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她从江流儿身边头也不回走过。
她就那么突然地在江流儿转身的一瞬间从拐角出现,端着奶茶的右手左边的左手小指跟一个左手抱着布绒熊背着双肩包的男生的右手小指勾勾搭搭,满面春风地走了过来。
江流儿一下子就懵了。
同桌六年都没舍得也没想着要牵的她的小手居然不到两个月就轻而易举地成为了别人的盘中餐,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啊。
江流儿赶紧假装俯身系鞋带,眼睛就那么一下子变得雾蒙蒙起来。
女孩从江流儿身旁走过,头也不回地走过。
江流儿的心赶紧对江流儿说江流儿不哭不哭。眼泪急了,我他妈都快憋不住了,你就别磨蹭了!心说大庭广众的,你要忍住,别丢人现眼。眼泪哭了,哥哎,我求求你了,你就痛快点吧,真憋不住了!
一滴清泪破堤而出,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为什么我的眼中会饱含泪水?江流儿问自己的心。因为你对这女子喜欢的深沉,江流儿的心对江流儿说。
江流儿无言以对,可不是吗?
喜欢是什么?
喜欢就是少年每天野草般疯长的思念与见面时的面红耳赤心跳加速语无伦次手足无措。
少年的喜欢,是那积雪千年洁白纯洁洁白无瑕永恒的香格里拉。
一般小男生小女生的心动都是从同桌开始的。
在那冬天漏风夏天漏雨斑驳泥泞的小学校园,十二年前江流儿碰到了了她,春夏秋冬总是穿的体体面面、花枝招展的她。在全村孩子都叫爹的年代,她有一个铁路工程师的爸爸。在一群乡野孩子眼中,她高雅的如同公主,每个人都想接近她,但却都不敢接近她,于是她越发的神秘,越发的美丽,成为每个男孩子心中的一个秘密。
女生是男生永远乐此不疲的话题。
三年级时,有一次叶无忌带着队伍骑在村头的老柳树上侃大山,不知什么原因谈到了她,叶无忌骄傲而自豪地道出了几乎所有小男生的秘密:“我喜欢她……”触动了所有小男生的心弦,江流儿当时只觉得自己心中像被投入了石子的小湖,荡起层层涟漪,内心怅然若失。
几天或是几年以后,叶无忌抢了江流儿的木头枪江流儿哭丧着鼻子在当众在校园里江流儿提到了这件事揭叶无忌的短,叶无忌满脸通红,百般抵赖,最后嫁祸于江流儿:“明明是你说的嘛!”
“明明是你说的嘛!”
“我发誓我没说过,”
“我也发誓我没说过!”
两人为此争得面红耳赤,就差动手动脚了。
六年级时,她坐在了江流儿前面,不知道这羡煞了多少男生!
距离产生美。坐时间久了以后,江流儿与她渐渐熟悉,对她的那份神秘感也就随之而逝,在年轻的数学老师的课上,江流儿坏坏的用脚使劲踢她的凳子,她始终没有回头,但在老师转身板书的一瞬间,她回头了,数学课本重重的砸在了江流儿那面带笑容的脸上,然后自由落体掉在地上。声音很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里,江流儿羞得面红耳赤,幸亏数学老师没有追究,只是转过身淡淡地一笑,接着继续讲题。为此两人冷战了好几天,除了继续保持着教室外一句话不说的铁律,就连室内也一句话不说……直到有一天,她转身递给江流儿一包稀罕的带酱方便面,江流儿就傻傻的又开始给她讲题。
语文老师特别严厉,每次作业练习册只要出现10个红叉,就要被罚全部抄写一遍,几乎全班无一幸免。每次,前后交换改完练习册,只要她将册子小心翼翼地转身递过来而不是头也不回地扔过来,江流儿就知道完了,肯定要被罚抄了!这本来是江流儿自己的错,但每次江流儿总要把怒气撒在她身上,怪她为什么不会用橡皮将错的铅笔书写的地方改一下,只要是9个叉,他也可以避免被罚抄的命运。不过江流儿始终没说出来,只是撅着嘴,阴着脸,用脸色告诉她我在生你的气,然后一语不发,一边写作业一边恨她,越写越恨,夜晚一点钟还在抄、还在恨……但奇怪的是作业写完以后,两人就又开始说说笑笑了。
六年级的冬天,黑乎乎的教室里没有电,同学们都用自制的小油灯、电石灯、蜡烛,在星星点点的灯光下,奋笔疾书。
