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第二日清晨,秀明和彩轩上街,彩轩在喜铺流连,秀明笑着说等彩轩出嫁了,也能穿上那么好看的衣服,如果义父和兄弟们能参加就好了,还有智明:如果他们都只是参加我的婚礼,那新郎是谁呢。彩轩略显害羞地问道。
秀明笑了:如果你是新娘,那会是最美丽的新娘。
未明慧明尸骨未寒,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彩轩淡漠地说道。
世事无常,不知我能否看到你身着红装出嫁的那日。秀明目光痴痴地说道。
老板看到二人谈笑,说二人真乃一对璧人,定是神仙眷侣,令人艳羡的小夫妻。秀明和彩轩互视而笑。
二人来到花海,看着红彤彤的太阳,感受席面而来的花香,秀明十分沉醉,他与彩轩对视而笑,目光落在彩轩的簪子上,恍惚间,秀明仿佛看到了未静那张美好俏皮的脸:说了那么多,你的精心准备的礼物呢?我知道你买了的。
彩轩看出了他的出神:怎么了。
秀明尴尬地笑了:没什么。
二人望向了花海:现在,这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如此孤独,寂寥。
是时候放下这里的一切,去别的地方生活了。彩轩说道。
秀明真真地看着她:这里的一切已经物是人非了。
等这风波过去,再去寻属于我们的家。秀明看着前方花海的尽头,怅惘地说道。
彩轩看着他俊美的侧脸,再回头看这一片花海,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羽林终要离开金陵去北平复命,出征前,阿诚把消息告知了天如。
夜晚,天如去找他,二人在七夕时的那个石桥上相见。
羽林满脸笑意:你怎么会约我来此。收到你府上的来信,我真是喜出望外。
我,有东西送给你。羽林充满好奇地看着天如。
天如从衣服里拿出一个小布偶,布偶圆圆的脑袋,黑色的外衣,手里拿着一把细细的红缨枪,铁枪的顶部还有几根红色的绒线。
羽林的眼中都是兴奋,激动难言:送给我的,这是我?
羽林笨拙地拿过羽林手中的小人偶,天如害羞地说道:这次出征,就让他当你的护身符,和你一起守边疆。
羽林高兴地拍了一下天如的肩膀:哈哈,真是太谢谢你了。
天如尴尬地笑笑:有他陪着你,你就不会寂寞了。
羽林看着人偶:看到他我就会想到你。
二人互视而笑:今晚的月亮真圆啊。羽林笑着说。
等你回来,我还和你赏月,好吗?
羽林使劲地点了点头,手里紧紧攥着这个小人偶。
天翼天天来看未静,得到的却是未静的冷眼:梁小姐,为何每日闷闷不乐的。
因为你啊。未静不悦地说道。
天翼尴尬地露出笑容:如果你不想见到我,那我。他侧身面对着未静:还是要天天来看你。
未静侧身,与他四目相对:眼前的天翼,眉毛浓重,眼大而亮,眼神中的深情如一波春水,目光如星光璀璨。
你为何对我如此上心。未静不解地说道。
因为我喜欢你,我要娶你为妻。这些话从天翼口中而出,有如玩笑那样轻易。
未静淡淡地笑了:那你为何喜欢我。
难道你不可爱吗?他微笑了:我知你爱桃花,也想把你与桃花做比,每到春天,漫山遍野都是,开的无比灿烂,那醉人的粉红,那柔嫩又娇小的花瓣,带着春天的雨露。
他目光炯炯,温柔地看着未静:真是“又到一年春好时,一束桃花一阵雨”。
未静吃了一惊,心想:他怎么知道这句话。转念一想:这个金天翼,怎么知道那么多我的事。
尽管在你心目中,我可能是个纨绔公子,是个坏人,但我要你知道,我们其实有很多的共同点,比如相似的出生,甚至相似的性格。天翼微笑着说道。
二人边说边走下楼梯,看着未静姣好的侧颜,和明媚的日光相辅而成柔美的眼眸和脸庞,天翼心生一计,他动了动脚,使绊子让未静踩到长而大的裙摆而跌倒,天翼适时靠近,扶住了她。
这一刻,二人靠的如此之近,因跌倒的惶恐而娇喘吁吁的未静,心跳的迅速,洁白的额头有些汗珠,天翼却享受这一刻,定神地看着未静的脸庞,他轻轻靠近,未静想要躲让,却被他紧紧抓住。
天翼越靠越近,忽而亲吻一下未静的脸,未静吃了一惊,一把将他推开,天翼却露出侥幸的笑意,未静大声说道:你干什么!
一挥右手想要给他一个耳光,却被天翼抓住了手臂。
梁小姐,我方才失礼了,实在不好意思了。天翼坏笑着说道。
未静瞪着圆圆的眼睛:你是故意的。
天翼更开心地笑了:梁小姐,时候不早,我先走了。改日来府上登门致歉。
他说着得意地走开了,未静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个劲儿地擦着自己的脸。
又是一日天晴朗,未静醒来后梳妆打扮,推开窗门,却见满目粉色的桃花:这都八月份了,哪里来的桃花。
她疑惑道,桃花丛中出现了一个人影,远远地看着是个高大挺拔的男子,未静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天翼走到窗口,看着窗内的未静,他举起一束桃花放在未静面前:人面桃花相映红。他得意地笑了。
未静一副不屑一顾: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她转身而去,被天翼拉住了手臂:梁小姐,对不起了。
未静猛然一回头,看着天翼手上拿着的桃花:都这季节了,这花哪儿来的。
天翼笑着把花拿到她面前,未静一把拿过:原来是假的。她低声说道。
未静关上了窗户,又从大门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笤帚:假的假的,都是假的。她一边说一边打落桃花,天翼望着她忙碌的身影。
当“桃花”在身边飘落,斩落在泥土中,未静双手抱肩,悲伤地想到:金天翼,你做那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是让我更加想念今年春天的桃花吗?是让我更加怀念在灿烂的桃花下,和他在一起的日子?
未静陷入回忆中,脑海里不由想起了那首笛曲:莫道相思苦,情深无缘处。灿然桃花下,卿自独垂泪。
当“桃花”在他们二人身边飞舞的时候,天翼看着任性的未静却并未生气,而是露出淡淡的微笑:梁未静啊梁未静,连生气都是那么可爱。
未静一转头,看着呆立着微笑的天翼就更生气了,她朝天翼做了个鬼脸,天翼笑的前仰后合。
未静看着这一片几近光秃秃的树木,累的弯下了腰:金天翼啊金天翼,你是花了多少工夫做了这些布花,得做了多久才能把它们按上去啊。
这就是你的桃花源,这就是你的小天地。天翼走进未静身边,从后面搂住了她。
未静吓了一跳,头也不敢回地用力扭动:你干什么!
