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旅游,这常常令别人大跌眼镜。以为我是一个工作狂,不懂得享受生活悠闲的乐趣。其实不然,我是十分欣赏悠闲的。之所以不爱旅游,正是因为如今的旅游,恰恰缺失了悠闲之乐。君不见随着团队旅游虽然省心,但一天到晚忙着赶“点”,匆匆来去,疲于奔命,以致有人讥为“远看像讨饭,近看像逃难”,虽有些夸张,但也不是妄语,这又何来悠闲之乐。
何谓悠闲?《辞海》的解释是“闲暇舒适貌”。《题闲情小品序》有道:“红雨乱飞,闲花笑也;绿树有声,闲鸟啼也;烟岚灭没,闲云度也;藻荇可数,闲池静也;林空月印,闲庭悄也。”好一派闲景闲情,这分明便是诗意的栖居。所以李白的“笑而不答心自闲”,王维的“人闲桂花落”,白居易的“闲心对定水”,韩偓的“人闲易有芳时恨”,牟融的“黄金难买一生闲”,乃至王羲之在《兰亭集序》中,“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可谓写尽了“闲”的各种情致。
悠闲不是无聊。无聊是精神空虚,无所依托。而悠闲是一种劳作之余的休憩心态,所谓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常说“休养生息”,休养正是为了生息,而生息则必须休养。明代的唐寅是吴门画派的重要画家之一,他的那首《言志》就有“闲来写就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看来他以作画为休闲,又以卖画为生计,不愿依附权贵、出卖良心。诗句极具艺术概括力,道出的也是古往今来许多知识分子的共同品格。有人说,没有哪个民族能像中国古人那样玩味闲的情致和逸的疏放。室内有诗酒琴书,可供清谈酬唱;庭中有泉石花竹,足以赏心悦目;行则披阅山河,坐茂林以闻鸟,出平畴以观云;玩则临清溪以垂钓,去古道以策马。吟风弄月或登高放歌,山水之乐足以忘怀释怨,田园之乐亦可舒志畅意。俗话说“闲中不放过,处处有受用”,所以,如陈毅元帅日理万机但不忘忙里偷闲,常会悠闲地下下围棋,并自言会“一闲对百忙”。你说这样的“闲”不正是“忙”的必不可少的补充吗?
我的悠闲之乐,是在“舌耕”(出门讲课、开会、作教育辅导)之余,喜欢静静地待在容膝斋里,沏一杯绿茶,在袅袅的香雾里兴之所至,或随意翻阅书卷,或倾情抒发文思,或放飞遐想作天马行空,或与来访的青年教师海侃神聊……没有什么任务的催促、工作的压力、烦恼的忧心,却有许多无意中的收获。这正如宋人翁卷的《野望》所言:“闲上山来看野水,忽于水底见青山。”其悠闲之乐,只能“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
说白了悠闲之所以乐还是因为有了操劳之勤。当教师的自然以上课为主业,应对的辛苦,讲析的倦怠,才会有想在容膝斋里休憩一下的调节。而每当泡好香茗,端坐案前之后,想到的却还是劳作,或翻本旧书(目耕)或写段文稿(笔耕),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而已。由此想到清人张潮在《幽梦影》中说过的那段话:“人莫乐于闲,非无所事事之谓也。闲则能读书,闲则能游名胜,闲则能交益友,闲则能饮酒,闲则能著书。天下之乐孰大于是?”这里的读书、交友、著书,不就是另一种形式的劳作吗?如此看来,只要调节得好,劳作与休闲一样能给人以快乐,它们之间是可以转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