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晌午,秦千叶醒来之后,发现袁轩已经不知去向,心内不由有些戚戚然,好不容易遇到个意气相投的人,却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若不是自己宿醉,还真以为是一场梦。只盼望着日后还能再见罢。
离开酒店之时,秦千叶方记起自己身上没钱,心想去和老板说一声,待自己去城外打些野物还他不迟,没想到他还未开口,那店家便告诉他酒钱袁轩早已结清,尚有一字条给他。
秦千叶接过一看,上面写道:“酒醒时,弟睡正酣,实不忍扰,故独去,勿怪。”
他本是心地单纯之人,即便袁轩不言,也不会认为他有轻视自己之意;当下只恨自己酒醉贪睡,错过知己,心中好生后悔,却也无法了。现在他只想早点到达北邙山,一则可以见到久别的叶恨秋,二则如今他已经炼体大成,希望叶恨秋能够教给他更高深的心法,修炼有成,完成夙愿。故赶路甚急,为此常会遇些偏僻山路,错过宿头,自不必说。
人最怕什么?
有的人怕死,有的人怕痛,有的人怕鬼,有的人怕离别,有的人怕失败,有的人怕回忆,有的人怕唱歌,有的人怕生孩子,有的人怕吃肥肉!
人人都有害怕的东西,秦千叶是人,自然也不例外。
这世间本就充满着这种无可耐奈的事!就算你尽量躲避,防备,那些让你害怕的东西还是会逼人而来。
这一天秦千叶又错过了宿头,只好在荒郊野外独自前行,幸好他自小常住深山,锻炼了胆子,所以即便一人在夜中行走于荒野,也不怎么害怕。只是不知为何,今晚他突然生出一种浓浓的不安之感,只是现在处于这种境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这样冷冽的天气,要是在这样的地方露宿睡上一晚,即使不被毒虫咬死,冻也要冻死了。
走着走着,不知怎的,竟突然起了一场大雾,如此一来,秦千叶心里的不安之感更加强烈。“怎么会莫名其妙的起雾呢,”他心中一动,不由打了个寒战。
想到当日在石城遇见碧罗天时,自己练武十余年,竟是丝毫无还手之力,至今仍是心有余悸。“难道会这里碰到什么妖魔,那就糟糕了,”秦千叶一边小心的慢慢前行,一边轻声的自言自语。
越往前走,雾就越加浓厚,而且其中隐隐的透着一股腥味。“糟了,这次怕是真的碰上什么妖物了”,秦千叶开始有些心慌,毕竟自己心愿未成,便丧命于妖魔之手的话,岂不是太不值得了么。
正在秦千叶忐忑不安之时,耳际突然传来一阵阴森森的厉啸声,那声音如哭如泣,铺天盖地而来,端的可怖至极,仿佛发自地狱幽鬼一般。接着几声锐啸,便只见到有几条亮光冲霄而起,在空中追逐,只是雾太大,看不甚清楚。秦千叶又打了个寒战,心道:“这莫非便是鬼火么,听刚才那哭啸声,这次定然是碰上了恶鬼。哎,我一个血肉之躯,要是碰到这些鬼物,怕不要被它们吃个精光了。”秦千叶原本以为自己已是天不怕地不怕了,没想到此时两条腿竟然有些不听使唤起来。这也不能怪他,人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本就比对已知的东西强烈的多,这便原本是人性脆弱的一面,他怎能不怕。
转念之间,只听到那厉啸声越来越尖锐,越来越飘渺,仿佛无处不在,无处不有一般。突然之间,秦千叶觉得十分难受起来,随着那厉啸声的变幻,仿佛头都要裂开来一般,在那声音的牵引之下,那些悲痛的往事刹时涌上心来,在此时仿佛的变得益发清晰强烈起来,母亲跳崖,父亲生死难料,祖父商仲之逝,还有商无泪那幽怨的眼神……,闪念之间,竟让他产生了一股求死的冲动,此刻,他的心突然完全空了一般,仿佛觉得自己孤伶伶存活在这世间,已经没了任何意义……
