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次日,阳光普照,龙秀明面无生色地整理衣衫,打理得干净清爽才离开屋子。
走出寺庙的大门,凝视片刻门口的“忘”字大石,秀明心里一沉,加快了脚步走下了石阶。
六月初,天晴好,秀明走到一石桥河边,看绿树环绕,夏花盛开,鸟儿欢叫,蝶儿翩飞,却丝毫提不起半点兴趣,看到乔儿伫立的粉色的背影,他一恍惚,佯装说欢悦的神采,快步走到乔儿身边。
他轻唤着乔儿的名字,她一回头看到阳光下秀明一袭白衣的清俊,不由心生向往:你怎知我会在此等候?
那天晚上你看到的,其实。
乔儿快乐的眼里掠过一丝忧郁:那么你和她。
她是我在杭州的一个朋友,带着儿子独居了三年,前几日,她的夫君才来寻她,她要与其一同返乡,激动之余来与我道别。秀明带着阳光的笑意,无比灿烂又令人信服地说道。
乔儿眼波流转,娇气地说道:我,我怎会为那晚之事生气呢。
她背转身去走了几步,秀明的目光霎时变得阴冷起来:昨日我也来这里等候,以为你会来找我,对我解释,没想到。
乔儿一转身,却发现秀明已站在身后,眼中含笑地看着她:我以为你误会了我,没那么快原谅我,我以为你不想见到我呢。
怎么会呢。乔儿甜笑着低下了头,我赵思乔认定的,怎会轻易变心。我相信你,相信你们二人的清白。
她抬头看着秀明,害羞地说道:秀明,我爹他,他要见你。
秀明的眼里略过一丝狂喜,装作兴奋的样子说道你爹他终于同意了我们的事?
乔儿娇羞地低下了头:是我再三坚持,爹爹拗不过我,所以,他也在锦衣卫给你找了份公职,这样,我们就可以好好地在一起了。
秀明俯身亲吻乔儿的额头,略显激动地说道:乔儿,我龙秀明什么都没有,却承蒙你抬爱,你从未嫌弃过我的出生,我的家势,还如此坚定地要和我在一起,什么都为我着想,我真不知该如何回报你。
乔儿的脸霎时变得绯红,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秀明:你,你,我。她欢快地转身走了几步,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下午来赵府找我爹爹便是,你娶了我,真心待我便是不负我的真心了。她欢快地走开,秀明在后微笑着看着她的背影,笑意凝固,冷却,露出冰冷凝重的神情,他眉头紧锁而又舒展,嘴角露出邪魅的笑意。
当日午时,秀明去赵府求见,赵仁德接见了他,并答应在九月初一将女儿嫁于他。乔儿娇羞地笑了,秀明俊秀的脸上全是幸福和阳光:赵大人,赵夫人,我一定会照顾好乔儿,给她幸福的。乔儿拉着娘的手臂笑着低下了头。
赵夫人看着秀明一表人才,微笑着说最重要的是给我们赵家,你们龙家开枝散叶。
乔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娇羞地说了声娘,微笑着往赵夫人怀里钻。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赵夫人说道,可是啊,你们的第一个孩子得姓我们赵。
赵夫人和赵仁德都笑了,赵仁德看着秀明望着乔儿的温柔的样子,接着说道:秀明啊,你和乔儿成亲后,可得努努力。我能让你进锦衣卫,可能当到什么职可得靠自己了。
秀明郑重地起誓道我龙秀明一定会努力辅佐赵大人,争取早日真正配得上乔儿,并不辜负你们的信任和期待。
赵夫人笑着说道只要我们乔儿跟着你快乐幸福,我们也别无所求。
乔儿和秀明互视而笑,他温柔的笑眼,让乔儿沉醉,却也让赵仁德看在了眼里。
赵仁德以三个月为期限,要看他在此期间的表现,方能决定是否让他入赘赵家,秀明诚恳地谢过,乔儿却为父亲的刁难而略显不悦。
一个时辰后,秀明与众别过,就带着满心欢喜,面带着笑意走出了赵府,他转过身来一看这巍峨的牌匾和慢慢关上的大门,笑意隐去,变得阴沉和心事重重:百来日后,我即能踏入这个大门,成为赵仁德的女婿,义父,彩轩,等我成功,等我为你们报仇,我,一定会成功的。他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范府内正在筹办羽林的婚事,范母和未静很替羽林高兴。依珊天真地问羽林:爹爹,这个程阿姨长什么样子啊,她会对我好吗,她是来当我的娘吗?
