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房间。
我没想过会再见到他,尽管现在我们都在上海,思绪又渐渐飘回到那个苍白炎热的夏天和静悄悄的病房。
方家的确是上海的权贵人家,一家都是在法律界出了名的人物,特别是方正轩,屡次被称为上海最年轻最有前途的律师。正因为他们的能量才能使得我一个人可以独占一间病房,这对普遍大医院的就病率可以用火爆来形容的现实来说可不是只要有钱就能办得到的。
我已经记不得当初的自己是怎样把离婚说出口的,唯一还能清楚的回想起来的是方正轩没有波澜的眼眸,就好像一滩死水,不管我如何拼命搅动它都不会起丝毫波澜。可能当时的我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可以看见他的挽留,甚至哪怕一点失态都好。
呵,我高估了自己。
和方正轩的认识算是一个小小的误会,初到上海工作的我和夏露跟另一个在律所实习的政法系女孩儿在上海租了那个旧小区的房子,虽然生活辛苦但是也充斥着让人满心欢喜幻想着的未来。
谁知和我们同住的女孩儿被上司骚扰,整日哭哭啼啼的样子让我和夏露十分看不过眼,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我们誓要为她出一口恶气。
那晚我们灌了一瓶牛二,借着几分酒胆,埋伏在那个上司住的公寓大门边想好好教训这个猥琐上司。
唉,夏露真是个傻大妞,恍恍惚惚看着正要进公寓的男人似乎和照片上的有几分相似,冲上去就拿酒瓶往人头上砸,我看着她动手了自然也不甘落下,两个女酒鬼便对着那个男人又踢又打,室友女孩儿根本拉都拉不住,最后惊动了公寓保安,还把我们扭送到了派出所。
那个男人自然是方正轩,那时候我们才知道认错了人,可七分酒意上头的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还记得我还一脸认真的‘调戏’方正轩‘窈窕君子,淑女可求?’,最后还是他哭笑不得的把我们送回了家。
我好像还看得清当时方正轩无奈又可笑的表情,可不知什么时候起,我们总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没有温暖的微笑,也没有愤怒的眼神。
什么都没有。
我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当初的相遇好像一个巨大的笑话,冷眼讽刺着现在的我。
我和方正轩的婚姻可能注定会失败,再我知道他拥有的一切后,我那疯狂的自卑就变成了所谓的自尊心,清高的不愿低下‘高贵’的头颅,不肯表达一点对他的患得患失。起初,我并不知道他的背景怎样,只是知道他是个能让大多数女人为之倾倒的男人。
正因为知道他的出类拔萃,我怕他会觉得我是个自私又小气的女人,所以我对他的事从来不多加干涉。
我们交往这么多年,知道我存在的人少之又少,不是他不愿意让人看到我,而是我不愿意成为人们口中那个‘傍上大款的女人’或者‘手段高明’的女人,尽管在我们婚礼当天,我照样听见了比这难听一百倍的话。
手机铃声打断了我的回忆录,我接起电话才发现是陈镇,“喂?”。
电话那头的他沉默了一阵继而又响起他充满活力的声音,“茴姐,要喝酒吗?”
