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永远都记得当年:
她四岁的时候,爸爸就出车祸去世了,在她的印象,爸爸是一个模糊又遥远的存在。
妈妈独自挑起了家庭的重担。爷爷很早就去世了,只留下奶奶。但是慈祥和蔼的奶奶在她七岁的时候,也离开了人世。
爷爷奶奶就是爸爸和姑姑两个孩子。但是很不幸,姑姑十年前报名参加入伍,牺牲在了第一线。她甚至没有见过这个让家人自豪又心痛的姑姑。而妈妈,是孤儿。
她一直过得很好,吃穿用度不愁。她和妈妈住着装修好的老屋,过着丰衣足食的日子。因为妈妈一直很努力地工作。她也从来没有改嫁的想法。
自从奶奶过世后,妈妈就更加努力赚钱。她很小就明白,那钱,是来之不易的。只有她和妈妈相依为命。
可是,好景不长。她才九岁,妈妈有一次昏倒在工作的地方。她知道消息,匆匆忙忙地赶到,她却听到了,医生和妈妈同事的对话。
妈妈是长期劳累过度,肾本来就不好。如今,演变成了肾衰竭。
需要三十万的手术费。而妈妈死活都不愿意卖房。她流着泪跟她说:“你爷爷奶奶走了,给我们留下一栋老房子。不说我们以后能不能把房子买回来。你爷爷奶奶和你爸爸留下来的东西,不能败在妈妈的手里!这病我宁愿不治!”
她小小的年纪,完全不懂。但是,她懂得一个道理,她们的房子绝对不能卖。
可是在这种时候,她们去哪里凑三十万。她只有一遍一遍地蹲在医院的墙角哭,一遍一遍感受绝望的蔓延。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她遇见了文媛。
她才七岁。跟在一个很年轻,看上去才二十岁左右的女人后面。女人穿的很亮丽,打扮很时尚。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来这种一般的医院。不明白她和文媛是什么关系。妈妈吗?不像。应该是亲戚吧。
她不知道她们的关系。只知道,文媛穿的很漂亮。蓬蓬的公主裙,粉色的小皮鞋。一头棕色微卷的头发。像个洋娃娃。白白嫩嫩的皮肤粉嫩可人。
吸引她的,是她漂亮的小裙子。在田甜印象里,她没有过那么漂亮的裙子。
文媛察觉到她在看她。离开房间。走到她面前。
“你好,我叫苏文媛。”
她那时不姓普罗米修斯,姓苏。她的声音软软柔柔的,像学校广播的歌声。
比她大两岁的田甜却看起来怯怯的,没有文媛大方。“我,我叫田甜。。”
“我七岁了。你呢?”
面对她的微笑,田甜笑不出来。“我马上就十岁了。”
比文媛大两岁多,但就比文媛高小半个头。
“你也是陪别人来看病的吗?”文媛是陪苏小朵来看病的,她有点不舒服。眼睛瞥了一眼在房间里的女人。
田甜想到妈妈还躺在病床上。“我妈妈住院了,没钱治。。”
想到这里,田甜就止不住地掉眼泪。她没有爸爸,奶奶也没有,现在,她也要没有妈妈了。可是,可是她不想变成孤儿。。可是,可是,她上哪里找钱。。
田甜垂着头,眼泪哗哗地掉。“我不想妈妈死掉。可是手术费要三十万!好多好多钱!我真的不想没有妈妈。爷爷奶奶都没了。我不想做孤儿。。我不想做孤儿。。那种没人要的野孩子。。”她越说越激动,越大声。走廊路过的人纷纷看她们俩。
文媛皱着眉,上去伸手抹她脸上的眼泪。“不要哭了,不要哭了。。”但是在文媛的脑海中,她跟着苏小朵,有吃有喝。住着大房子,有很多新衣服。不懂得钱的概念有多重。听到“孤儿”这两个字,她的心也揪了一下。孤儿就是没爸没妈疼的孩子。就像街上的流浪狗,连家都没有。这些是朵朵说的。
田甜还是哭,抓着文媛的裙角,小声地哭。
文媛把她拉到走廊上的凳子下坐下。“不要哭了。。”她实在找不到什么安慰人的话。
“我有钱。我给你!”文媛觉得自己应该有钱。她没有,苏小朵有!
田甜抬起双眼,满含希望。“你真的有吗?”可仔细想,一个七岁的孩子怎么会有三十万高昂的手术费?可田甜想不了那么多,只要妈妈能活下去。
文媛猛地点头。“我有!”
田甜拉住她。“可是,我要三十万!”
