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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万岁军

杜鲁门不是认为麦克阿瑟还没有跌入谷底吗?不幸被他言中。

三所里神奇地布下伏兵,这是大踏步后撤的美军万万想不到的。

113师的阵地已经构筑完毕,战士在吃炒面补充体力。

梁兴初和江潮、于近山几个人在地上摊开地图指点着。

江潮说:“彭总让咱抢占龙泉里,地图上没有个龙泉里呀!”

于近山说:“这倒有个龙源里。”

梁兴初说:“可能译电有误。这龙源里有一条小路通顺川,敌人有可能从这里逃走。马上派1个团插下去,坚决占领龙源里。”

江潮说:“让337团猛插龙源里。”

梁兴初点点头:“快!”

337团张明山团长来到了江潮面前,他的胳膊上缠着绷带,在渗血。

梁兴初问他:“张明山,你还行吗?”

张明山说:“只要不倒下就行。”

梁兴初说:“带上你团,坚决插到龙源里,不叫你撤不准撤,打到最后一个人也要守住!”

张明山说:“明白!”

江潮命令道:“出发!”

张明山带着队伍跑步出发了。

这时,敌人在坦克车掩护下,又漫山遍野地冲上来。

113师顽强地阻击着。

在一个前哨阵地,陡坡下,战士一个接一个牺牲,连长亲自抓起机枪扫射,伤员也在前沿投掷手榴弹。

敌人又一次退下去了。

电话响了,刘连长拿起耳机。

江潮问:“刘风,你那里还有多少人?”

刘风说:“还有31个人,12个轻伤员也在参加战斗。”

江潮问:“还能支持住吗?”

刘风说:“剩一个人也能支持!”

江潮说:“好,狠狠地打!我马上派预备队上去接应你。”

梁兴初问他:“你胡吹什么!你的预备队在哪里?你还有预备队吗?”

江潮说:“刘风一个连剩下31个人,还有12二个轻伤员,他们万一支持不住,就开了大口子啊。”

说罢,刘海清大叫:“警卫员、机关干事、文化教员,全跟我上,我带队。”

很快集合了二十几个人。

梁兴初对身旁的几个警卫员、参谋说:“你们也编进去。”

于近山说:“这不行。”

江潮也说:“军长跟前不能没有人。”

梁兴初说:“现在是以一当十的时候,什么都是次要的,堵住敌人是第一位的,上!”

江潮带着小分队,冒着猛烈的炮火冲了出去。

敌人漫山遍野地向阵地攻来。

刘风已经受了重伤,他在喊:“顶住,二班长,你替我指挥!”

二班长说了声:“是!”组织仅有的十几个有战斗力的人在反击。

敌人越冲越近。

这时从阵地侧后扫来一片弹雨。敌人大片倒下。

刘风回头一看,见刘海清亲自带人冲了上来,刘风叫了声“师长”就晕了过去。

各处传来的都是捷报,邓华哼着“一马离了西凉界”在各屋串着,叫参谋们汇总战报,要伤亡数字、俘虏数字,让各军、师报立功人员名单。

彭德怀正在看战报,笑眯眯的。

邓华哼着京戏进来:“韩先楚报来的38军战报。”

彭德怀接过看了:“38军打得好,这才像主力嘛。”

洪学智说:“上次他们没打好,受到了老总的批评,这次憋足了劲儿,要打出个样子来。这支部队,上下有股子不服输的劲儿。”

彭德怀叫刘亮拿来纸笔砚台,挽起袖子,他要亲自为38军写嘉奖令。参谋们感到新奇,都围过来看,有的说彭总的字写得龙飞凤舞,有的说彭总有文采,出口成章。

彭德怀说:“都给我来灌迷魂汤了?我彭德怀几斤几两自己知道,灌不迷糊的。”

嘉奖令很快起草完了,洪学智拿起来看,只见上面写着:梁、刘并转38军全体同志,此战役克服了上次战役中个别同志的某些顾虑,发挥了38军优良的战斗作风,尤以113师行动迅速,先敌占领三所里、龙源里,阻敌南逃北援。敌机、坦克百余,终日轰炸,反复突围,终未得逞,至昨(30日)战果辉煌,计缴坦克、汽车近千辆,被围之敌尚多,望克服困难,鼓起勇气,继续全歼被围之敌,并注意阻击敌北援。特通令嘉奖并祝你们继续胜利!

落款是彭、邓、洪、韩、解、杜。

邓华也看了一遍。

彭德怀问:“怎么样?”

邓华等人都说:“好。”

洪学智说:“那就拿去发吧。”把电报稿交给了方晋。

方晋刚出门,彭德怀稍加思索,又叫:“把电报稿拿回来。”

邓华赶紧追出门去:“方晋,回来!”