羽林搂抱着依珊,微笑着说道:无论滟湫阿姨对你怎么样,爹爹一定会对你好的。而且,你放心,滟湫阿姨,她就会像你亲娘一样。
依珊显出好奇的神色:为什么?
羽林摸摸依珊乌黑的头发:因为,她就是你娘。
羽林笑了,依珊似懂非懂。
成亲前夜,在漫天星空和一轮孤月下,羽林站在府内湖中心的亭子里,对月自语:天如,也许现在,你正在天上,看着我,看着我们。他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是的,已经过了很久很久,珊儿,也已经是一个小姑娘了,而现在的我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你可能并不在意,但我只想问问你。
他眼泛泪光:从明日起我便要与另一个女人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你同意吗?
一阵风吹过,吹落了他的眼泪,他苦笑了:那就是你给我的回应吗?我就当你同意了。他看着静谧的夜空,叹息道:再见了,天如,是时候重新开始了。
大婚的日子如期而至,范府上下热闹非凡。举办完隆重的新婚庆典后,新人被送入了洞房,人群中,只有心儿闷闷不乐,未静拍了拍她局促的握在一起的小手:怎么了,心儿,少爷成婚了,而新娘不是你吗?
心儿不悦地看了一眼未静:梁小姐,你不也是不得少爷的宠爱,天天被冷落吗?
未静笑了:我那也是自得其乐,我和你啊,要的东西不同,心态自然就不一样了。
她看着范府张灯结彩满目红布的喜庆景象,感叹道:能与心爱的人喜结连理,真是人生一大幸事。不过,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机会。
心儿看着她话中有话的样子,露出不悦的表情。
新婚夜,洞房内,红布高挂,红烛微颤,滟湫坐在床边不安地揉搓着手中的红帕,而过于高兴的羽林却喝得烂醉如泥,踉踉跄跄地朝婚床走去,他脸带红晕,满脸是笑意地欲揭开盖头,脑中闪现当年兴冲冲地揭开天如的盖头,看到的却是泪美人,身感雷电击中般的惊醒了,他清醒地想到那日滟湫和天翼告别时的拥抱,被不适时的到来在门口观望的他看到,不禁缩回了手,嘴角的笑意隐去,心中默默地想到:你,到底是滟湫,还是天如,或者,你们二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分别?
他退回到桌边,重重地坐下了,脑海里浮想起昔日与天如的片段,今昔与滟湫的相识相知,竟醉笑着睡了过去。
滟湫难掩激动的心情,却久不见羽林来掀起她的盖头,内心一阵不安。她甩开手中的丝帕,自行揭起了红盖头,打量了一下亮堂堂的婚房,看到羽林正侧对着她而睡,不忿油然而生,她怒气冲冲地走了过去,想打醒踢醒羽林,却还是克制住了冲动,带着愠怒气鼓鼓地去床上睡了。
正午的阳光照入新房,羽林酒醒后却见已被衣物棉被盖死,他立刻推开了身上的重物,站起身来,却发现房间空无一人,床上是滟湫褪去的婚服。他一时心惊,急忙地走出们去,在府内四处寻找,从未静处得知早上她与滟湫攀谈,还以为二人过得很融洽呢。遇到珊儿,她笑着说漂亮阿姨上午和她玩乐,非常友好。羽林又见了母亲,母亲说这个与天如一模一样的程滟湫真是个活泼可爱热心肠的姑娘,是上天给羽林的第二次机会,她也欢喜不已。不过能够和天如如此相似,里面肯定有什么隐情。看着羽林闷闷不乐的样子,范夫人焦急地问:你怎么还穿着婚服到处找她呢,难道你们?
