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在女子那布满仇恨和杀气的面容之上、在她眉心的位置,突然闪现出一个白点。
纸一般的惨白,带着冷酷和狠厉的意味,越睁越大,像是额头上只有眼白的第三只眼睛。
宿剑怀不再迟疑,倏然一剑刺了下去。
正中眉心。
女子嘴巴一张,好像要大大地惊叹一声,瞪着双眼倒地,死了。
宿剑怀拔剑之后,蹲了下去,转动剑锋,从女子眉心位置的脑骨上,剜出一个类似白色小纸丸的东西。
他以剑尖挑着,凑近到眼前细看。
这东西很柔软,但它却在坚硬的脑骨中开辟巢穴,存活下来。
这东西可能长了两三年的时间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萌发的呢?
也许是这女子看见她父母杀人劫财、然后还要剥皮饮血的某一个深夜吧。
想到这里,宿剑怀的嘴角闪过一丝冷酷而嘲讽的意味。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长在脑骨上,也许,它以后还会钻入颅腔,慢慢将这个女人的大脑占为己有。如果是这样,那么他猜想——此女将来可能会人性全失,其凶残和贪暴,必然远远在她的父母之上。
宿剑怀望着女子那端庄正气的面容,摇摇头,轻轻叹息了一声。
人不可貌相。
画虎画皮难画骨。
他再次坚信这一点。
深深的倦意从某处奔涌而来,他不由得打了个无声的呵欠。
这一路上,他没有一个晚上睡得踏实。
因为每个晚上,都有可能面对今晚的局面。
好在事情已经接近尾声了。
从现在到天亮,至少还有两个时辰吧,应该好好睡一觉。
必须的。
他近乎一无所有,但还是要适时地善待一下自己,犒赏一下自己,因为明天的太阳,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得到。
他关上房门,伸了个懒腰,很享受地躺床上了。
这回他是真的睡着了。
虽然只是浅层次的睡眠,但这已经很难得。
至于房间里一家三口的尸体,他当然也没有去处理掉。
没有这精力,也没有这必要。
这年月,谁还在乎这个,谁还管得了这许多。
天刚麻麻亮的时候,小客栈后面的山路上,一个瘦小干瘪的男人推着一辆独轮车过来了,车上的两具尸体,是店主夫妇的。
这个干瘪男人是客栈里唯一的佣工,做了有五六年吧,现在熬出头了。
虽然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他推得满头大汗,但满脸仍是难以掩藏的兴奋和激动。
客栈收拾干净,以后就是他的了。
不仅如此,连媳妇他也一并找上了。
回去他就把店主女儿的尸身交给汪老头,三天之后,汪老头应该就能够把一个活人还给他了。
虽然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起死回生,但总比没有好。
像他这样的男人,这辈子能找到一个回生人做老婆,就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这话是汪老头有一次对他说的,他完全认同。
大家都称汪老头为纸仙。
回生人就是经过纸仙做法以后、得以重生的死人——刚死的、年轻的、尸身仍然比较完整、机体仍然蕴藏着活力的死人。
当然,这里所说的重生,其实就是重新变成一个能够动弹的活物。
汪老头的价钱可不便宜,但干瘪男人有时实在熬不住了,以前也去找过汪老头两回。
不过那时没能做成这桩买卖。
首先当然是价钱原因。干瘪男人在客栈做工的酬劳,就和他的身体一样,已经被压榨到精细无比的程度。因而,汪老头的要价就等于是要他的命。
其次就是他始终放不下店主的女儿。
他忘不了第一次见到店主女儿时的情景,那时她才十六岁吧,在早春的暖阳里,像枝带着露水的花骨朵一样。
这么多年如果不是因为她,他还会一直呆在客栈里吗?
到外面做条野狗也比在客栈里强吧,野狗有时还能在路边刨出些意外的惊喜呢。
想到这他不由得心生愤恨:昨晚那小子真他娘的狠,老子苦苦等了这么些年,做梦做了这么些年,被你一晚上全毁了。王八羔子的,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再回到这地方,别再让我看到你!
不过转念又一想:如果不是因为那小子,自己这辈子连店主女儿的衣角都沾不上吧?瞧她平日里看老子的那副眼神,那是在看人吗?那是在看一泡屎尿吧?而每当曹公子这个败家玩意出现在跟前,她那又是啥眼神······
干瘪男人干瞪着眼,回味起那些他曾经偷窥到的暧昧、以及他由此臆想出来的种种香艳,突然觉得身上躁热起来,立即停止了所有无谓的思虑,吞了一下口水,加快了行进的脚步。
终于到了。
这是一处斜坡。
周围是高山,下面是深沟,很隐蔽,很保险。
这里,正是店主夫妇以往的抛尸之地。
干瘪男人停下车,又拖又拽,将这对老夫妇的尸体扔到深沟里。
完事了,他望着下面那些散乱的尸骨,边喘气边想:听说书人讲,冤家到头终聚首,这他娘的就叫报应吧?
深沟里,很快窜出几条野狗,围着新到的尸体打转。
不过它们摇着尾巴嗅了嗅、舔了舔之后,并不下口,呜呜叫着,徘徊观望片刻,最终还是拖着尾巴离去了。
“野狗都不吃。”干瘪男人怪笑着,觉得心里挺痛快。
他简直想感谢一下杀人的宿剑怀了。
他推着独轮车往回走,嘴里哼着小曲儿。
今天的结局他从来没想到,太美妙,以后的日子会快活得不得了。
一想起藏在床底下的他未来媳妇的青春肉体,他哼得更加肆意。
一道黑影从路边冲出来,一刀扎在他腰间。
干瘪男人刚刚惨叫一声,第二刀又扎来了。
干瘪男人看清楚了,是曹公子这个小白脸,他是店主女儿的未婚夫。
曹公子把定干瘪男人,凶猛地捅着,面容挺狰狞。
干瘪男人痛得叫不出声了,脑袋靠在曹公子的肩膀上,呆滞地盯着对方背上的一卷薄毯,吃力地问道:“你,你,你昨晚又约她了?”
曹公子点点头,笑得有几分邪恶。
干瘪男人含糊地骂了一声:“*你娘!”
头一歪,气绝。
曹公子笑容凝固着,继续捅,并且有越来越亢奋的势头,似乎是要把昨夜没达成的好事找补回来,把憋了一晚上的邪火发泄干净。
他早就想宰了这个干瘪男人,因为这个猥琐男像一只令人厌憎的老鼠,时刻都躲在阴暗角落里、觊觎属于他的美食。
最重要的是,让他花费了不少银两、消耗了不少心血的那个小仙女、小妖精,从今以后再也回不来了。
他狂捅。
此时的天色已经明朗,但山野间仍然游移着一层雾岚,在旭日的照射下,显得颇为梦幻,加之一派青山绿水的烘托,这偏僻之地,也别有一番幽美的韵致。
只是在此所发生的人和事,却的确是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