天翼笑着说:不要拒绝温暖的拥抱,说不定哪一天,你连被拥抱的机会都没有了。
未静恶狠狠地踩了天翼一脚,用手肘肘击着他,天翼松开了怀抱,摸摸自己的腹部:梁小姐,你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未静生气地看着他,目光中有些泪光:你再这么随便,我,我就再也不见你了。
天翼略痛苦地说道:好好好,我以后再也不随便碰你了。
夜里,下雨了,未静梦见嫁给金天翼的时候,新郎是龙秀明,她惊醒了。她跑到了窗口,看着窗外瓢泼的大雨,脑海里想起秀明和她在花海里互视而笑的情景,想着她做恶梦要秀明陪着自己的时候:每年的这个时候,我总会噩梦连连。我记得,记得十三年前,娘去世的那个晚上,也下着暴雨。家里,一下子都乱了,没有人,没有人顾得上我。爹爹一个晚上跪在娘的床前,没有说话,也没有理睬我。
未静伤感地说着,手扯着秀明的一角,秀明呆呆地站在旁边,目光中有些温柔的神色:我哭着哭着便睡着了。第二日醒来,看着家里来了很多陌生人,是一些和尚做着法士,奶奶呆呆地坐在高椅上口中念念有词,爹爹却来抱过了我,把我抱的紧紧地,说娘走了,娘再也不会回来了,以后,就只有我们二人相依为命了。
秀明的目光中有了些动容,他轻轻地推开未静的手,俯身正对着她:每个人都有段难以忘怀的痛苦往事,可我,却连孩童时的记忆都没有。
未静看着秀明,他俊美的脸因一时的怜悯与孤苦更显得让人心动:我只记得,我们在雪夜的山巅上练功,在雨里狂奔练剑,无论多累多辛苦,都从不能与人言说。
未静坐起身来,看着站在床边的秀明:龙秀明,我们的童年,都不是快乐的,我失去了哥哥,失去了娘,我们的生活,从来都不是完整的。
秀明动容地看着她,露出淡薄的笑意:不过都过去了,现在的你我,不都是好好的吗?
未静看着他,哀求地说道:不要走,今夜不要离开我,让我一个人好吗?
秀明看着她,目光因烛火的映衬而显出些许泪光,他想了想,默声地点了点头。
月光下,小屋里,烛光中,小床边,未静闭上了眼睛,侧身抓着秀明的手臂,不松开。秀明呆呆地站在那里,目光从容而淡定。
想到这些,未静伤感地苦涩一笑,又想起天翼和嘉柔拥抱的一幕,那日沈府门前嘉柔和天翼的互视,她坚定地说道:我才不要嫁给金天翼这个坏人呢。
转念一想爹爹今日的话:范羽林范大人的婚呢,爹给你退了,这次,可不能拒了金天翼金大人的婚事了。
我不,我更不要嫁给金天翼!她坚定地说道。
胡闹!你以为你要嫁给谁是玩笑吗?你既不嫁给范羽林,又不嫁给金天翼,你认为你还可以嫁给谁?
未静不屈又倔强地看着他:金天翼也许不是个你所谓的正人君子,但他绝对会是你门当户对的好夫婿。
他转变了口气:爹爹看的人看的事还少吗?别看金天翼看起来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爹爹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如果娶了你,也定会对你好。
未静看着窗外的雨出神:我不要嫁给金天翼,我不要嫁给他。
未静想着走到了外面,穿着白衣的她被淋得湿透了,她大笑起来:舒服啊,真舒服。人凉了,心也就凉了。
梨香醒来快步出门,大声叫着小姐,又拿来了被单,帮未静捂好,硬拉着她进了屋子。
梨香看着未静发呆的样子:小姐,你怎么了。
未静笑了:你知道吗,我一开始觉得范羽林是个傻傻呆呆的愣头小子,就骗了他,救了龙秀明。现在,遇到了金天翼,才知道范羽林这样的才是值得托付终生的好人。
可范公子现在喜欢的可是金天如小姐啊。
未静苦笑着看着她:梨香,怎么什么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我还真是低估你了。
梨香笑着说道:前几日范羽林少爷来找过你,你在休息我就没来通传,羽林少爷说要去北平复命,去西北征战,已与天如小姐别过,那日特来与你告别。
未静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那封信我也看了,可是。
梨香笑了:他先看了天如小姐,再来看你,不正说明。
未静笑了:想来他和天如,确实相当般配,如果羽林他有心,能打动天如小姐,到时候他娶了天如,我嫁了金天翼,我们的关系还真是可笑啊。她打了个喷嚏。
梨香变得紧张起来:小姐,你不会冻着生病了吧。
未静笑了:生病了好,生病了金天翼就不会每天来找我了。生病了,爹爹就不会逼着我嫁给金天翼了。
小姐,你可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我看这杭州一行路远迢迢,这么来来去去几个月,你可消瘦了不少。
未静感叹道:为伊消得人憔悴。
梨香变得愤慨起来:你这样折磨自己,龙秀明他知道吗,他在乎吗,你觉得你有可能和他在一起吗?
将来的事,谁都不知道,只是现在,我一定不能嫁给金天翼。她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夜深了,外面是淅淅沥沥的雨,里面是促膝长谈的二人。
未静生病了,远在金府的天翼听闻了这个消息,就买了些干果糕点,让下人买了很多中药,一路骑马赶到了梁府。梁老爷热情接待了他,并告诉他未静在屋子里休息。
天翼放下一堆的中药,告知梁老爷要马上命人煎好给未静服下。梁老爷说未静只是偶感风寒,不要紧的。天翼说这虽是小病,如果时日一久且难痊愈,会让身体落下病根子的。
未静她小时候身体很不好,经常发热受凉,不过自从。他叹了口气:自从他哥哥和他的娘去世后,未静的身体就多了。别人说,是未平和秀月把未静身上的病痛都带走了。
看着梁老爷感叹的样子,天翼安慰道:伯父,未静现在是你唯一的孩子了,也是我心中所爱,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未静,让她马上好起来。
梁老爷微笑着点了点头。
天翼走到未静的屋门前,梨香刚好从屋子里出来:金少爷。她温柔地说道。
未静小姐她。
梨香担忧地说道:从前儿起受了风寒,咳嗽,出汗,又不吃东西。
天翼捧上手里用棕黄色的纸包裹的一包东西:这有蜜饯,桃花糕,桂花糕,还有蜂蜜,未静小姐这么爱吃甜的,她一定喜欢。
他正欲兴冲冲地进去,梨香叫住了她:小姐说,最近不爱吃甜的了,看见了就想吐。
天翼转念一想:那,红烧猪蹄,东坡肉,红烧肉,糖醋鱼,烧鸡,烤鸭,烧鹅。
梨香呆呆地看着他。
天翼从袖子里掏出碎银子:这些,都给我去准备着。
梨香不解地看着他:小姐只是没胃口,可对这些她爱吃的,她肯定欲罢不能。谁知道她的病,几分真的,几分装的。
梨香接过银子,不安地走开了。
天翼敲了敲门,未静从被子里钻出脑袋来,大声叫道:谁!