与她从家里拿来的粗粗的洁白的蜡烛相比,江流儿那小铁皮瓶盖做的蜡油灯实在可怜。江流儿将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蜡烛尾巴融化进自己的小铁皮瓶盖,中间插一截纳鞋底的棉线绳,做成了自己的灯,每天靠它来照明学习,也为找到它的原料而发愁。那天早上老师没有来,教室里乱糟糟一团,她转了过来,同时拿着她的粗蜡烛,江流儿心领神会,马上去摸火柴,发现没有火柴,于是厚着脸皮借来了火柴,点着了她的蜡烛。她将蜡烛倾斜着,给江流儿的小灯滴蜡油。他们是那么的专注,以至于忘记了周围的一切,认真地专注着手头的活计。直到教室里砰然大笑,江流儿才发现原来大家都在笑他们。不知道同学关注了多久,空气一下子很尴尬。江流儿手中的小油灯,她手中的粗蜡,桌子上散乱着从借来的火柴盒中偷出的一堆火柴棍……她去收拾火柴棍,江流儿一把夺过来,同时大声地呵斥她:“转过去!”她转了过去。同学们为江流儿的粗鲁的行为而惊讶,教室里逐渐安静了下来。没多久,她转过来,冲江流儿浅浅地一笑,江流儿知道,她是理解自己的行为了。
夏天的天很热,一毛钱一个的冰袋,别人是用来解暑的,她是用来喷江流儿的,撕一个小口,一阵猛喷,等江流儿抬的起头来,人早已跑远。于是江流儿马不停蹄地追过去,报复是必需的,湿漉漉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冰袋牛奶味。
与她的关系没有随着毕业的临近而更加亲密,反而愈加冷淡,说不上是为了什么,江流儿与她依旧在教室外形同路人,教室里也逐渐冷漠。江流儿记得的小学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毕业后到每一位同学家里面去玩,她家是第一站。那天他与一个男生正在下军旗,她走了过来,一下子搞乱了棋盘,江流儿很不高兴,但最后还是去了她家。
思念在假期里疯狂地滋长,莫名地,江流儿竟然想着她,听说她家要搬家。
……
高一,高一江流儿终于在郡一中见到了她,但她在一班,江流儿在三班,彼此愈加的不说话,成为了熟悉的陌生人,即使面对面走过,也是冷冰冰的面孔,但心跳的却愈加厉害!课间、课间操、中午放学的石子路上,留下了无数次江流儿的怦然心动,少年的情思就在这天蓝水碧中一天天纯洁、透明,直到现在要离开。
现在,现在不得不离开。
以被开除的身份,为打架买单,永久地离开学校。
……
当第N滴眼泪顺利成章要出时,江流儿闭住了双眼,死活不让它出来。眼泪火了,你大爷的,成心跟我作对啊!前N滴都能出为毛我不能出?你丫一厢情愿二白一穷三分像人七分像鬼整天搞啥名堂?你说你上学就好好上学吧,非要打什么架,还要弄个暗恋,结果搞了个鸡飞蛋打!学也没得上了,小女生也没得见了……你纯粹就一毛线!
江流儿的心说爷们的事你不懂!
眼泪说哎呦呦还爷们呢!打个架吓得差点尿裤子看个女生偷偷摸摸的嘴上连胡子都没一根你算哪门子爷们?是个爷们你就别让我憋着,我真憋不住了……
江流儿的心说你个龟孙憋不住也得憋,这大庭广众的,多难看,等会我找个地方你再出!
于是江流儿低着头加快了脚步,一头撞在了刚出地下通道的叶无忌的怀里。
叶无忌问江流儿:“书呆子你咋啦?”
江流儿慌乱地转过头用袖子擦拭着眼睛,说没事没事,沙子进眼睛了。
叶无忌说你就装吧你,刚才我都看见了!
心事被人戳破,江流儿脸一红,喉咙堵得难受,就有了抱住叶无忌大哭一场的冲动。
突然地道里人声鼎沸,江流儿朝下望去,就见三四个学校的保安正腾腾腾地往上冲,边冲边用手中的橡胶棍指着自己大喊:“站住!”
江流儿以为保安在指自己身后,转身一看,鸟毛都没有。再回过头来,就见保安依旧用棍子指着自己,一边往上冲一边大喊:“站住!站住!”将江流儿愣了,什么情况这是?他就拿眼神询问叶无忌。
叶无忌冲着他嘿嘿一笑,突然竖起中指朝保安比了比,“书呆子,跑!”说着扯着江流儿的袖子就撒开脚丫子没命跑起来!