方晋跑回来。

彭德怀接回电报稿,铺在桌上,大笔一挥,在后面加了一句“38军万岁”!

司令部的人全都露出惊讶喜悦之情。

洪学智说:“万岁军,这在我军作战史上还没有过呢!”

邓华本想说,这样称呼是不是不合适,入朝作战的不光是38军,打得好的也不光是38军。可他又打消了这念头,彭总在兴头上,他也是要表示赏罚分明啊。就笑着说没意见。

解方说:“梁兴初上回挨一顿熊,也值了!”

彭德怀问:“这么写,行不行?”

邓华等人都笑而不答。

彭德怀笑道:“不表态,就是同意了。”又把电报稿交给方晋:“拿去发了,通报全军,上报军委。”

方晋拿电报稿走后,彭德怀说:“在38军召开一个现场会,让西线的几个军长去一下,总结一下经验。”

邓华说:“很有必要。”

彭德怀说:“叫韩先楚准备一下,我去参加会。”

洪学智劝道:“不行,大榆洞距38军驻地有200多公里呢,沿途到处是敌人撤退时埋的地雷,天上又有飞机轰炸,老总是统帅,不能去冒这个风险。”

彭德怀:“我要去。”

麦克阿瑟要求国内增兵。

这可比要求增加飞机、增加军事预算难得多,马歇尔说美国人舍财不舍命。

参谋长联席会议开得很沉闷,一个个的神情像是在参加葬礼。

布莱德雷对与会者说:“麦克阿瑟希望我们派出大量援兵,否则陆战第7师无法从楚山水库解围,第8集团军和第10军已经没有这个能力了。”

马歇尔说:“难道我们敢把驻在德国的军队开到朝鲜去吗?”

这时,从第二排座位上站起一个中将军阶的人,他中等身材,金色头发,有一双招风耳朵,说不上相貌堂堂,但有一股子威风劲,他就是陆军副参谋长马修·李奇微,他请求发言。

在这些四星上将们面前,他算是晚辈,一般情况他从不插言,今天却忍不住了,且口气有点粗鲁,他说:“我们在辩论上花了他妈的太多的时间了,现在需要行动,为了战场上的士兵,我们应采取行动;为了上帝,我们应该采取行动!对于那些死亡线上的士兵,我们要向上帝负责。”

坐在宽大的桌子四周的二十几个将军用沉默回答了李奇微。

范登堡小声对柯林斯说:“他倒是麦克阿瑟第二。”

布莱德雷说:“休会。”

将军们离座,步入休息厅。

他这话有攻击麦克阿瑟之嫌,而在座的有不少人知道,他应当算麦克阿瑟的学生。

范登堡就有点怀疑他有野心,他知道布莱德雷和柯林斯对他的印象颇佳。

范登堡去休息厅里端了一杯咖啡。

李奇微追上范登堡:“为什么参谋长们不向麦克阿瑟下一道命令,告诉他该干什么?”

范登堡说:“那样做有什么用?他不会服从命令的,我们能怎么办?因为他是麦克阿瑟!”

李奇微大声说:“你们可以撤掉任何不服从命令的指挥官!”

范登堡一脸惊讶不解的表情。

这样露骨地把矛头直指麦克阿瑟,除了几个巨头而外还没有过呢。

结果是休会就没有再复会,喝过咖啡,将军们一个个退席。

白宫外面人声鼎沸,警察也维持不了秩序了。

杜鲁门被外面的喧闹声惊动了,他问新闻秘书:“什么事情?”

新闻秘书说:“一群妇女要见你。”

杜鲁门推开窗子望出去,有上千名老年的和年轻的妇女在白宫门前示威。她们打着各式各样的标语:“我们不要战争”,“还我的丈夫”,“还我的儿子”,“把第1师失败的真相告诉国人”。

杜鲁门烦恼地关闭了窗子。

这时艾奇逊脚步匆急地走进办公厅。

杜鲁门说:“驱散她们。”

艾奇逊说:“警察已经出动了,不过,这样闹下去,不太好,谁都没有办法对付女人。”

杜鲁门说:“那我怎么办?”

艾奇逊告诉他,这些女人是听信了传言,说陆战第1师和骑兵第1师全军覆没了,他劝总统最好去解释一下。

杜鲁门不情愿地说:“好吧。”

杜鲁门一走出花栅栏大门,立刻陷入妇女们的重围中,喊声淹没了一切。

手持盾牌的警察层层设防,好歹把女人们推后一点,使杜鲁门和艾奇逊有一块立足之地。

杜鲁门说:“我们需要面包,没有人需要战争。这我知道,我和你们一样不愿打仗。”

一个女人尖着嗓子喊:“朝鲜战争不是你下命令打的吗?”