是我,金天翼。
未静不悦地嘟起了嘴巴:你,你干嘛来。
听说你生病了,我来看你啊。
未静嘟哝着说道:生病,还不是被你气的。
天翼笑着说:我带了你爱吃的果子,蜜饯,还有糕点。
我,我身体不适,没胃口。
天翼笑了:那我,进来看看你。
未静忙着说道:不用了,现在我披头散发,没有穿好衣服。
天翼粲然一笑:那,我等你。
未静缩在床上,穿着白色的睡衣,披散着黑色的头发,脸色苍白:别进来啊,你等着,一直等着吧。
天翼叹了口气,背对着门坐了下来:那,那我就自己吃了。
天翼把蜜饯塞到嘴里,吃的津津有味。
未静起身看着他的背影,不高兴地撅起了嘴巴,她躺下来用被子蒙住了头。
天翼吃完蜜饯开始吃糕点,吃多了就拍拍自己的胸口,还得意地瞟瞟未静的屋子里,未静在里面躺着,一会儿掀开被子,一会儿盖住脑袋,又坐起来,不悦地说道:金天翼,你是不是还在外面啊。
天翼急忙站起身来,转身对着屋里喊到:是啊,你让我进来吗?
天翼满口糕点,他的声音让未静感到奇怪。
未静轻声说道:都说不要见你,还等什么呢。
太阳渐渐落山了,天翼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双手托着头,松松快快地晒着太阳。梨香和几个丫鬟端着吃的过来了,天翼高兴地站了起来。
屋门前的空地上,放着一盆盆香喷喷的肉,天翼用袖子扇了扇,里面的未静闻到了香味,露出欣喜的表情,她从床上下来,悄悄打开了门,却看到天翼蹲着在地上,扇着香喷喷的菜肴。未静想要踏出房门,又站住了:梁未静,坚持住,这个金天翼的东西绝对不能吃,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梁未静绝对不能欠他人情。
她心里想到,吞了口水,就退回门去。
未静小姐,你不饿吗?你看,好多好多香喷喷的肉肉啊。
未静靠在门边,咬着嘴唇。
未静小姐,乖,出来吃东西了好吗?
未静喊道:不,我不吃,我,不饿!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天翼笑着转身看着未静紧闭的门口,无奈地摇了摇头。
梨香端来了中药,天翼示意二人一同过去,梨香敲开了门:小姐,喝药了。
未静打开了门,却看到梨香和天翼站在一起,天翼的手里端着中药。
未静正欲关门,却被天翼用手抵住了门:未静小姐,该喝药了。
他走了进门,却把梨香关在了外面。
天翼一进门,未静就退啊退,退到了床边,用被子遮住自己,显出惶恐的样子。
天翼把中药放在桌子上,笑着说:没穿衣服的我都看得多了,你这是干嘛。
未静生气地甩了一下被子:谁,谁让你进来的。
天翼恭敬地说道:梁伯父,就是你爹咯。
未静不悦地坐到了桌子旁的椅子上,天翼从胸口拿出了一袋吃的,比来的时候少多了:这里还有一些蜜饯,你凑合着伴着药吃下去吧。
未静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不要不要,多难喝啊。
冷了更难喝。
未静求饶似地说:不喝行不行啊。
病了就要吃药,饿了就要吃饭,你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
未静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天翼哄着她说道:乖,一口药一粒蜜饯,等你把这碗喝了,外面的吃的我给你热一热。
看着天翼真诚的样子,未静动了心:那好吧。
未静去拿勺子,却被天翼抢了过来:我喂你!
他高兴地说道,未静皱着眉头,显出厌恶的样子:闭上眼睛,快快,闭上眼睛。
未静不安地说道:你要干嘛。
小时候,爹爹说,闭着眼睛吃苦的东西,就不那么苦了。天翼可爱地哄着她说道。
未静不解地闭上了眼睛,双眼闭得紧紧的,嘴巴慢慢张开来。
天翼先塞了一粒蜜饯给她,未静吃了进去,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她嚼了嚼咽了下去,又自觉地张开了嘴巴,天翼把一勺子中药喂了下去,未静微微皱眉喝了下去:苦,苦,恶心。
未静痛苦地睁开了眼睛,只见天翼笑呵呵地看着她,未静睁大眼睛说;你想干嘛。
一口一口太慢了,冷了就更难喝了,所以。他站起身来靠在未静身后:抬头。
未静抬头看着他:张嘴。
未静张开了嘴,天翼把中药一口气灌了下去,未静喝完就把脸埋在桌子上,气的捶着桌子。
好了好了,这些蜜饯归你了。
未静抬起头来,发丝凌乱,看着面前的五六颗梅肉,不悦地说道:喝都喝下去了,现在胃难受,再吃这些个蜜饯有什么用。
要不要我喂你啊?看着他一脸坏笑,未静急忙把蜜饯拿起来塞在自己嘴里:我吃了吃了,都吃了。
她还装出笑容:好吃,好吃。
未静小姐,恭喜你,外面的吃的都是你的了。
未静眼放光芒,笑呵呵地说:刚才喝了药,一下子感觉好多了,胃口也好了。
她伸了伸懒腰,朝着外面走出去了,天翼看着她白色的背影笑了。
天翼和未静坐在大堂里,未静一个人吃着烤鸭腿,喝着牛肉羹,天翼笑着说:如果你身体好了,就去请求你爹,让我带着你去外面吃,去你没去过的地方玩。
未静听了,满是激动和兴奋,美丽的眼睛绽放兴奋的神采。
几日后,未静在天翼的照顾下,渐渐地好了。夜晚,梨香帮未静梳洗打扮好,她就和天翼出了门,二人一起去醉香楼塔楼雅座用餐,天如作陪,沈嘉柔的到来让未静不悦起来。
天翼对沈嘉柔和未静都很好,喝了点酒后,他借故离开。
沈嘉柔和未静说起了二人的故事:我和天翼相遇,已是快四年前的事了,那年,我才十六岁,男未婚女未嫁,着实大好年华。
未静看着嘉柔:那时的我和你一样,对未来的生活有太多的畅想,我也爱穿红色粉色的衣衫,总觉得自己灿若桃花,是人见人爱的大家闺秀。
未静笑着说:你现在也是灿若桃花啊。
嘉柔笑了:刚认识天翼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他是金洪烈大人的儿子。四年前的那天上午,我和丫鬟清清去街市逛街,你知道吗,我出嫁前爹爹管的严,我一个月才能上街一两次,就在那一天,四年前的那个五月初八,我和清清去了醉香楼,到了大门口,人太多又推推搡搡的,我竟然和天翼撞在了一起。
天如和未静静静地听着,未静是怀疑地看着她,天如则是美美地入神地听着。
我赶紧抬头道歉,却看到天翼那令人难以忘却的眼睛,他对我笑了,我心里紧张的感觉一
下子就消解了。
后来呢?