羽林心有所思,为昨夜之事懊恼不已,在思量着该如何找到滟湫,如何向她赔罪,却见皇宫派人前来招他入宫。平日里范老爷都鲜少入宫,他这个小小武将怎么有幸被召见,是福是祸,心里无数,羽林战战兢兢就去了皇宫。
未时末,羽林被领到御花园等待召见,不知内情的羽林忧心忡忡。远远地看到一群人匆匆而来,他忙跪地做拜,却见明红黄相间的花色裙摆伫立在面前,再一抬头是滟湫微笑的脸: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既欣喜又意外,吴思德看着雍容华贵的滟湫,看看满脸惊讶的羽林,眯缝着眼笑着说道:这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妹昭阳公主。
羽林惊得说不出话来:那你,你不是滟湫。
她笑了,笑的是如此令人心动:我是叫滟湫,不过我叫朱滟湫。
她走近羽林身边,他却满身的不自在:还不快起来,想跪我到何时。她将羽林扶起。
虽然我是公主,可你昨天已经娶了我,所以,你就是驸马了。她搀扶着不知所措的羽林说道:快快和我去见瞻基哥哥。羽林不知如何回答,只觉得一切太突然,他已无力抗拒。
朱瞻基见了羽林,再次赐婚,羽林成为驸马,需迎公主大驾进范府,这一巨大的变故让羽林不知是忧是喜。
皇家大婚热闹非凡,从紫禁城出城门到范府的一路上羽林却总觉心中不安。傍晚时分,成婚的队伍又回到了范府,依珊觉得很好玩很热闹,站在大门口拍手蹦跳,范母却说,今后,公主就是你的亲娘了。
未静着浅红色衣衫在门口等候,为二人高兴,却又有隐隐的担忧:程滟湫变成了朱滟湫,皇上的亲妹下嫁范府,不知是范氏的荣耀,还是将来的祸端。身份尊贵的公主,能像以前那样随和地与家人与下人相处,还是会渐渐知晓羽林和天如的故事,依珊和羽林的关系,而乱吃醋乱发脾气呢。
这一夜,好不安静,羽林在新房内惴惴不安,滟湫金饰戴头,华丽耀眼,气势逼人。羽林站在婚房内,看着端坐在床边的滟湫:公,公主。他轻声唤道。
滟湫没有答话,而是伸出手,示意他靠近。
羽林慢慢地靠近她,想去掀开她的盖头,却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我可以吗?
他吞吞吐吐地说道:公,公主。
快点帮我掀开吧,这满头的金饰压得我的脖子都疼了。滟湫小声抱怨道。
羽林的嘴角露出浅笑,他慢慢地揭开了盖头,却见红盖头下金灿灿的头饰,滟湫面容姣好,妆容精致,用玉手抚摸着黑发。待她抬起头来,那一瞬的目光对视,让羽林心动。
她含笑的脸上却带着些许不悦:范羽林,昨夜你为何冷落我。
羽林支吾着回答:我,我喝多了所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来回踱步及叹息连连,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当初你那么热切地与我熟络,又那么无微不至地献殷勤,你那突如其来的一见钟情,都和你温和忠实的性格不符,还有你和天翼哥哥本就相识,而他又把我当做他亲妹妹,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你也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是公主。
滟湫骄傲地说道:我生来就是公主,你生来就不是因为爱而成亲吗?
看着她红衣映衬下姣好的容颜,羽林有些心动,他温柔地呼出几个字:对不起,滟湫,我不该用我的错误来惩罚你。
他上前把滟湫拥入怀中,滟湫露出幸福的笑容:看在你叫我滟湫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
烛光摇曳,二人的红色身影融在了一起。
从今夜起,不要管我的生世,我就是你的妻子。
从今夜起,不去想我的过去,你就是我的妻子。
羽林双手搭着滟湫的肩膀,看着她炽热的美丽的眼睛:从今日起,直到一生。
月色朦胧,清风拂面,未静坐在湖心亭中,脸上显出满足的笑意:羽林终于和另一个天如成亲了,这一次,他会得到幸福吗?