杜鲁门说:“是人家先打我们!”

一个老太太尖着喉咙叫:“我们美国大门口没有外国兵啊,杜鲁门,管好自己家的事,少管别人的事吧。”

杜鲁门说:“可我们有道义责任。”

一女人喊道:“让你的道义见鬼去吧,我只要我的儿子。”也有人叫:“总统的儿子为什么不去上前线?”

一个烂西红柿摔在了杜鲁门的脸上。

警察大惊失色,赶紧去驱散人群。

杜鲁门掏出手绢擦着脸上的西红柿汁沮丧地走进了白宫院子。

彭德怀在签署了“38军万岁”嘉奖令之后去看万岁军。

路上很不好走,到处是军车和向前挺进的部队。

彭德怀注意到许多战士光着脚在雪地上走。

彭德怀大叫:“停车!”

唐祥来了个急刹车。彭德怀跳下车,向部队走去,一个军官上来敬礼:“首长!”

彭德怀说:“你是连长?”

军官说:“我是营长赵得贵。”

彭德怀看了看营长的脚,一只脚上的鞋完好,另一只脚上的鞋底子快掉了,张着嘴,露出冻得发紫的脚趾头,用草绳子缠着。

彭德怀问:“你是营长,看着战士光着脚在雪地里行军,你为什么不想办法?”

营长答:“鞋都跑丢了,打仗的时候,上哪弄鞋去。”

彭德怀走过去,蹲下,摸着几个战士的脚,有的冻黑了,有的裂开了口子,直淌血。

彭德怀大叫:“唐祥,找剪子来!”

唐祥从工具箱里找来剪子。彭德怀脱下自己的棉大衣,咔嚓一剪子下去。

人们注视着。

棉大衣剪成了若干方块,彭德怀亲自给一个战士包脚,战士躲来躲去,彭德怀不依,干脆让那个小战士坐在自己膝上。

小战士感动得哭了。

彭德怀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战士说:“我叫彭贵新。”

“咱俩一家子嘛。”彭德怀望着这个脸上有一块黑痣的士兵,眼里也闪烁着泪花。

彭贵新大咧咧地接过话茬说:“你也姓彭?那咱俩该喝一壶!咱姓彭的祖坟冒青烟了!”

彭德怀感兴趣地问:“是吗?何以见得?”

彭贵新一个手指头冲天上指着,说:“咱姓彭的出了个大官,彭德怀,认识不?几十万大军都归他指挥,说一不二。”

彭德怀忍着笑,问:“这么说,你认识那个说一不二的人了?”

彭贵新说:“跟你这么说吧,不跟你吹,我说三更时候见他,他不敢拖到四更,一家子嘛!”

李望、唐祥、谢大川几个人哈哈大笑。彭德怀说:“你省着点吹吧。”一边笑一边走向吉普车。

李望拍了拍彭贵新的肩膀,说:“方才跟你套一家子的人,就是彭老总啊!近在眼前,你还不好好套套?”

彭贵新“妈呀”一声大叫,刺溜一下钻到人堆里再不敢露面了。

到了38军阵地,一进军部门,彭德怀就找梁兴初。

刘西元忙给彭德怀倒水:“到连队去了。”

彭德怀问:“什么时候走的?”

刘西元说:“刚走1个小时。”

彭德怀说:“这人和我犯相吗?他明明知道我来,为什么躲起来?”

刘西元不答,只是笑。他心里比谁都明白,梁兴初是有意躲出去的。

彭德怀还非见他不可。刘西元只得叫一个参谋陪彭老总到113师去找梁兴初。

梁兴初这里仍有零星战斗,枪声时断时续。

梁兴初在指挥卫生队和担架队往后面运伤员,有人报:“彭总到了。”

梁兴初从战壕里蹦出来,迎上去,一把把彭德怀拉到战壕里,按坐地上。“彭德怀说:”吓成这个样子?“梁兴初问:”你怎么可以到这里来,万一在我的阵地上……万一……我怎么向主席交代,我怎么向全军交代?我不成千古罪人了吗?“说着,梁兴初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

听了这话,彭德怀又感动又觉得可笑。在苏区反围剿战斗中,向国民党19路军进攻时,为了鼓舞士气,军团长彭德怀驱策战马,挥舞战刀,一马当先冲向敌阵。事后虽然挨了批评,可战士们拥护他,有人说,有不怕死的官,才有不怕死的兵。

彭德怀拍拍梁兴初的手,说:”看你说得多么严重。其实,梁兴初的命彭德怀的命是平等的,没有区别的。我饿了,有什么吃的吗?“梁兴初猫着腰钻到战壕那头,最后找来了两个镘头,一磕当当响,已经冻实心了。