我看天翼穿着朴素,定不会入醉香楼,就和清清跟随他而去,跟着他来到后山,看到他在那里练武。
天如笑着说:那天哥哥回家特别晚,回来后和我说今日碰到了一个奇怪的女子,在酒楼门
前和他不小心撞在一起,更是跟了他一路。
嘉柔和天如都笑了。
未静也露出了纯真的笑容:那接着呢?
天如不高兴地说:哥哥让手下去打探了嘉柔姐姐的身份,知道她是名门之后,便想隐瞒自
己的身份,一探姐姐的真心。一来二去,二人成了朋友。
未静好奇地说道:就是说,当初金天翼知道沈小姐的身世,沈小姐却并不知晓。
嘉柔和天如点了点头:当时的我们,并没有去过醉香楼,望月阁,琉璃塔等地,只是在月
夜登高远眺,在晴朗的日子里,去山上走走,晒晒太阳,看看风景,就这样。
你们经常泛舟湖上,还在漫天的星光下,燃着篝火,说着话。天如的眼中放射出羡慕的神
采。
嘉柔笑着对天如说那时候的你,还是个小女孩。
天如嘟着嘴巴略显不悦地说道:是啊,豆蔻之年,却做起了你和哥哥之间的密探,还得帮哥哥瞒着爹爹,
还得帮哥哥瞒着你。
嘉柔和未静都笑了:那时候的日子,很简单,很无忧,觉得牵着手走在河边也很美好,在
一片没有花开的绿地上,一躺又是一个下午。
未静疑虑地说道:你们相识了多久,你爹没有发现吗?你的清清呢?
嘉柔笑了笑,柔情的美目望着清纯可人的未静:未静小姐听得可真够仔细的。她叹息着看着夜幕:那时候爹爹忙于政务,不常
回家,清清呢,在初识那日之后的半年内进宫当了宫女。
未静点了点头。
那时候的天翼不似现在这般威风,这样英武,只是个心细真诚的男子,一日我们在野外散
步时,看到一间茅草屋着火了,天翼冲了进去,救出了一个老爷爷和一个小男孩,我第一次看到天翼的果敢和正义,也第一次为他的安危揪心,天翼衣着被烧到,满脸灰头土脸地跑出来时,我再也控制不住,就过去抱住了他。
嘉柔眼泛泪光,未静和天如的心都被触动了:我说我再也不能过没有他的日子,我要他娶
我,永远和我在一起。
可是当时你也知道天翼什么都没有,你们不合适。未静问道。
嘉柔冷笑了:天翼第二日便来沈府找我,却被拒之门外,他在外等了一天一夜,我却在里
面毫不知情。
天如的泪水流了下来:那日下雨,我去沈府找哥哥,却见到哥哥站在雨中,手里紧紧攥着
一个金镯子。
未静的心紧了起来:怎么了,为何你府中之人不让你们相见呢。
其实是我骗了天翼,早在那日之前的一个月,京城林大人的公子就来提过亲,而我爹答应了。嘉柔说着捏紧了手绢。
我陪着哥哥,等在墙根下,我当时很想大声告诉沈府的人,哥哥是金大人的儿子,可是哥
哥叫我不要说,他说如果你有心,定会来见他。
嘉柔的眼泪流了下来:那晚,我听到下人议论门前有个男子等着见我,却被我爹拒之门外
的事,便偷偷爬出墙来,看到天翼浑身湿透,失望地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我再也忍不住了,说我错了,万不该瞒着天翼。我是要嫁给林震天的人,我和天翼之间再也没有未来了。
哥哥扔掉了金镯子,和我一起离开了。
我捡起了镯子,想了很多很多。嘉柔的目光变得落寞起来。
几日后,我再去沈府拜会嘉柔姐姐,仍被拒之门外。一个丫鬟给了我一封信,我将信交给
哥哥。哥哥看了信,竟激动地要哭起来,我从来没有看到哥哥如此失态。
那封信里,夹着那只金镯子,我在信中写道明日辰时城外北门渡口见。嘉柔闭上了眼睛,任由眼泪流了下来,天如也神情忧伤。
可是那天,你没有来。未静看着她,温和地说道。
嘉柔痛苦地点了点头,忍住了哭泣,哽咽地说道:我想了很多,最后还是没有和他一起私
奔的勇气,我不能对不起爹,不能因为我的任性而得罪了林大人一家,更不能,将我的未来赌在这一时冲动上。
那日天没亮,哥哥就悄悄出了家门,我看他酉时还未回来,料想你们二人已然离开,谁知
到了亥时,哥哥竟敲开了我的房门。
嘉柔的泪水滴落,神情却很平静。
哥哥哭了,我第一次看他哭得那么绝望,他没有哭出声,只是由泪水不断滑落脸颊,他说
对不起,把我吵醒了,更说,哥哥错了,再也不会离开我了,哥哥留在这里,永远,留在这里。
未静叹了口气,泪水已经湿了双眼:你为何会没有出现呢,你就对他那么绝情,一个解释
都不给?那既然当年那么决绝,今时今日为何又会和金天翼纠缠在一起,你是爱他还是想再次伤害他?
