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和孟冬冬曾经是同学，但因为关系并不是多亲密所以我从来没去过她家。据说孟冬冬家境殷实，她父母都是成功的生意人，爷爷好像还曾经是处级干部。在路上孟冬冬又说假如她奶奶真想买那把剑她会鼎力支持，要把她积攒了几年的压岁钱都拿出来资助。
象孟冬冬这样锦衣玉食的女孩子压岁钱都是五位数的，我不由得心动，心想那东西那么古怪，要不就卖了它？反正是朴玄送给我的，跟白捡差不多，这可是无本万利的好买卖。
一出校门就有车在门口停着接她，我想起自己有时候为了赶时间跑到吐血的窘状，心说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孟冬冬家住的离学校并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在一个环境很好的小区里，都是复式小楼。据她说她父母还在外地购有几处房产，都为她和她哥哥留着。
一进她家门，孟冬冬就问来开门的保姆：“我奶奶怎么样，好点了吗？”
保姆说只喝了两口加了姜汁的牛奶，还在那儿躺着呢。
孟冬冬让我在小客厅等会儿，放下书包就上了二楼。保姆过来问我喝什么，我很没品味地说：“茉莉花茶吧。”
隔着袅袅茶雾，我大略环顾了一下四周，果然是富足人家，边边角角都显现出不俗的品位。很难想象生活在这种环境中的一位老人会对一把来历不明的铁剑那么关注。
大概十余分钟后，孟冬冬扶着一位穿着睡衣的老人从楼上走了下来。
等她们走到我面前，我连忙站了起来——起码的礼貌还是得有的。
那老人看了看我，我也打量了一下她。在路上孟冬冬说她奶奶有六十多，从外貌上看有这个年纪，两鬓都斑白了，脸上的肉松松的，像是原本富态猛然瘦下来产生的松弛。精神也显得有些倦怠，眼窝下陷，显然是失眠所致。不过人长得浓眉大眼，五官很端正，想来年轻时是那种很符合传统审美的美女。而且四肢匀称健壮，好像年轻时从事过大量体力劳动。
孟冬冬小心地扶着这老人坐下，我也落了座。她奶奶看了她孙女一眼，孟冬冬心领神会，看了看我小声说：“一会儿和我奶奶慢慢说，她这两天心脏不太好。”然后就转身走了。
我和老人面对面地坐在那里，我发现她的眉头从看到我的那一瞬就拧到了一块，而现在锁得更紧了，一双还不算太浑浊的眼睛用一种惊疑的眼神盯着我的脸看。
我觉得自己的长相虽然远没有到惊艳的地步，可还是比较顺眼的，不至于让一位素昧平生的老人这么死盯着看。同时我将茶杯放到茶几上的时候居然发现她的一双脚在不停轻轻抖动着，不知道是身体有病还是激动所致。
我看她半天不开口，一直盯着我看来看去，把我看得汗毛都竖起来了。我连忙先对她笑了笑问：“那个，奶奶，我听说您对我家里那把剑有兴趣？”
她没回答我，死死地盯着我。我实在顶不住她那古怪的目光，咳嗽一声把脸稍稍转了过去。心想：您急巴巴地把我找来不是给我相面的吧？
她这才收回目光，目光闪烁不定地问我：“你姓什么？”
我答：“叶，我姓叶，叶子的叶。”
不知道我是不是看错了，她好像浑身颤了一下。又用那种吓人的目光盯着我的脸看。我这才发觉在她的目光中隐现着恐惧和类似于防卫的神情，就像面对一个你极其害怕的物种或者人，逃不掉只有正面相对时的神情。
“这不是错觉吧？”我心说。我的自尊心都有点受打击了，不相信自己的长相会吓到一位老人。
“你，你认不认识叶芷？”她低声问我，从她那期待的眼神中似乎可以看出她其实想让我给她一个否定的答案。
叶芷？我的心猛地跳起来，好啊，没想到今天有大收获。我忙问她：“是芷兰的芷吗？”
她的嘴嚅嗫了半天说了声：“对。”
“不认识，”我摇了摇头，“不过，奶奶您认识这个人吗？”
她用审视的目光紧盯着我问：“你说的是真话？你真的不认识？”
我说：“奶奶，我们初次见面，我和冬冬又是同学，再说您都这么大年纪了，我怎么可能骗您呢？”
她又盯了我好一会儿，似乎看出了我的诚意，这才收回目光。然后她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问我是不是本地人，家里的情况。她问的很仔细，连我家的亲戚都一一问到了。
我如实回答，她这才像是松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我看也不会是，怎么可能呢？”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叫我来还是不是为了那把剑。不过她提到了叶芷，我倒是要好好问问她。
我还没开口，她忽然笑了起来，露出了满口整齐的银牙。
我被她的情绪突然转换吓了一跳，心想这奶奶怎么这么怪？
她端起身前的茶杯喝了口茶，像是忽然有了自信，那种恐惧不安的表情一扫而光。瞬间从一个憔悴的老人变成了有威严的长者，一副谁能把我怎么样的强大气势也从身上散发了出来。
我小心地问她：“奶奶，您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当然是因为那把剑，”她问我，“你是从哪儿得到的？”