梁兴初说:”这也没法啃哪?“彭德怀见旁边有几个战士也在啃冻馒头,就接过来,从小战士手里借了一把刺刀,用力一剁,剁成两半,他费了很大力气咬下一小块,用力咀嚼着。

这时炮声哑了,梁兴初大声吼:”打炮,怎么不打了?“不一会儿,一个参谋跑过来说:”坏了,卡壳了。谁也弄不明白。“”我去看看。“彭德怀站起来就朝炮位走去,梁兴初根本拦不住。

彭德怀走到那门迫击炮旁,拉开膛看看,很快找到了毛病,排除了故障。他叫人搬来一发炮弹,亲自投弹上膛,自己去校正、瞄准。

好多战士都好奇地围过来看。

彭德怀亲自发了一炮,一炮击中了前面蠕动着的一辆坦克。战士们欢呼起来,几乎忘了是在战场。有人说:”老总神了!“彭德怀对战士们说:”一点也不神,我在湖南讲武堂学的就是炮科,好多年不摸大炮了,手心发痒。“战士们还都围着彭德怀,梁兴初吓坏了,一个劲央求:”彭总,你快走吧,这不是你呆的地方。“彭德怀说:”别婆婆妈妈的!这也不像万岁军的一员虎将啊!“梁兴初说:”彭老总你坑了我了。“彭德怀说:”哎,你这人!上次批你、熊你,看你那熊样,连饭也不吃,逃走了。这回,喊了你38军万岁,这是我打心眼里喊出来的,你怎么又这德性?“梁兴初说:”胜败无常,万一……万一我再打不好,别人就会拿这当话柄,你还是把‘万岁’两字收回去吧。“彭德怀说:”你看得太重了。我彭德怀也有失算的时候。唐代诗人杜牧有一首诗,叫《题乌江亭》,是说项羽的,我念给你听——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吃五谷杂粮的人,没有不犯错误的,只要我们一生光明磊落,不文过饰非,老老实实做人,对得起良心,就行了。“梁兴初感动地望着慈祥的彭德怀,他说:”想不到,彭总是慈母心肠。“彭德怀瞪了他一眼:”怎么,从今往后,又不怕我了?“梁兴初说:”哪敢啊!上次挨了批,天天晚上做噩梦。“彭德怀笑了起来。

这时枪声响了,有战士喊:”敌人又要突围了。“梁兴初下令:”警卫连,马上护送彭老总走。“彭德怀却推开了别人,拿起望远镜向阵地望。

美国兵的大撤退也是很能摆谱的。上有飞机掩护,下有坦克开路,步行的美国兵是极少数的。但也有弱点,一旦有军车抛锚,后面的就走不动,反而不如步行。

沃克的吉普车在拥挤的队伍中前行。

为躲避一些席地而坐的伤兵,汽车陷到深雪中,用力后退,车轮”纺线“。

沃克的副官泰纳跳下车,对过路的士兵喊:”来呀,帮助推一下。“一个兵说:”哈,车上有两颗星,这是沃克将军的车了!“另一个兵说:”假如这车上再涂上一颗星,不知道还得死多少人。“也有人叫:”将军自己下来推嘛!“沃克气得发抖。泰纳好歹找了几个士兵,费了好大力气把车推了出来。

这时,拄着一根大木棒的萨姆·沃克走来了,他的手上也缠着绷带。

泰纳已经跳上了车,贝尔顿正要启动,有人拼命敲车门。

泰纳骂了句:”浑蛋,敲什么!“贝尔顿却叫:”是萨姆!“又惊又喜的沃克推开车门:”你好吗?萨姆!真高兴你活着,你们的第2师太惨了。“萨姆说:”我的连队,只剩下8个人了。“他苦笑了一下,从军用背包里取出一张卡片,挂到了车座上。卡片上写着”61“。”

生日卡?“沃克惊呼起来,”天哪,今天可不是我的生日吗?12月3号!我61岁的生日。好儿子,你替爸爸想着呢。“萨姆说:”爸爸生日快乐。我希望下一个生日贺卡不在战场上交给您。“沃克很感动,连他自己也记不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了。他拥抱着儿子说:”当然——假如我能有62个生日的话。“他有几分凄然。