他倒转手中长剑,对准自己的胸膛,他的手开始微微的颤抖,汗涔涔而下;就在他决定刺下去的那一刹那,胸口突然传来一股强烈的凉意,令他清醒过来,这凉意正是那青玉所发,原来此玉自从经碧罗天一役后,似乎是对红玉生出了感应。即便不用盒子盛放,凉气也不外泄,秦千叶怕他丢失,干脆用丝线悬于胸前,没想到倒救了自己一命。这九天玄玉本是世间神物,本就是邪魔外道的克星,此时见主人有难,有通灵之处自是不奇。
只说秦千叶清醒之后,想到适才举动,吓得亡魂皆冒,连忙狠狠的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叹道:“秦千叶啊,你的心愿还没有完成,怎能就死呢。”其实他也十分奇怪,自己一向坚忍,怎会因为突然想起那些事情而去寻死呢?莫非是因为那怪异的鬼叫声么?幸好这青玉通灵,否则真是死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哎,怎么人死了化成鬼还这么奸诈呢,居然想要骗我去寻死,当真可恶的紧。这时,秦千叶却突然得意的笑起来,只因为他还没有死,在他看来,能活着总该是件开心的事。
一个人只要心中还有梦,心便不会死,心不死,即便没什么九天玄玉,又怎会真去寻死呢?待那性命攸关之时,总会清醒,这便是人性了。
经过刚才的生死转念后,那厉啸声虽然仍觉得有些刺耳,但他已经可以不再受它控制了,他性本坚忍,又有青玉相助,摆脱自是不难。他的信念更加执著,突然不再害怕了,因为这一切已然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他想看看,这个发出鬼叫声的东西到底有多厉害。于是他鼓起勇气,又慢慢的朝前走去。
大约又走了百步之遥,秦千叶终于能够看清楚那团火光了,哪里是什么鬼火,分明是三件发光的兵刃,一红,一蓝,一黄;红色的是一把剑,正在被两件奇怪的兵器缠斗,那奇怪的兵器呈半月形,好像是一把没有弦的弓。它们在空中缠绕追逐,斗得甚是有意思,飞剑腾上腾下,有时如虹,瞬间即过,有时又如奔马,轰隆而至,只是那蓝黄两弓似乎是合力攻击那红剑的,却不知故,它们要是落单时一碰到红剑,立刻便逃,若是双弓合一,那红剑似乎便抵不住,如此循环往复,那红剑虽然如出海蛟龙,但时间一久,似乎被两条巨蟒缠绕,渐渐筋疲力尽,有些招架不住了。
秦千叶见罢,不由大吃一惊,心道,莫非这是修道者在斗法么。
正在思索之间,突然听到“哎”的一声,秦千叶吃了一惊,连忙寻声前去,方发现有一个身穿长袍的男子坐在那里,地上隐然有一些血迹,好似刚受了伤,显然刚才那“哎”的声音由他所发。此时只见那红剑围着他转来转去,却一直不离太远,总是在那紫袍人头顶的上空游转。秦千叶心道,莫非他便是这剑的主人么。他既然是修道者,怎会独坐在这里呢,竟然还受了伤?那伤他的人却看不见。
那人吐了一口血之后,厉啸声似乎越发尖锐了,好在秦千叶已经习惯,竟然能充耳不闻。但那紫袍人却似乎极难忍受,随着那声音的不断变化,那人终于又连连喷出几口血来,脸色极为难看,大汗淋漓,好像极为痛苦一般。
秦千叶心道,莫非他也和我刚才一般,会抵不住那声音而产生许多悲痛的念头,以致去寻死么。可是他是修道者,怎会也抵挡不住?正在秦千叶思索之间,只听得那人大呼一声,又喷出一口鲜血来。秦千叶见状,再也顾不得其它,大声喊道:“前辈,你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