我看她终于切入了正题，也松了口气，回答道：“在一个庙会上我偶然看到的，据说是从地下挖出来的。我不懂它是什么来历，也看不出年代，您知道这东西？”
她说：“我见过。”
“见过？”我来了精神，问，“那您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见到的？”
她沉吟了一下说：“四十多年前吧，那时候我还是个返乡知青，我在我一个同学那里见过这东西。”
“是吗？那您那同学……”
“叶芷，她叫叶芷。”
“啊？”我惊的下巴掉了下来。没想到叶芷会是蛇柄短剑曾经的主人。我忙追问：“那您听您那同学说这把剑的来历了吗？”
她摇摇头说：“没有，据说是她家祖上传下来的，应该值点钱，至于什么年代的她没说。”
我又问：“那叶芷现在……”
她说：“不在了，早就死了，死了有四五十年了。”
我在心里叹了一声：“果然！”
“那您找我是？”
“啊，”她又笑了，说，“我也就是问问，因为我和叶芷曾经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她是个很好的人，只可惜好人不长寿。现在我老了，有时候很想念以前的朋友，看到这件旧物，就想问问你是不是她的家人，想和你唠唠。”
“哦。”我现出一副恍然的神情，但心里却还是很疑惑。想念故人用得着这么紧张吗？再说可以用很多方式怀念啊，没必要用睹物思人这招吧？而一个四五十年前就已早逝的朋友，即使我是叶芷的亲戚，她又会从我这儿问到什么？那叶芷死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在哪儿转腰子呢。
“那我用不用把那剑带来让您看看？”我问。
“不用了，不用了。”她爽朗地一挥手，“见到你就行了，不用了。”说着她“呵呵”笑了起来。
但我看到，她的两条腿还在颤抖。
接下来她故做轻松地和我聊天，和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实在是没有多少共同话题。我看她像是不愿再提蛇柄剑的事，问她关于叶芷的信息，她也只是简单地敷衍。
我看时间已经快到十点半了，便站起来告辞说：“太晚了，不影响您休息了。”
能看得出这奶奶立即松了口气，她并没有说挽留的客套话，扬声喊道：“冬冬，送送你同学。”
孟冬冬送我到她家门口，我看看她，心说：“你那压岁钱保住了，我那发财梦也破了，真是让人意想不到的结果。”不过居然得知真有叶芷这样一个人，还有人认得她，而且她和蛇柄剑有关系，应该是我和杜航纠结的那个叶芷没错。
我慢慢走出那个小区，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飘起雨丝，明明白天还是万里无云的晴天。不过好久没下雨了，淋着时大时小的雨点，嗅着清新的空气，倒也让人心清气爽了不少。
从孟冬冬家到我家有不短的距离，而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走夜路肯定有风险。这里没有夜间公交，我站在街边一棵树下边躲雨边伸手拦车。
但不知为什么，半天也不见一辆出租从这里经过，路灯将我的影子长长地映在地上。
“叶贝。”忽然有人在背后低声叫我。
我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一看到身后这人，我惊得半天没反应过来，又是朴玄！
他看上去比上次的精神好多了，依然穿着黑色警服。
我结结巴巴地问他：“你，你怎么到处出现啊？”
他面色凝重地往我们身后的小区看了看，问我：“你到这儿干嘛？”
“等等，”我用一个手势制止住他的问话，心说管你从哪儿来的，我可是有太多疑问要亲自问问你了。
我说：“你先别说话，我得好好问问你。”
他一怔，随即笑了起来。我看着他上扬的嘴角和笑弯的秀目，心想仔细看看这小哥也是一枚男神，与杜航不同的是在他身上多了一种随意与洒脱，好似万事都已看透了的那种洒脱。。
他笑过了，就说：“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
我愕然道：“你知道？那说说看。”
他说：“第一，你想知道我是谁？”
我说：“是啊是啊，你到底是谁？”
他说：“其实我们真的认识。”
“别绕，”我说，“直接点，你是谁？”
他笑着说：“我是朴玄。”
我有点泄气了，说：“你真要这么玩下去？”
他收起了笑容，认真地问我：“叶贝，你怕我？”
我说：“怕？这个真没有。不过想知道你是谁这么难吗？比如你是我的什么？朋友？老邻居？亲戚？——啊，这个不可能。”
他摇了摇头说：“就现在，我和你什么也不是，不过我肯定不会伤害你。”
我疑惑地看看他，这像是骗女孩子高手的说辞。
他笑着问我：“你不相信？”
我说我不知道。
他说：“没关系，你信不信都是这样。不过，”他又回头望了望雨夜中的孟冬冬家住的那小区，说：“你相信她吗？”
我一愣，问：“谁？”
朴玄很严肃地对我说：“千万不要相信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