萨姆看看表,说:”妈妈现在正坐在西面的阳台上呢。“沃克问:”你怎么知道?“萨姆说:”我写信约好了的,华盛顿时间8点整,我们一起说:生日快乐!“沃克看看表,和儿子同时说:”生日快乐!“沃克对泰纳说:”我们走吧。“萨姆问:”什么地方再见?“”平壤吧,“沃克又更正说,”平壤我们也未见守得住,也许是汉城。“萨姆调皮地笑了:”最好是华盛顿,在温暖的炉火熊熊的壁炉前吃比萨饼,那是世界上最美的事儿了。你去同麦克阿瑟谈谈,叫他别再吹牛,他说感恩节回家,又说圣诞节回家,现在他该再向他的士兵许什么愿了呢?“沃克拍了拍儿子的脖子:”好好干。“汽车在发动。萨姆俯身对司机贝尔顿说:”别开飞车。“贝尔顿说:”可你爸爸喜欢开飞车。“萨姆说:”别听他的,巴顿就是纵容他的司机开快车的人,结果他到底丧命于车祸。“沃克说:”别秊唆了,保重!“车子一溜烟消失了。

并没有人逼迫杜鲁门一定在这种时候召开记者招待会,他本来就讨厌记者。

可是国会听证会上,不少议员对朝鲜战争提出质询、质疑,他想借记者招待会的形式澄清一些误会。

艾奇逊劝阻过他,怕他弄巧成拙,杜鲁门没有采纳他的建议。

前面开的还不错,杜鲁门有问必答,而且借题发挥较多,都是从美国是正义之师、美国必胜的角度说的,而且一直举着联合国的旗帜。

终于有人讨厌地问到中国参战的事了。杜鲁门觉得不能多说,言多必失,又不能不说,他想尽量说得含蓄一些,讲点语言艺术。

杜鲁门说:”我们希望中国人民不再受编,不要再为共产党充当炮灰。“一女记者说:”总统先生,我们更关心怎样结束战争,听说你被一群妇女包围了几小时,你可怜这些母亲和妻子吗?“”当然。“杜鲁门说。

女记者问:”她们的儿子、丈夫死在朝鲜,这过失应当由你来承担吗?“杜鲁门勃然变色:”如果这样,任何一个总统和将军,都应当上断头台。他们是在为国家而战。“又一记者问:”总统先生,你拥有有效手段改变朝鲜战局吗?“他自报家门说:”我是《芝加哥每日新闻》记者保罗·利奇。“杜鲁门说:”我将采取一切手段,使用一切有效武器。“保罗·利奇马上追问:”是否包括使用原子弹呢?像总统在广岛使用的一样?“杜鲁门稍加回避:”我说,包括我们拥有的一切武器。“利奇问:”总统拥有原子弹,是不是总统正积极考虑使用原子弹?“杜鲁门脱口道:”我们一直在积极考虑使用它。当然并不希望真的使用它。它是一种可怕的武器,会杀死许多无辜的老人和孩子。“金丝吉挤上前:”我是《芝加哥论坛报》记者金丝吉,总统先生方才说,正在积极考虑使用原子弹,是这样吗?“杜鲁门不耐烦地点点头:”我说过了,是在积极考虑使用原子弹。“站在他一旁的艾奇逊拼命递眼色给他,杜鲁门发现时已来不及收回了,便语无伦次地说:”

这是由军人们决定的事,我不是处理这类事情的军事当局。“艾奇逊急得扭过头去叹气。

金丝吉穷追不舍:”根据法律,使用原子弹的惟一权力掌握在总统,也就是您手上,不是吗?“杜鲁门说:”谁批准是次要的。“金丝吉问:”这么说,只有使用原子弹是主要的了?是否可以这样理解?“杜鲁门急了:”我无可奉告。“艾奇逊认定杜鲁门捅了娄子。当天英国就有了负面效应。

艾德礼对外交大臣说:”杜鲁门是不是精神错乱了?他怎么可以胡说在朝鲜使用原子弹?“外交大臣说:”这可是合众社、美联社的官方新闻。“艾德礼说:”这在西方世界会引起一阵恐慌,我恐怕要到美国去一次,同杜鲁门讨论一番,如果他固执己见,我们就撤回我们的两个旅。“消息传到东京,麦克阿瑟是另一种反应。他认为杜鲁门是色厉内荏。

惠特尼对麦克阿瑟说:”这次损失太大了,第25师几乎全军覆没,第2师也损失了两个团,当时北援的骑1师距离他们只有1公里,硬是打不过去,中国人顶得太厉害了,让我们的空中优势都失去了作用。“麦克阿瑟愤愤地说:”骑1师,还号称开国元勋师呢,狗屁!笨蛋。“惠特尼说:”杜鲁门说要使用原子弹,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全都慌了。“麦克阿瑟说:”杜鲁门要真有这个胆量就好了。“停了一会儿,麦克阿瑟问:”战报统计上来了吗?“惠特尼说:”我们美军在这次战役中损失24 000余人,李承晚部队12 000余人。“麦克阿瑟说:”告诉沃克、阿尔蒙德,全线总撤退。“惠特尼说:”这不用我们来下令,他们撤退的速度比我们想象的要快得多。“麦克阿瑟拍了一下桌子,拍得烟斗跳起来。