“咋、咋回事,无忌哥?”江流儿边跑边问。
叶无忌平静地说我把那****的唐秃子给收拾了。
啊?江流儿瞬间睁大了眼睛长大了嘴巴。
……
从看守所回来的路上,公交车中有很多穿着郡一中校服背着书包去上学的学生,叶无忌就很奇怪:“书呆子,今天不是星期天吗?咋这么多去上课的学生?”旁边一个穿小学生校服的孩子白了叶无忌一眼:“我说大哥,拜托你不要白日做梦好不好?今天是星期二!”叶无忌说“真的?”那孩子反问了一句:“你白痴啊?”
现在孩子咋这样呢?说话太深刻了!叶无忌有点接受不了伸起手就准备教眼前的小孩怎么说话,想一想跟一破孩子计较不合适,就把抬起的手捅了一下江流儿,“喂,书呆子,到底怎么回事?”
江流儿见瞒不住了,就把学校开除了自己跟叶无忌的事儿说给了叶无忌。
“你咋不早告诉我!”叶无忌扇了江流儿一大帽。
“我想你在住院,告诉你不太好……”江流儿一脸的无辜。
“不告诉我才是真不太好呢!”
公交车到了郡一中站,叶无忌率先冲下车门,对江流儿说书呆子你到地道口对面的书店哪儿等我!说完就跑进学校上了教学楼,敲开了校长室的门。
“阿弥陀佛,”校长唐秃子搓着念珠,“家有家规校有校规,你们触犯了校规,就必须接受惩罚,受到惩罚一定要迷途知返、回头是岸啊!”
叶无忌不住地点头,“嗯嗯嗯,校长说的是,我们现在已经迷途知返,就让我们上岸吧?”
唐秃子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用沉默拒绝了叶无忌。
叶无忌只好退了出来。
校长室在五楼,在走廊的尽头下楼梯时,叶无忌突然看到了马路对面候在书店门口的江流儿,突然转身折回去又敲开了校长室的门。
“阿弥陀佛,”校长唐秃子有点不高兴,“同学你怎么又来了?”
“尊敬的校长,”叶无忌说,“打架的事儿是我挑起的,跟江流儿没关系,从始至终他没有动过手。”
“嗯,”唐秃子扶了扶眼镜,“然后呢?”
“我接受学校的开除处分,求校长让江流儿回来上课吧!”叶无忌恳切地请求。
“阿弥陀佛,”唐秃子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学校也是一样,不管任何人,只要触犯了校纪校规都要接受处罚,这是底线。”说完秃子校长就闭上了双眼。
看来真没戏了,叶无忌无奈地退了出来,心中那叫一个悔,千不该万不该,不能动手啊……又是走到走廊尽头,准备下楼时,叶无忌不经意地向操场一瞥,就看到了坐在双杠上牛13哄哄的黄胖。
黄胖身边围着三四个小弟,都仰着脖子听老大说话。黄胖居高临下、傲慢的就像个英国绅士。
为什么黄胖没有被开除?大草坪一战,他可功劳不小啊!叶无忌心想连黄胖都没开除,那江流儿就更不应该开除了。转身他就又敲响了了校长室的门。
阿弥陀佛,校长唐秃子有点恼了:同学你皮咋这么厚啊?都第三次了,咋又来了?
叶无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说校长打架的事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干的,与江流儿无关,您就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回来上课吧。
唐秃子很生气说家有家规校有校规你们触犯了学校规定难道不该接受处罚吗?
叶无忌说应该接受处罚,但你也不能把江流儿开除了啊,他真的没动手。
阿弥陀佛,唐秃子一翻白眼说开不开除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叶无忌说您说了算。
唐秃子拍着桌子说就是嘛!你快走快走快走!就别再来烦我了!打架就是学校的高压线,碰不得,谁碰了谁走人!
叶无忌说那黄胖子呢?不是打架就要被开除吗?他咋还在学校上课?
校长唐秃子就被噎住了……愣了半天说阿弥陀佛,他有个当局长的老子,你有吗?你有我马上让你回教室!
叶无忌说我没有。
唐秃子说那你就给老子滚出去!
叶无忌站起身,说好、好、好,你先来给老子滚一个!说着上前一拳砸在唐秃子那伪善万恶的嘴脸上:“****你大爷!”
唐秃子的脸一下子就成了镇关西家肉铺子里的五花肉。
“****大爷的!”叶无忌逮住唐秃子脖子中间的领带,一下子把他从椅子上拽到地上,拖着就往外走,到了门口拎直了唐秃子,一脚踹在肚子上,唐秃子就被踹倒在地上哼唧个不停。
叶无忌转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