海的家人一个也没有来。而女方，似乎也不计较，反而还送给新郎一辆28英寸的永久牌自行车。只是结婚没几天，新郎就陪着新娘，住进了厂职工医院。
那天下班，我路过医院，碰巧看到了他们。梅子穿着一身红，红棉袄和红棉裤，卫国扶着她慢慢地走下台阶，然后走到医院大门对面的水果摊前买广柑，买好广柑，卫国就背起她，垂着头，再慢慢走回医院。
梅子怀孕，随后流产，又过了大约一个月时间，便离开了人世。这一对可怜的新人，直到新娘香消玉殒，结婚还不满半年。虽然这个结果仿佛早在预料之中，但当它呈现在人们眼前的时候，仍然让人感到非常难过。
日子悄悄地过去。有一次，我在卫国的车间干活，去工具房借东西。门口的一个师傅说，卫国在里面哭，我就退出来，在门边上抽了一支烟，走到附近的车间去了。
几年后，卫国重新结婚了，女方是当地一所部队医院的医生。我的妻子曾在该院疗养，我去看望她，走近道要走山路，我在山路上遇见了卫国。他正推着一辆永久牌自行车，艰难地往上走，然后消失在弯道处。听说，卫国后来也调去医院，又随妻转业到了长江下游，靠近上海的一个地方。
2009年6月1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