彭德怀正在视察战场,总部传来消息,邓华的车子翻了,头碰伤了。

彭德怀听说不是很严重,就告诉洪学智马上安排他回国去治。

此时他站脚的地方是38军的战场,战斗惨烈到什么程度,一看地上的死尸便知道了。

一些担架队员在往下抬烈士尸体。

所有的尸体经过彭德怀面前时,他都要揭开盖脸的布看一看,看着一张张年轻而又血肉模糊的脸,他很难过。

一个干部拿来一副白手套给彭德怀,示意他戴上。

彭德怀看了看他,把手套扔在了一边。

恰巧一个抬担架的战士摔倒了,跪倒在地,半天起不来。彭德怀走过去,接过了担架。

别人一见,都上来抢抬担架,想换下彭德怀。彭德怀摇摇头,目不斜视地抬着烈士遗体向前走。

人们注视着彭德怀伟岸的背影。

在停放尸体的地方,彭德怀将担架轻轻放下,他看着死者的脸,把手绢拿出来,轻轻擦拭着死者脸上的血,那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

他伸手去摸死者的口袋,摸出一张全家福照片,一封信。

那是一对农民夫妻与儿子的合影。

彭德怀久久地凝视着那张照片。

站在身后的韩先楚、梁兴初等人都肃穆地看着。

彭德怀轻轻展开那封未来得及邮寄的信。

看得出小战士没喝过几年墨水,字写得歪歪扭扭,短信中错别字不少于十个。一个朴实敦厚的农民儿子仿佛在与他那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在拉家常。

爹、娘:

我们是过江来打美国鬼子,你们不要难过,打完了仗我就回家种地。我老是想,我晚参军一天就好了,能把咱家的篱笆夹起来,才夹了一半……泪光在彭德怀眼中闪烁。

他缓缓地站起身,把照片放进信封里,揣进了自己的口袋,他同谁也不说什么,抬起担架默默地向前走。

副师长刘海清想上去替换彭德怀,梁兴初制止了他。

彭德怀嘱咐梁兴初,要好好安葬烈士,修一个像样的墓,别叫当父母的寒心。

梁兴初口中答应,可他办得到吗?这寒冬数九天气,地冻三尺,挖一个墓穴,5个人一天也挖不出来。有时候撤退任务急,连烈士的尸体都来不及收。

但他懂彭德怀的心。有条件的话,应该让他们尸骨还乡。

人们默默地望着抬担架的彭德怀。

彭德怀想起了父亲讲的一桩往事。父亲年轻的时候,和一个朋友到外地去贩米,他的朋友客死他乡,父亲没钱雇船来运尸体,就背着死尸走了几天几夜,背回家的时候,尸首都磨得露出了骨头,他不忍心同伴骨埋他乡……他此时也许为这些烈士不能尸骨还乡而伤感。

人们都默默无语。

放下担架以后,彭德怀站在战场上看着。

他看见有几个人在扒美国兵尸体上的大皮靴,扒下来穿到自己脚上。

还有几个人搜到了牛肉罐头,连忙用刺刀撬开来吃。

一见彭德怀过来,连长觉得丢脸,就赶上来斥责吃罐头的战士:”放下!太不像话了。“连长一脚踢飞了罐头。

彭德怀走过来,看了那连长一眼,什么也没说,又捡起一个美国罐头,拾起一把刺刀,切开罐口,递给两个低着头等着挨训的战士,说:”吃吧。“两个战士捧着罐头,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彭德怀又往前走去,他放慢了脚步,当韩先楚赶上来时,彭德怀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说:”

这就是我们的战士,有这么好的战士吗?可我们让他们挨饿,让他们光着脚,在零下30°的雪地上奔跑打仗。“韩先楚说:”前面部队对后勤供应很有意见,我们的40军,有1个师,几千人饿了两天两夜奔袭10多里,打了个胜仗,仗打胜了,好多人却饿昏了。“彭德怀说:”这个问题要解决。我们没有制空权,咱们国内老百姓勒紧了裤带节约了粮食、肉,可送不上来,大部分叫飞机炸毁在半路上了。“彭德怀说:”我看炒面这东西行,好带,不用生火,可以电告中央,今后供应粮食可以以炒面为主。“韩先楚说:“这是个好办法。”