“我.”。
“啊!我已经到你房间门口了,就这样!”他打断我的拒绝的速度和他挂断电话的速度一样快,继而门铃声响起,这样充分准备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临时起意。
我擦干眼泪又整理了一下自己才起身打开了门,他对着我拿起装着啤酒的袋子晃了晃,笑容满面的样子让我把回绝的话又咽了回去。
“茴姐,你房间的夜景真好。”他边说着边侧身挤过我进入我的房间,并且迅速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坐下,露出讨好的笑容。
我总是对这个带着阳光笑容的年轻人没办法,“只能喝一点,要早点回去睡觉。”
“知道啦。”看着他一副得逞的得意样子,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陈镇来的时候顺手放了一张光碟,是莫文蔚的老歌。
莫文蔚是我最喜欢的歌手,她对爱情的诠释总能让我找到自己的影子,三十岁女人的寂寞和无奈,不是不想和女孩儿一样的用大哭大闹来发泄自己的疼痛,而是痛久了,痛就变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哭不歇斯底里,也笑不欢喜快乐,只剩下痛和寂寞陪自己一起云淡风轻。
就像她歌里唱的那样‘这歌里的细微末节就算都体验,真要好几年。’爱情也是这样,要体会它的细微末节,经历过让你成长的爱情才能够从女孩变成女人,尽管这并不一定是好的转变。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静静的坐在沙发上听着莫文蔚用低低的嗓子哼着她的看似无谓的爱情。
“茴姐,我喜欢你。”
我说不出话来。
陈镇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看得见他泛红的耳尖,“茴姐,从我刚来公司我就喜欢你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羞涩。
被陈镇表白的感觉与其说是惊讶倒不如说是惊吓,对陈镇更是毫无男女之情,他就像是个温暖的弟弟,让人格外容忍他的任性。
我叹口气又拍了拍陈镇的头,企图劝解他,“你要知道,你还年轻。”
“我知道!可是茴姐,你只比我大4岁而已。”
“王茴,我一直都想这么叫你。你肯定不知道,你的眼睛会说话。我其实来公司上班之前见过你了,我去医院看朋友的时候,看见你一直看着窗外流眼泪,什么话也不讲,那时候我特别奇怪到底你经历了什么让你这么难过,后来,又和你变成了同事,我就在想,这肯定是老天给我认识你的机会。”
陈镇说的医院是我刚和方正轩离婚后,我一刻也不愿意在上海多待,拖着本该坐月子的身体到了C市,也在C市的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只不过我没想到会在那里遇见陈镇。
我第一次听见陈镇叫我的全名,他总是嬉皮笑脸的喊着‘茴姐,茴姐’,我也是第一次听见陈镇这样正经的语气,也是第一次,被他话语里的力度冲击了我的神经。
“陈镇,我结过婚了。”
“我知道,可你已经离婚了,现在离婚不算什么的。”他抬起头,急急为我找着借口,离异的事我从来没有隐瞒过倒也算是公司同事皆可知的事情。
“我还有过孩子,只是判给了前夫。”
他的脸就像川剧变脸一般,由涨红迅速变得惨白,动作也定格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我叹口气,拿起酒杯仰头喝了一大口,酒精化合物刺激着我的喉咙,让我即将说出口的话也变得苦涩,“陈镇,你是个好孩子,也许你可以接受我,但你的父母你又准备怎么办?你是可以自由的选择你的爱情,可这是在不违背你父母底线的基础上,娶一个‘残花败柳’你的父母会同意吗?”我顿了顿,“我相信你父母都和你一样是善解人意的人,可你不能因为他们的善解人意而做出伤害他们对你的爱。”
他似乎很难以接受我形容自己为‘残花败柳’,可事实的确如此。
看着他想为我解释可找不到理由的样子,我忽的觉得有点难堪,没有理由能够扭转我现在的样子和身份,不管现在风气如何开放,我始终是一个离过婚又有过孩子的女人。
以前的我和方正轩在一起的时候希望自己不要成为他人议论的焦点,可老天偏偏要和我开玩笑,我越想变成普通平凡的人它越是把我推向众人的对立面,还是遭人唾弃的一面。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陈镇有一张带着浓眉大眼的帅气脸庞,总是让人感到心情愉快,可现在,这张脸紧紧的皱着。
“接受吧,我说的是事实。”
对于他的感情我很感激,但因为这份感激介入他的爱情不是我该做的决定,他拥有更多的选择,贸然的因为我的寂寞和感激接受他,只会让他落的和我一样的下场,我不愿意。
最终,他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看着我的眼睛道:“王茴..”
说完,便起身走了。
我不知道他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今晚的一切表现都让我十分惊讶,就好像自己的弟弟突然进入了叛逆期,不听人劝,总是一意孤行的做着任性的事,我又着急又无可奈何,现在能做的,我想只有等他的叛逆期慢慢过去了他就会懂事了吧。
今晚发生了太多的事,再遇方正轩,陈镇的表白,每一件都让我心力交瘁。
陈镇可以当作他的年轻冲动,至于再一次和方正轩偶遇,我不得不悲哀的承认,我从来都没有放下过他。
尽管我们已经分道扬镳。
尽管他已经重新步入新的生活。
而我,还在以往的深渊中苦苦挣扎。
我不得不借着酒精来麻痹自己,否则我根本无法入睡。醉倒在沙发上,我泪眼朦胧,嘴里低低呢喃着他的名字。
“方.正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