我知道天翼被我伤的很深,我简直就是一个爱慕虚荣,贪恋富贵,玩弄他感情的无情女子,
可事实并非这样。几日后,我收到了天翼的来信,信里夹着那个金镯子,他说他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小子,根本承担不起以后和我在一起,和我生活,照顾我的责任,他没有资格要求我和他一样抛开所有,远走天涯。他说没有家人祝福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我记着他的那句话,默默烧掉了信,将过往的一切都埋葬,在三个月后远嫁京城。
未静下意识地看了看嘉柔的右手手腕,上面是串彩色的珠链子,她抓过嘉柔的手臂,将珠
链向上移,嘉柔一脸的惊慌和不愿,未静看到了彩色链子下面,暗红色的几条伤疤,她震惊地看着嘉柔,脑海里想象着这样的场景:嘉柔哭着将金镯子带在了手上,将金镯子拿到烧了信件的烛火上烧,金镯子越来越烫,和细嫩的手腕慢慢贴合在一起,灼伤了她,她忍着痛,目光坚定,心里想到:此时天翼的心,一定比我的手疼上百倍,千倍。
嘉柔甩开了未静的手,未静也从想象中恍过神来: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沈小姐错过
了金天翼,是多么追悔却又无可奈何啊。
那你怎会轻易放弃了和龙秀明的事呢?天如问道。
未静说不上话来。
沈嘉柔说完她与天翼的往事,当天翼到来的时候,三人静默了。天翼要送未静和天如回去,而嘉柔则说要独自待一会儿。
等三人走了,沈嘉柔摸了摸左手手腕上的白线,脑海里回想林震天死去的讯息从京城传来时的震惊,无措,哭泣,心里默叹:明日我就要去京城奔丧了,震天死了,我都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对他的愧疚,对你的真心,更让我痛不欲生。再见了,天翼,就算以后再不得见,你也永在我心。
西北的荒漠上,羽林和蒙古人陷入恶战,他奋勇杀敌,多次死里逃生。黑夜里,他看着月光,摸着天如送的小人偶,忽而手指被扎到,流出了血,他顿时觉得这次征战有凶险,是个不祥的预兆。回忆中,天如姣好的面庞和那一池子的美丽的荷花。天如似乎化身成荷花仙子,在荷花上绽放笑颜。
羽林的脸上浮现了笑意:天如,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他单枪匹马,力挫众人,耍着红缨枪的他异常勇猛,快寡不敌众,力尽而跪地,被敌方包围,他一手撑着红缨枪,神情坚毅。
眼中滴下一滴泪水:天如,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再次赏月了。他按了按胸口的人偶,再次振作着起身,做最后的殊死搏斗。
此时,大批明军到来,羽林大受鼓舞,露出了疲倦的笑,再度与赶来的明军并肩作战,大挫敌军。
天翼坐在金府的书房内,心不在焉地看着书卷,想起那夜送未静回家时的场景。
未静穿着嫩绿色的衣服,乌黑的头发上插着精致的头饰,她的脸上绽放着粉色的光彩,到了梁府门前,二人停下脚步:金天翼,这些天来,谢谢你来看我,叫我吃药,给我准备我爱吃的。这么多年来,也只有奶奶和爹爹对我那么好了。
天翼微笑着说:未静小姐,我可是把你当朋友,那种很好很好的朋友,我对你做什么都是我愿意的,看到你高兴,我也会很高兴。
未静看着他,眼泛泪光:我知道,沈嘉柔小姐她还喜欢你,其实你也是。
天翼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我和嘉柔是有段刻骨铭心的美好的过往,但回忆再美好,终究不能重来。
未静苦笑道:那为何你们还在继续呢。
天翼双手搭在未静的肩上:那是遇到你之前,从现在起,我就只关心你一个人,就只对你一个人好。
未静挣脱开来,淡笑着说道:沈嘉柔还是很爱你,而你也放不下她,金天翼,有些时候,我们更应该倾听我们的内心,不是吗?
是龙秀明吗,你还在想着龙秀明吗,你是因为他,而不想嫁给我?天翼变得愤怒和激动起来。
金天翼,你好好想想,也许你喜欢的不是我,而是和我在一起的那些时光,那种轻松那种愉快的感觉,在其他人身上,你同样可以找到啊。
天翼冷笑一声:既是你拒绝我,何以说的都是我的原因!
未静温柔地说道:遥想三年前,你18,她16,你们一起泛舟湖上,一起散步雨中,在塔楼望月,在寺庙还愿,曾经的那些美好,是那么容易忘记的吗?
天翼严肃地说道:梁未静,我告诉你,同样是三年前,在她走后,我和爹爹来过你们梁府,你记得吗?
未静努力回忆着:梁伯父一直希望你嫁的好,就邀约了金陵和京城的达官贵人来宴饮,范羽林也来了,也就是那时,范大人和你爹订好了亲事。那日,我仍因嘉柔的离去而不悦,就独自走到了院子里。正是早春三月时节,那年的桃花开的特别绚烂,粉色的桃花树下,站着一个穿着淡粉色衣服,扎着两条辫子的小姑娘,我叫了一声姑娘,她就很快跑掉了。那个女孩,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粘着昨夜的雨露,娇羞而美好,自那之后,脑海里深深印刻那副美丽的场景。
那人是我?我怎么不记得了。未静吃惊地问道。
你只知道我和嘉柔的那些过往,却不知道,三年前,你已走进了我的世界。天翼深情地说道。眉宇间的狂傲和戾气消散,显出令人动心的温柔。
月光下,二人对望,未静是不解,而天翼则是深情。门开了,梨香和太初走了出来,二人把未静迎了进去。天翼望着未静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未静却没有回头。
天翼重重地敲击了一下桌子:梁未静,原来你心里,从来都没有我。金磊匆匆进来:少将军,这次是要去钱塘找到那个叫龙秀明的男子?他靠近金天翼,俯首听来。金天翼一番耳语,他就退了出去。
金天翼的眼神变得凶狠和坚定起来:既然你心里有他,无法接受我,那我就让他永远消失在我们的世界。
梁府内,梁未静安静地坐在床上,目光呆滞,若有所思。
花海边,秀明闭上清秀的双目,仰头接受阳光,脑海里想起那个傍晚,花海里甜睡的少女。彩轩在不远处站着看着秀明,心事重重:难道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她?
夜初降,月刚明,一个男子疾驰骏马在荒野飞驰。金府内,天翼在烛光下静思:第一次见到未静时她可爱的小模样,第一次在月夜烟火下,映衬的无比美丽的未静的笑颜,站在秀丽的男扮女装的秀明身边,女扮男装的稚气的未静,他的嘴角浮现笑意。
又想到未静看他的生气的目光,一手甩开他手中之药碗的决绝,还口口声声说着:我是不会嫁给你的,只要还有他在。他的眉头皱紧了。想到当初在小木屋,他和秀明的对话。
你这次来的目的,是要梁未静跟你回去。秀明和他同望着远方的山水说道。
你是他梁延年的对手,又不是我义父的敌人,我根本无心对你。
更重要的是,你不想为了一个我,而破坏你在梁未静心目中的样子。秀明冷冷地说道。
对,我知道梁未静她喜欢你,如果我对你不利,或是你遇到什么不测,她是不会原谅我的。
他侧过身来,面对着秀明:但你不要忘了,人是会变的,如果我觉得杀了你,能对我义父有利,对我和梁未静的未来无害,我不会犹豫的。
秀明也侧身面对他:你,不会。
金天翼冷笑道:为了梁未静,我会用尽各种方法,要让你知道,不管梁未静她怎么想,她始终不会是你的,她和你,隔着,就像是我们站立的地方,到那对面看不到尽头的远山的距离,不要因为她对你一时的意乱情迷,就以为你永远抓着我们的软肋,梁未静,会嫁给我的,而你,什么都不是。
想到这里,烛光忽然一抖,天翼迅速睁开了眼睛,是金天如开门进来:哥,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天翼用手敲敲额头,显出思索的样子。
还在想梁未静的事情吗?爹娘不是都同意了,梁伯父也力成此事,而梁未静,不也渐渐心软了。哥哥你这么好条件的人,有的是好姑娘排着队想嫁入我们金家,她梁未静有什么可挑。
天翼站起身来,走到天如身边:这梁未静,不是一般的人,我和她的婚姻也不是为了义父和梁延年的联手,她当初能救了龙秀明,回绝了范羽林的婚事,就说明她想的她要的,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
可她对哥哥的态度明显慢慢变好了啊,哥你不是天天往她们家跑,照顾她的病嘛,想她梁未静,病若痊愈,定会健健康康的好好地嫁过来。天如满面春风地自信地说道。
天翼微笑着拍拍天如的肩膀:哥的事,自己清楚,而哥最担心的,就是你了。天如,你也16了,也该嫁人,我看范羽林对你情深意重,你怎么不想想何日嫁入范家呢?