由于战线南移,志愿军总部也向南转移,解方选中了君子里。

这里也是废弃了的矿山,在山沟里。

彭德怀的吉普车赶到君子里时,见洪学智、解方等人正在组织人修破旧的兵工厂房屋。这里也有些矿洞,人们把破矿车、工具推出来。

彭德怀走过来看了看,说:”司令部不能设在这,离前线太远,再往前挪。我不在这当君子。“洪学智说:”还怎么靠前?指挥太靠前了,情况有突变,会影响指挥的稳定性。“彭德怀说:”你总有理。“洪学智说:”当然。这儿已经很靠前了,金日成住在西浦,离这里也很近,联络方便。“彭德怀说:”那就先在这吧。“邓华和解方走过来,邓华说:”敌人大部分跑过了三八线,四个轮子跑得倒是快。我们的方针变不变?“彭德怀说:”从军事上讲,我们应当追,所谓士气高昂、势如破竹。可是,我们打了两个战役了,没有歇气,战斗减员严重,非战斗减员也不得了,9兵团南方人多,本来不抗冻,又没有足够的棉衣,冻伤了那么多人,我们必须休整一段时间,明年春季再战。“邓华说:”我也是这个意思,写个方案报中央军委吧。“彭德怀点点头。

12月6日,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光复了首都平壤,这当然是一件大事。

平壤易主,有人欢乐有人愁,华盛顿不得不再考虑麦克阿瑟的意见,战争毕竟是他在指挥。

在参谋长联席会议上围绕着是否轰炸中国本土的问题争论不休。

布莱德雷对参谋长们说:”麦克阿瑟又提出了四点建议,要我们答复。“柯林斯说:”封锁中国海岸,轰炸中国工业基地,派蒋介石军队入朝作战,这都是老生常谈了,能解决问题吗?“范登堡说:”总统说要使用原子弹,这个冲击波还没完事呢。“佩斯说:”是的,听说英国下院闹得厉害,工党议员一百多人签名请愿,声称艾德礼如果对杜鲁门使用原子弹给予支持的话,他们就退出工党使工党垮台。“柯林斯问:”艾德礼不是飞来了吗?“布莱德雷说:”现在,杜鲁门和艾德礼是难兄难弟了,美国要求弹劾总统的呼声也高起来了。“艾德礼在午餐会上并没有急于说反对使用原子弹的事,他们斯斯文文地吃着法国菜,先是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谈伦敦的大雾,说苏格兰的威士忌没有从前好喝了。

后来话题涉及到了中国。

艾德礼说:”也许,让中国参加联合国是个好主意。他们便会放弃武力。“他的意思很明白,把中国拘到联合国的”方圆“中。

可杜鲁门认为,中国真的进了联合国,与苏联一唱一和,会更加不服天朝管。

杜鲁门切了一块熏鱼放在口中,说:”绝不能让中国进入联合国。“艾德礼说:”亚洲对我们有好感是重要的。“艾奇逊说:”美国的安全更重要。“艾奇逊甚至想说:”你既然这么想获得中国人的好感,干吗不把香港交还人家呀?“毕竟感到这话太刺激了,就没有说出口。

杜鲁门喝了一口酒,说:”朝鲜战争还要打下去,今天的消息,中国军队正在进攻平壤,如果他们占了平壤,他们会不过三八线吗?“艾德礼说:”双方如果稳定在现在的三八线,我看寻求停火也许是明智的。“杜鲁门说:”前提是我们必须是战胜后的停火。“艾德礼说:”有传闻说总统先生在积极考虑使用原子弹,我希望是新闻媒体的以讹传讹。“杜鲁门说:”如果这消息已经危及到你们工党政府的存在,我想,就不使用原子弹吧。“他的承诺是通过玩笑的口吻传递出来的,虽不太严肃,艾德礼仍然觉得不虚此行,至少他的椅子要安稳多了。

一家外国通讯社报道说,1950年年底,北京全城飘散着炒面味儿。

这一点都不夸张,还有另外的景观。

许多老太太、妇女们在赶制棉军装,有的在做鞋垫。

学校里,学生们在做慰问袋,牙刷、牙膏、笔记本是慰问袋里的主要物品。

农村,到处是晒好的干菜,茄子干,豆角干,一麻袋一麻袋装上车,上写”支援抗美援朝“。

大街小巷到处是”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标语。

中南海也不例外,户外支起了巨型大铁锅,火光熊熊,周恩来挥动大铁铲,正和中直机关干部们在炒炒面。

刘思齐扛着一袋子面粉走过来,放到地上。

她问:”周叔叔,信和药给他捎去了吗?“周恩来忙说:”哦,捎去了,他很高兴。“刘思齐像在等什么,见周恩来回过身又忙着去炒面,不得不问:”他……他没给我写封信来?“阴影笼罩了周恩来的脸,但他很快克制了自己,说:”信使说,他本来要写的,信使回来得太匆忙,只好下次再带了。“明显的失望爬上了刘思齐的脸。她低低地说了声”谢谢“,走了几步,又回来:”周叔叔,那信使家住哪儿,叫什么?我想去见见他……“周恩来想了想说:”我也不清楚,回头我打听一下,好不?“刘思齐垂着头走了。

