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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积劳成疾,灿星陨落

王猛率军征伐慕容日韦,军禁严明,所经之处,师无私犯,俨然有王者之师的味道。邺中河、漳一带,在慕容日韦治理时,社会状况极差,劫匪强盗公然横行,黎民百姓备受其害。王猛一到,盗贼劫匪都闻风而遁,少数胁从者改恶向善,不再为非作歹,远近郡县都很快安顺平静了,因此燕人安于王猛的治理,社会迅速安定,生活很快正常。鉴于王猛的功劳,特别是河北新平,亟须一个具有大才能的人好好治理,苻坚于是以王猛为使持节,都督关东六州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冀州牧,进封为清河郡侯,让王猛镇守邺城。为了加强对关东地区的统治,苻坚还迁徙慕容日韦和燕王妃、王公、百官及鲜卑族人四万多户至长安;次年又迁徙关东豪强和其他少数民族十五万户至关中,安置乌桓族在冯翊、北地一带,丁零族在新安、渑池一带。

苻坚委托王猛全权处理关东六州事务,听其自行选任六州的太守、县令。王猛上疏辞让说:“六州责任重大,不是臣所能胜任,应当改授亲贤。如今徐州刚刚归服,淮、汝方面的防守至关重要,都督之任不可久旷,望陛下早日派人赴任。”苻坚写信给王猛说:“朕同卿名义上是君臣,实际比骨肉还亲。只有把六州托付给你,朕才能免去东顾之忧;这并非为了优待你,而是朕自求安逸之计。攻取固然不易,防守同样艰难,如果因为用人不当,出了意外,不仅是朕的忧虑,也是你的责任。所以朕宁可空着朝廷的职位,而把关东重任放在前面。你不能理解朕的用心,就太使朕失望了。”苻坚又派侍中到邺城当面劝说王猛,王猛才出来理事。

建元八年(372)六月,苻坚让苻融为冀州牧,代替王猛,命王猛为丞相、中书监、尚书令、太子太傅、司隶校尉,持节、常侍、将军、侯如故,再加上一个名号:都督中外诸军事。王猛上表坚决推辞,苻坚执意不允。在朝堂上,待大臣退朝以后,苻坚对王猛说:“从前卿是布衣,朕才弱冠,当时正是世事扰乱、纷纭不定的时候,朕一见卿,就知卿为奇伟瑰异之士,把卿比做卧龙,卿也对朕另眼相看,终于捐弃了《考盘》古诗要人隐遁的素志,这难道不证明了朕与卿精神相契合如同符契吗?朕与卿两人,真是君臣遇合,千载才有的一会啊!虽然古时有傅岩人殷高宗之梦、姜太公警周文王的梦兆,但朕与卿今天与古时相比,也不见有什么不同。自从卿辅政以来,几乎将近二纪(一纪即一星纪,12年),在内总理各种事务,在外领兵荡平群凶,天下正在走向安定,天、地、人的常道开始有了秩序。朕现在正想在上逍遥从容,让卿劳心尽智于下,弘道济世的大事,除了卿还有谁能担当起来呢?”苻坚的话十分恳切,使王猛非常感动。苻坚不允许王猛辞事,王猛感于苻坚的信任,只好继续处理事务,经略四方。

就这样,又过了数年。苻坚眼见在王猛的尽心治理下,国家兴盛,百姓安乐,心里十分高兴,于是又授王猛为司徒。王猛上疏,力辞司徒之拜,言辞恳切,苻坚竟无论如何不许。王猛无奈,只得受命。当是时,军国内外万机之务,无论事情大小,全归王猛掌握,苻坚真是垂拱而治,逍遥于上。

王猛手握大权,却从不为私,而是尽心国事,夙夜操劳。王猛管理政务力求公正平允,他简拔幽滞,显扬贤才,外修兵革,内崇儒学,劝百姓致力于农桑,派官员督促检查,教黎民以礼义廉耻,使他们知道进退,无罪不滥加刑罚,无才不加以委任,各种庶事都能得到妥善的处理。在王猛的尽心竭力的治理下,当时的前秦可说是兵强国富,以至将要及于升平之世。这成就,在十六国时期是绝无仅有的。王猛真是一个谋略盖世,才能卓绝的人物啊!苻坚曾经从容地对王猛说:“卿夙夜不解,忧心劳力,致力于天下万机,朕就好像周文王得到姜太公一样,将优游以卒岁!”惟苻坚能识王猛,惟王猛能尽心于苻坚,君臣相得如此,在历史上也是极突出的。对于苻坚的信任恩宠,王猛心中是有数的,他对苻坚说:“没想陛下这样清楚地知道臣的过错,臣怎么能够赶得上古人呢?”这是王猛的谦逊,说实在的,古人未必如此。傅岩、太公远矣,汉高祖虽以萧何、张良为功劳第一,但信任恩宠不及苻坚对王猛远甚。萧何在关中,刘邦故赐良田甲第,而萧何不得不遣子弟随刘邦征讨,比之苻坚让王猛总理万机,谮言不入,相去何可以道理计。所以苻坚说:“以朕看,太公怎么能超过卿呢?”君臣如此,何愁大事不济!苻坚对王猛,不是做表面文章,他经常对太子苻宏、长乐公苻丕说:“你们事王公,就好像事朕一样。”可见苻坚对王猛的敬重纯是出自内心。