天如现出生气的样子:在说你的事,说我干什么呢。再说,范羽林对我那是一厢情愿,我对他可无半点心思。
那是以前,现在看得出,你还是喜欢他的陪伴,喜欢他对你好吧。
有种喜欢,那是义无反顾,有种执着,那是至死不悔,我对他,什么都没有。
看着天如的失落的表情,天翼打趣道:那龙秀明是梁未静的义无反顾,谁是你的至死不悔呢?
天如抬起来,真真地看着天翼,天翼嘴角的笑意隐去:有些事是不可能,也不需要开始的,比如范羽林和梁未静,现在看起来可笑的姻缘,而有些事,则是需要自己的努力,人为的争取。哥我啊,先把梁未静娶过来,再看看,能把我这个麻烦的妹妹交给谁。
他边说边把天如半推半送地带到门外:天色不晚了,你该睡觉了。
天如勉强地挤出一丝微笑:哥,晚安。
天翼点了点头,目送她的离去。
天翼的目光有些落寞:不知此行,能否成事,或是让我和梁未静的事,再起事端。
一个月后,未静在院子里呆呆地看着光秃秃的桃花树,梨香在旁清扫着花花草草的残叶,不无忧虑地看着她:伤春,伤景,葬花,落泪。人生几何,唏嘘坎坷,心中有念,斩落为泥。
太初匆匆走到跟前:大小姐,金家大少爷求见。未静抬头看看太初,又叹息地低下了头。她轻轻慢慢地回了屋,身后跟着梨香。
当她梳妆打扮好之后,金天翼推门进入了她的闺房。看到身着粉色衣衫的她面容有点憔悴:这些天没见,身子是好了大半,精神不见得转好啊。
未静陪笑道:多靠金少爷你天天探望,我不快点好起来怎么行呢。
天翼也笑了:怎么一个月未见,对我就少了些敌对,多了些恭维呢。我还是最喜欢本真的你,该生气时生气,该发火时发火。对了,我今天可不是空手而来。
他说着拿起了摆在地上的木盒子。
未静的脸上浮现一丝疑惑:又是什么东西,你认为我还缺哪些个金银首饰吗?
这个东西可意义非凡,那是来自,你最珍视,最在乎的男人的宝贵的东西。未静的心一下子紧了起来,而金天翼则目光淡漠地说道:你说过,只要有他在,你就不会嫁给我。
未静真真地看着他:只要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你面前,就只有我,你会不会,更在乎我一点,更喜欢我一点呢。
未静的眼睛里渗出了泪花,泪光闪闪: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他,不会。
看了这件东西你就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想的了。天翼慢慢打开了木盒子,未静不忍直视,闭上了眼睛,泪珠滚落红嫩的脸庞。
画面闪回到那日天翼吩咐手下的时候:到钱塘,找到龙秀明,告诉他,我和未静的婚事和婚期,让他送件信物过来,要未静相信,他的放弃和祝福。
可是,少将军,我们本可消无声息地将他杀掉,这样,梁小姐嫁给你之后,见不到他,就更能对您死心塌地。金磊俯身说道。
我要娶的可不仅是梁未静这个人,还要她的心,若是一天,她知道了真相,那她如何看待我,我们如何自处呢。我答应过她的事,我不会改变。我虽非君子,却绝做不出如此小人之事,为今后我们的生活埋下隐患。天翼的目光亮了亮,眉宇间显出肯定的神色。
时间回到了今时今日,未静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了那翠绿的笛子,她睁大了眼睛,听着天翼的说辞:龙秀明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事,也知道下月十五是我们的婚期,他没什么好祝福的,对于你这个曾经共患难的朋友,这个口口声声充当他救命恩人的你,就赠予这支笛子,你扔了也好,收着也好,也算是不负那一段朝夕相处的日子。
未静哭泣的双眼有了些许笑意:我以为你,原来……既然他没有什么不舍,没有放不下,我的执着,就是那执迷不悟,有何意义。爹爹说的对,过去的日子,春风吹夏雨打,留不下心中点滴,龙秀明只是必须忘记的过去,只有活在现在,才是真正的不负时光,不负你的一片深情。
天翼走近未静,托起她的脸颊,二人四目相望: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会真心待你,我金天翼此生没有牵挂过什么女子,虽表面放荡不羁,但我的心中还是只有你一个人,不论你何时接受我,接受我到什么程度,我对你,是不会改变的。
他的双手搭在未静的肩上,想要拥抱,却被未静冷寂的目光所劝罢,而未静的脑海里,却响起了秀明常吹的那首曲子,心里说道:就这样了结,也许那些曾经走过的路,我们一辈子都忘不了,但我们最终还是到达了各自的目的地,从此分道扬镳。
未静,那我先走了。天翼说着退身出去,关上门后,心感无比的轻松和愉悦:看来我是对的,爱一个人就要真心付出,而不是强取豪夺,只要未静嫁给我,一切都会改变。
天翼以为得到了未静的心,心情大好,他欢快地回了府,进了屋,却见到天如神情不悦地在门前等他。他微笑着问道:怎么了,天如。
天如神情沮丧:嘉柔姐姐她走了。
天翼的脸上掠过一丝的失望,却被浅浅的微笑遮掩过去:哦。我知道了。
天如看着他走进了屋门,也跟着走了进去:嘉柔姐姐的夫君暴毙了,嘉柔姐姐奔丧而去,恐今后再也不会回南京老家了。
天如感慨地说着,眼泪就快要从明眸中流下来。
天翼故作淡定,转身对低着头的天如说:沈嘉柔的所有事情已经和我无关了,天如你也无需多挂心。
天如看着他平淡的样子,质问他道:真的可以忘记嘉柔姐姐吗?记得你们二人当初是如此的令人羡慕。
天翼苦笑了一下:你也说是那都是当初的事了。我这个人只能对一人一心,而现在,爱的就是梁未静。
天如看着哥哥认真的样子,灰心丧气地离开,嘴里嘟哝着: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感情没了就真的没了。她走出屋子,关上了门。
当门被关上,那道耀眼的光芒被遮蔽,天翼一下子坐倒在椅子上,想起那日在沈府门前,嘉柔把丝巾塞进他的袖子里,里面绣着见面的时间地点。
那晚,天翼如约而至,却在远处看着嘉柔。还是那个渡口,等待着的却是嘉柔,天翼默不作声,直到东方即白,嘉柔带着疲倦叹息着离开。天翼的眉头轻锁,心里深深地叹息:三年前一别,已是生离,我此生不能再拥有你,即退出你的生活。愿你能心安,彻底忘记我而好好生活。你不能再对不起林震天,而我不能让梁未静失望。
时间回到了现在,天翼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封信,是从京师来的加急,林震天得了疾病暴毙,他紧紧攥着信件,心里一咯噔:嘉柔啊,以后的日子,你要怎么度过。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羽林随着大军踏上了回来的路,身心疲惫的他坐在马背上,看着越来越近的归家路,穿过树林,在野外安营扎寨。清冷的月光下,他从胸口摸出了布偶,他笑了,脑海里浮现天如的笑靥:粉黄相间的薄衫,精巧细致的发髻,站在荷花池旁,手持荷花,任清风吹乱发丝;喜欢着绿衣的天如,乌黑的头发上有金色的钗子做点缀,浅笑间,白皙的脸庞透着甜蜜。
羽林用手摸了摸布偶,温柔地笑着说道:天如,我回来了。
又是一个艳阳天,羽林单骑回了金陵,阿诚在城门外守候:少爷,少爷!他激动地大声呼喊,羽林笑着从马背上跳下,被阿诚紧紧地搂抱着:少爷,你终于回来了,此去两个多月,我好挂念你啊。
羽林笑着说: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对了,我的信你都收到了吗,爹娘都收到了吗?