那个年纪的孩子,还是天真的。三十万这样天价,文媛怎么给的出。就算她家很有钱,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文媛那是也不懂三十万是多少。可是她每次都有五十一百的零花钱,她也攒了好多。
在2003年的时候,五十,一百的零花钱对于田甜来说,完全是很多很多。
她一个学期的学费是六百。一次零花钱是五块。
文媛的身价绝对是比她高出十倍。
这个时候,苏小朵出来了。看见文媛和一个比她大点的孩子坐在走廊上,那女孩的脸上还挂着泪珠。两人啼啼哭哭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苏小朵知道,文媛向来心软。对于她多管闲事的作风已经习惯了。耐心地等。
“苏文媛,我们该走了。”她说话有点冰凉。
文媛抬头。“朵朵,等我一下。”然后立马从她的小裙子的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这是她身上所有的零花钱了。
”你拿着,你要等我哦。我会回来的,等我。“
然后跳下凳子,跑过去,牵起苏小朵的手。
田甜拿起那二十块钱,发了一会儿呆。才明白过来。等她转头想去追已经晚了。
文媛已经被苏小朵拉走,一直回头。
田甜对文媛挥手。“我等你回来!”文媛一个劲地点头。
不明白,她为什么就一定坚信她会回来。为什么感觉自己充满希望。。
接着,田甜一边照顾妈妈,一边满怀希望等着文媛。常常爬在朝着医院大门口的窗台上,看着外面,等着文媛的小洋裙出现。她知道的,文媛一定会出现。
那种感觉很特别。即使长大了,还是无法领会童年微妙的境界。没有想过文媛以后怎么找到她,又怎么给她凑够三十万。
田妈妈看着自己的傻女儿,忍不住失笑。一个七岁的小女孩能救她,她当然不信。不过不想打击她童真的心。
等文媛回来,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的黄昏了。田甜爬在窗上,一眼就看见背着一个大书包的文媛。
”田甜!田甜!“
到达医院的文媛才想到自己不知道田甜妈妈在哪个病房,只能满医院走廊得喊。田甜冲出病房,朝着文媛的喊声找。
“苏文媛,苏文媛!我在这!”田甜用力地大喊。
她漂亮的公主裙上都是灰尘。后背一个书包,皮鞋上面都是泥。圆圆白白的脸蛋上全部是黑黑的一片。满头大汗,好像是跑过来的。
田甜终于在看到文媛后,眼泪终于落下。“苏文媛!我在这!”
文媛回头,看见一样和她满头大汗的田甜。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她终于把钱拿来了,终于。。
两个人在走廊上大方地抱在了一起。
文媛赶紧放下下她肩上的背包。用力抱在怀里。三十万的人民币,可不是一般重。“你妈妈在哪里?”低头看了向背包。“这是钱。”
田甜傻愣愣地回神。马上带她去找她妈妈。还是小孩子,可田甜懂妈妈说的财不外露的道理。没有第一时间打开文媛的背包。“你把钱拿好了。”一把拉住她的手,往楼上的病房跑。
“你跟我来!”
田妈妈被调到重症病房,因为妈妈同事的帮忙,可以一个人呆在一个小房间,还自带卫生间。房间的大沙发就田甜的床。她现在除了上下学,每天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医院。
进了病房,田妈妈第一次看到田甜每天口中说的“洋公主”文媛。穿着小洋裙,柔软微黄的长发扎成马尾。小脸蛋清新干净。模样可爱讨人喜欢。田妈妈艰难地坐起身。眼底笑意满满,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你就是文媛吧。”眼神里的吃相很温暖。从刚才田甜急忙忙地冲出去她就知道了。
只有这个新朋友才会让她那么在乎。
文媛愣了一下,忘记自己最初的来意。“我是。。文媛,阿姨好。”
田妈妈一笑。“你好。”看到她全身收拾灰尘泥土,对田甜说:“你快带你朋友下去洗洗,拿一件你的衣服快给她换上。”
田甜才九岁,但她是个很自强的女孩。什么都会。
这个时候,田甜是最清醒的。“妈妈。文媛,他就是文媛。她是来救你的。”说着手就拉上了文媛的包。
文媛赶紧地把包放下。打开拉链。里面全是一捆捆扎好的一百人民币。
“田甜,阿姨。这是三十万。”
田妈妈当场凌乱。“这。。这。。”田甜知道文媛包里是钱,可展现出来的效果是一回事。眼睛巴巴地看着。“钱。。”她都要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文媛早就看过了,脸上淡定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