王猛被拜为司徒不久,就身罹疾患,苻坚对此非常着急。苻坚自己亲自到南北郊天地之所,到祖宗的庙里,到社稷神坛,向上天后土、神宗、神灵祈求,让王猛的病快些好起来。同时,分别派遣内侍之臣代表他到河、岳诸祭祠神灵的地方进行祭祀,请河岳诸神对王猛加以佑护。但王猛因长期劳累,病势不见减轻,药石既已无力,神灵也不能有为。苻坚见祈祷无效,又对境内的犯人进行大赦,凡是死罪以下的犯人,都得到赦免,但王猛的病仍不见起色。王猛在疾病中,仍不忘国事,他给苻坚上表,感谢苻坚为他祈求神灵的恩典,同时言及时政,对内外大事都提出了中肯的意见。这使苻坚非常感动。苻坚览表时泪流满面,左右臣下没有不悲恸的。他们都被王猛尽忠国事的精神和行为感动了,他们也被苻坚王猛之间那种至诚的关系感动了。

王猛积劳成疾,久治不愈,不久就病得十分厉害。苻坚此时亲自前去探病,并询问他对以后国家的事情有什么想法,王猛伏枕,勉力说道:“晋朝虽然处于僻远陋小的吴越,但是正朔相承,不可轻视。亲近仁人,善结邻邦,这是国家之宝啊。臣没于地以后,希望不要图谋晋国。鲜卑、羌虏,是国家的仇敌,终究要成为祸患,应该逐渐地加以清除,以便利社稷国家。”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因为这时的话往往是将长时间思索的问题提出来了。苻坚握住王猛的手,流着泪点头答应了王猛的请求。王猛说完话,看着苻坚,鼓起最后一点力量,紧紧地握住了苻坚的手,他看苻坚点头了,放下了心上的石头,撒手而去,终年仅51岁。

一看王猛合上了双眼,只有出气没有入气,苻坚立刻痛哭失声。几十年风风雨雨,几十年朝夕相处,几十年相知相得,一旦撒手而去,再也不能披肝沥胆,慷慨激昂地纵论天下大事,再也不能得到如此知心的朋友,苻坚能不痛心吗?苻坚与王猛,分为君臣,义兼师友,这种情谊不是一般的情谊。左右群臣一看苻坚痛哭失声,想起王猛公而忘私的作为,想起他对国家的贡献,想起他夙夜操劳,使国家如此富强昌盛,都痛感失去这么一个人对国家是极重大的损失,犹如大厦折梁一般,因此群臣也都痛哭失声,一时间,王猛的府第一片哀声。人活着时,人们可能不觉得什么,一旦失去,就觉得去了主心骨似的,这样的人才是真正有价值的人;人活着,大家觉得不错,死去却并不觉得少了什么,这样的人其实只是一个俗人,顶多是个老好人。王猛是个有价值的人,他赢得了人们衷心的眼泪,也就是赢得了人们衷心的景仰与爱戴。

王猛入殓的时候,苻坚亲自去看了3次,他对太子苻宏感叹说:“这是上天不想让朕统一天下吧?为什么这么快就把朕的景略夺走了?”赐王猛为侍中、丞相,其他的官爵都照生前一样保留。赐给东园温明秘器,帛3000匹,谷万石,派谒者仆射监护丧事,葬礼完全遵照西汉宣帝时大将军霍光的规矩办。谥王猛曰武侯。朝野官民巷哭三日。

苻坚对王猛的情感是真诚的,丧葬之礼也是非常隆重的。王猛可算不虚此生。生前位居万人之上,手握大权,得君主无比宠信,死后备极哀荣,流芳百世。

感情的真挚不能表示对问题认识的透彻,王猛生前,苻坚有依靠,王猛死后,苻坚失去了谋臣,就开始犯错误了。王猛死后不久,苻坚就开始了南征北讨,他忘记了王猛临终的忠告,信任鲜卑人慕容垂和羌人姚苌,使他们得以扩大势力;同时他妄自尊大,发动了对东晋的战争,只有骄傲之心而无谋敌之策,在淝水被打得大败。以后前秦内部动乱,慕容垂重占冀州,建立后燕;姚苌逼死苻坚,建立后秦,前秦国灭。

苻坚得王猛,国家以兴;苻坚失王猛,国家以灭,王猛一身系国家兴亡,王猛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王猛与苻坚,其相知相得,诚为佳话,能保持始终,更为难得,这在封建时代实在是值得赞扬的。可惜,苻坚后来忘记了王猛的忠言,终使身亡国灭,这不免令人愈加思念王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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