望着刘思齐远去的背影,周恩来十分难过。

炒了一会儿炒面,周恩来叫秘书出去问,章汉夫回来了没有。他奉周恩来之命又一次会见印度驻华大使潘尼迦。

这一次是潘尼迦主动请求会见的。潘尼迦把一沓文件递交给章汉夫:”这是一项倡议条文备忘录,这是13个亚非国家联名提出的,希望贵国政府能慎重考虑。“章汉夫看过,说:”我明白了,你们传递了这样一个信息,建议我们先在三八线停火。“”是的,“潘尼迦说,”这是所有非欧美国家提出来的,不能说是支持美国的。如果中国肯宣布不越过三八线的话,则会得到道义上的支持,我们将向安理会提出这项建议。“章汉夫说:”谢谢大使先生,我将向我的政府转达。“章汉夫离开外交部,马上到中南海西花厅向周恩来汇报。

周恩来拿了潘尼迦的那份文件马上去见毛泽东。

毛泽东对周恩来说:”早不提晚不提,美国败过三八线去了,13国来了这么一手。可能他们的动机是好的,可我们不买这个账。“周恩来说:”要害是先停后谈,等到美国喘匀了一口气,又会翻脸不认账。“毛泽东说:”1946年马歇尔来中国调停,玩过这种把戏,这个亏我们是吃够了的。“周恩来说:”我准备约见一下印度大使,向他们提几个问题:为什么13国不反对美国对中国和朝鲜的侵略?为什么美国打过三八线的时候13国不讲话?为什么13国里还有菲律宾?

菲律宾是向朝鲜出兵的国家,它有什么资格充当中间人?“毛泽东哈哈大笑:”深刻,可谓入木三分。不过潘尼迦还是一番好意的,不必伤他。“周恩来说:”现在,我们越不越过三八线的问题,必须重新考虑了。“毛泽东说:”从客观上讲,彭德怀暂不过三八线是对的,现在13国提案杀了出来,客观上满足了杜鲁门的愿望,可借机把我们限制在三八线以北。由此看来,必须越过三八线。立即电告彭德怀,取消休整,克服一切困难,立即发动第三战役,打过三八线去。“周恩来说:”何况,三八线自从麦克阿瑟粗暴地越过它向北进犯,事实上已经不存在了。”

志愿军司令部里炉火正旺。

李望抱来一大捆报纸。

彭德怀走过来翻开报纸说,”咱这不是看新闻了,半个月的报纸一齐来。“洪学智等人都来拿报纸看。

这个说:”嘿,这篇文章写得棒!把38军写神了。“那个说:”说我们的高射炮百发百中,吓得敌机不敢来轰炸,这可有点吹牛皮了。“李望把一张报纸推给彭德怀,说:”彭老总你看,这篇战地通讯写得挺好。“彭德怀拿过来看,大字标题是《彭大将军临危受命,驰援朝鲜旗开得胜》,署名是前线记者康乃馨。

彭德怀皱了一下眉头往下看。

李望说:”你看标题,多有气魄。“彭德怀说:”我看是拉大旗作虎皮。“他认真地看了一会,甚至用红蓝铅笔在字里行间勾画了几笔,然后问:”这个康乃馨是男是女?“李望说:”这可没人知道,前线记者有得是。“彭德怀说:”小资味儿。文章里也充满了小资味儿。康乃馨是西方人最喜欢的一种花吧?这名字起得一股脂粉气。“洪学智说:”你这未免形而上学了吧?还没见到人,怎么就扣了一大堆帽子?“彭德怀笑起来:”历来是文如其人嘛!你们有机会让这位康乃馨同志到我这来一下。也别特意来,顺路就行。“李望说:”好吧。“他想了想,斗胆地问:”彭老总不是想狠狠训训这个记者吧?“彭德怀说:”也不一定是训。这个记者倒是挺有文采的。交个朋友总可以吧?我彭德怀学问不大,也附庸风雅一番嘛。“李望说:”谁说老总学问不大,你经常把我们几个考住。“彭德怀大笑:”井底之蛙!你们是没见过大世面,以为彭德怀就一手遮天了。其实,山外有山,人上有人啊。“李望说:”你这一说,我也得见识见识这个康乃馨了,彭老总这么器重的人不多呢。“这时政治部主任杜平来了,他认识康乃馨,他告诉大家,这康乃馨是个女的,是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女孩子。

李望脱口说:”这可得见识见识!“杜平说:”想入非非了吧?怎么一听说漂亮就动心了?“人们大笑,李望闹了个大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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