阿诚拍拍羽林的肩膀,笑着说:那是当然,少爷你说你要先回金陵,迟些日子再回北平,我已经写信告诉了老爷夫人。
看着羽林期待的样子,阿诚笑着说:可是我说少爷,虽然老爷夫人知道你平安无事,但你也没有理由,远征回来直接来这里啊。
羽林从胸口里拿出了布偶:因为它。
阿诚拿过来看了看:不就是个,做的丑丑的小布偶嘛,有什么呢。
羽林说着话牵着马走进了城里,阿诚不解地跟在后面:诶哟,怎么还有针头在里面啊,谁的做工啊,想扎死人啊。
羽林听到了却露出灿烂的笑容:快走了,阿诚,今晚还要到李兄家里的暂住,你还得过去打点呢。
阿诚摸摸脑袋:好的,少爷,知道了,知道了,不过我们还要住多久啊。
羽林牵马在前,阿诚手持布偶在后,二人走入了金陵热闹的大街上。
羽林打发阿诚去李家报信,只身来到梁府,让梨香通传后见到了未静。见他完好归来,未静走到门口的石阶上与他寒暄起来:羽林,你这次走的好匆忙,都没有来与我告别。
羽林憨厚地笑着说道:前方战事最紧要,我哪能一家家一个个的告别啊。
未静笑了:那你怎么去找了金天如小姐呢。
羽林用手摸摸鼻子,露出孩童般灿烂的笑容:我。
我知道你喜欢金天如小姐。她可爱地说道:金天如可是金大人唯一的女儿,你若能成为他们的乘龙快婿,那对你,对你爹,可是大有益处。
羽林怀疑地看着她:你,怎么也这么说。
未静抿了抿嘴:这是事实嘛。不过,你不仅与她十分般配,对她也如此上心,若能嫁与你这个有情郎,也是天如小姐的幸福。
羽林看着她:那你呢,你为何不愿嫁给金天翼这个有情人呢?
我。未静不悦地撅起了嘴巴。
未静小姐,当初你用小计谋,骗过我和梁伯父,带着龙秀明回到杭州,我并不怪你,可是你看这一来二去,竟发展到这幅田地。我知道你对他有意,不过他是何心思你可明了?与其期待遥不可及的如月亮般圆缺不定的遥远的龙秀明,不如拥抱如太阳般一直给你光明和温暖的近在身边的金天翼吧。
未静嘟着嘴巴,看着羽林:我一直以为你武功了得,头脑简单,没想到你能说出这么有深意的话。
羽林淡淡一笑: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和天如小姐一样的单纯天真没有想法的大小姐,可你还是比我认为的聪明多了,狡猾多了。
未静笑了:我只是费劲心思,努力争取去做那些自己喜欢的事情而已,难道这样也不行?
可是眼下,你就要嫁与金天翼,这次你还要抗争吗?
未静不知如何回答,便笑着对羽林说道:你还是好好地追求你的天如小姐吧。
她说着要走下石阶,羽林伸出手搭在她的手腕上,未静笑着说:看你刚从战场回来,却打扮成这副书生模样,是与天如小姐有约吗?
羽林如实说道:我这次九死一生,以后定还要去那沙场,趁我们现在都是好好的,我想去大报恩寺,琉璃塔与天如小姐还愿。
未静已走到羽林身边,身着红衣的她站在身着黑衣的羽林身边,真是郎才女貌,令人艳羡:还愿,还什么愿,祝你和她早日成眷属?未静笑出声来。
羽林却变得窘迫起来:哪有哪有,我可不得有此期待,我只望连年战火可以平息,我们大明将士们可以乐在己土,而少出征。
未静不悦地说道:若依着当今皇上的念想,你的边境无战火恐难达成,不过。
她调皮地说道:天如小姐还是很有可能成为你的范夫人的。
羽林呆呆地看着她。
羽林,你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没有自信,你要相信自己器宇不凡,玉树临风,是每个大家闺秀都爱慕的男子,那这样,天如小姐她也会喜欢你。
羽林尴尬地笑了:若一切真如你所言。
你们成亲了,办起喜酒来可千万别忘了我这一个。未静欣喜地说着道。
羽林打趣道:你若是天如小姐的嫂子,岂有不来之理啊。
未静变得愠怒,羽林却赶忙作揖转身离去:喂,范羽林,你准备何时去大报恩寺呢?白天还是晚上?到底几时啊。
羽林却自顾自向前,消失在路前方的人流中。
次日羽林去金府拜望,天如却无动于衷,神色不悦。羽林仍真诚地说道:我在沙场上出生入死,想的就是再见天如小姐你,我看今夜月圆,盼与天如小姐你去大报恩寺,琉璃塔。
大报恩寺?琉璃塔?听着倒是华美,我也从未得去。天如不冷不热地说道。
羽林清了清嗓子,似模似样地吟诵到:白天似金轮耸云,夜间似华灯耀月。
天如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那大报恩寺,琉璃塔在何处。
南京城中华门外的长干里。
中华门外的长干里,我可是没有去过听起来那么遥远的地方。
羽林开始和天如说去那儿的路线和骑马而行,天如却变得恍恍惚惚,进入自己的想象中。
羽林说完了,看着天如:天如小姐,你在想什么?
梁未静要嫁给哥哥了。她下意识地说道。
羽林先是一愣,而后微笑着说道:那我岂不是要恭喜她。
天如真真地看着他:你喜欢过她吗?
羽林显得很尴尬,皱着眉,吞吞吐吐地说道:我爹让我娶她,梁伯父同意了我们的婚事,只是我们两人……
有缘无分。天如看着他,淡漠地说道。
羽林露出笑脸:可是都过去了,现在,我的眼里心里,只有你。
天如一惊,看着他真诚的样子,却还是淡笑着默然地看着远方:婚礼就定在九月十五。
羽林陷入了沉思,天如用手臂撞了他一下,羽林尴尬地笑着:难道你心中也有不安,你也觉得她心里没我哥哥?
她心中有没有金天翼我不知道,但她救了龙秀明的命,二人从金陵到了杭州,这一路来,若未静有心,那这些日日夜夜,未静该多难忘怀啊。
可是龙秀明什么都没有,而我哥年轻有为,家财丰厚。天如不服气地说道。
梁未静不是这种人,她是我认识的,最奇怪最特别的人。在她的脑子里,每天都有些与众不同的想法,她不仅敢想,而且敢做。他微微一笑:只要她认定的,她一定会努力做到。她也比较聪明,不像她看起来那样什么都不懂。
天如看着他,撅着嘴说道:我哥也喜欢她,你也?
羽林费力地摇头说道:梁未静只是我的好朋友,我喜欢的人是……
天如不悦地看着他一眼:那好吧,今晚酉正,来我府接我吧。
看着她离开,羽林一脸挫败,不知所措,从胸口拿出了羽林小人偶,用手打着小人偶的脑袋:叫你笨,叫你笨,说什么不好,说梁未静。他看着天如远去的背影,只得懊丧地打着小布偶。
夜晚,在大报恩寺,羽林处处献殷勤,天如却闷闷不乐。二人巧遇未静,她更把范羽林拖到了角落,羽林惊呆了,傻傻地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未静得意地笑着说:你说要和天如小姐来琉璃塔的啊,我自有办法出来。
看着羽林不知如何是好的担忧的样子,她笑着说道:你放心,我是和梨香,太初还有几个家仆一起出来的,我爹爹他也同意我来这里。就许你和天如小姐来还愿,不许我梁未静来这里许愿啊。
羽林拍了拍胸口:我刚还跟在天如小姐后面,一下子被你拖到这个墙角,当然吓坏了。
未静灿烂地笑了,而后又叹息了一声: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能出来的,看到羽林你我真是太高兴了。
她走了几步,到了塔楼边上,看着天上的月,地上的灯火。
羽林走到她身边,挨着她站着:未静,你又想干什么。
未静转过身来看着他,真诚地说道:我知道龙秀明和慕容彩轩来了金陵,希望你能尽快找到他,并带我去看他。她真心实意地说道,神情变得哀伤,气氛变得凝重。
羽林不知如何是好:可是,你见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想让他为你做些什么。
未静倔强地转过头,看着天上圆圆的月亮:九月十五马上就要到了。
羽林看着她孤冷的身影,心中多了几丝怜悯。
初秋到了,乍暖还寒,心冷了,如何过这悲凉天。
天如看到了发呆的羽林,未静却适时地和刚刚来到的梨香混入了人群。
范羽林,刚才你去哪里了。天如急切地从后走来,略带责备地说道。
我…看着他支支吾吾的样子,天如生气地说道:刚才看到梁未静了吧,才这么失魂落魄。
羽林被说中了,一时无语。
天如不悦地说道:她又怎么了。
没,没什么。
天如眼睛一转:你们家梁未静不会又想逃走吧。
羽林马上解释道:没,没,怎么会呢。梁未静不是那种人。
天如撅了撅嘴,无趣地走开了。
一直隐蔽着的阿诚冒了出来:少爷,你怎么又气走天如小姐了。
我没说什么啊,我没怎么样啊。羽林不知所措地说道。
少爷,女孩子最不喜欢男孩在她面前袒护别的女子了。阿诚一脸嫌弃地看着痴傻愚笨的羽林,看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少爷,快去追啊。
羽林傻愣愣地说道:哦。就追着天如而去。
秀明和彩轩离开了家乡,在黑夜里赶路,在深夜寂静的街头投宿客栈。身着灰色衣衫的秀明站在客栈内,静夜,思如泉涌。
那日,不速之客来访,讲明来意后,他亲手赠予笛子;想着他和未静湿身站在河水里的场景,那日的阳光,那日的清澈的湖水,和二人欢笑的话语;在月光下,吹着那首“相思苦”的曲子,未静从背后抱住他,秀明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忽而悠扬的笛声响起,他循声而去,发现在寂静的长廊里吹着曲子的彩轩,二人在笛声中静默对立很久,四目相对曲罢,秀明的嘴角露出笑意:还是你最懂我,我都不知,你已会吹奏这首曲子。
她梁未静才跟你相处三个多月,我呢,十三年了,你认为还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吗?彩轩
淡笑着说道。
秀明叹了口气:是啊,十三年了,我们五个在一起十三年了,但现在,竟是永远的天人相
隔,只剩下我和你。
彩轩走到她身边,与他相依:就这么算了?她有些不甘心,秀明侧头看着她:他们两个就这么白白死了?爹爹的仇就不用报了?
她真真地看着秀明:我知道梁未静对你有恩,要不是她,你也不能活着回来,这次,要不是她挺身而出,我们的家园也会被金天翼毁掉,但一报是一报,和你生活了十三年的兄弟被与我们有仇的梁延年给杀了,连个尸体也找不到,我们却只能给他们立下衣冠冢,就这样算了?她的眼里滴下泪水。
不能就这样算了。秀明压低声音坚定地说道。
你和梁未静的事情还没算完,我们和梁延年的仇恨也没有完,虽然此行危险重重,但我们必须去冒险。彩轩阴冷地说道,目光中都是仇恨。
朝廷的事我不懂,江湖的事我也不想介入,但未明,慧明的仇不能不报。我的命都是捡来的,我们五个都是师父养大的,如果因此丧命,我虽百死而不悔。
彩轩握住他的手: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的。
二人四目相对,秀明动容地看着她,眼中泛着泪光:今日月圆,离梁未静的婚期越来越近了,也许,这又是一个好机会,也是接近梁延年的最后的机会。
秀明若有所思,心里默默叹息,二人一齐看向了天上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