她看着湖中的月亮:幸好,这个叫滟湫的公主对羽林是真心的,不管是天上真的月亮,还是湖里月亮的倒影,只要能给羽林的人生带来光明,就好。
她暗自叹息:我和羽林认识快五年了,依珊也已经四岁了,时间,过得好快。智明,变成了我哥哥,也和苏小姐成亲,只剩下我形单影只。且不知秀明,何时会和赵思乔成亲,到时,我该如何自处。
她暗自垂泪:秀明,已经三年了,我已告知我不改初心,可你呢,你真的完全把我忘了,还是为了不愿与我诉说的内情,故意冷淡疏远我呢?
她眼泛泪光,脑海里回想那日山洞里秀明交托蓝色珠链子的情景,伸出手来摊开掌心却看到手里空无一物,试图抓住那月光,也只是徒劳:月光暗,星光明,梁未静爱龙秀明。她笑了,眼角带着泪花。
第二日,阳光撒入婚房,羽林一手抱着滟湫,还在睡梦中。滟湫睁开了眼睛,转过身看着熟睡的羽林,慢慢地把他推醒,羽林露出困倦的笑意。
两个新人衣着光鲜地手拉手出门,进入大堂,与依珊交谈的未静看到了这对幸福的新人,也跟着露出笑容:早啊,羽林,公主。
滟湫看了看羽林:应该叫我范夫人了,梁小姐。
未静笑了,推了推依珊:依珊,快叫娘啊。
依珊嘟嘟囔囔地说道:娘。
范夫人进门看到了这一切,一家子其乐融融开始了新的一天。
羽林和滟湫开始了新婚生活,羽林经常会忙到很晚回家,而滟湫会给他打洗脸水,给他更衣,羽林会给滟湫做甜汤,亲自喂给滟湫,范老妇人看了非常高兴,觉得儿子又找到了幸福,而她终于可以抱孙儿了。滟湫对范老爷范夫人也很恭敬,让范老爷很是欣慰。
六月的一天,范夫人与羽林在府中小院谈话:林儿,这个公主可是没有一点架子,相反非常亲近我们,又温柔贤德,娘我不是说天如的不是,但我觉得你们两个,更合适。
我真心爱过天如,但却是这样的结果,希望老天爷再给我一次机会,是真的让我可以和深埋在心底的天如了结,重新开始。
范夫人变得忧心忡忡起来:林儿啊,滟湫虽然和天如长得一模一样,但性情却是截然不同。虽然现在她与你和和美美,但难保将来不因为身份地位,开始对你有所指摘,更会因为知晓你的过去,而妒意中升。
羽林笑着极力否认道不会的,娘,滟湫她真的是个很好的妻子。
范夫人叹息着摇了摇头:林儿,在你眼里,你爹只有我一个妻子,我们也是恩爱的老夫妻吧,但你不知道,娘也从未和你提起,你爹的原配妻子不是我,当年,她还未生子就病逝了。因你爷爷的缘故,你爹爹在三年后娶了我。
范夫人回忆地说道起初,我们也是举案齐眉,彼此恭恭敬敬,后来我渐渐知道你爹对她的思念,对失去她的终生遗憾和痛心,就越来越不悦,甚至和你爹闹了很多次,幸而不久之后怀上了你,为了你,我就不计较那么多,而把身心都投入到你身上了。
娘,你是说,如果滟湫知道了我和天如的过去?
起初她或许真的不在意或装作不在意,但对这种事情,每一个女人都会有疙瘩,而且,她对你越好越在乎你,反应就会越大。两人之间一旦产生嫌隙,裂缝就会越来越大。
羽林听着娘意味深长的话,不禁陷入了思索。
而这几句话,却恰被院外驻足,站在石窗木栏边的滟湫听到,美丽的眼睛掠过一丝犹豫。
九月的一天,未平来范府看未静,告诉她苏幻仪有喜的消息,未静替哥哥感到高兴。
未平话锋一转,说慕容彩轩死了,未静感到不可思议,更是为龙秀明感到担心,未平冷笑着说道他就要成亲了,和赵仁德赵指挥使的女儿,他离目标,越来越近了。
未平看着未静的落寞,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妹妹,这个绝情绝意的男子不值得你这么在乎,过去的一切且不提,你必须开始新的生活。
他环顾了范府:现在范羽林已经迎娶了公主,你切不可再久留。
为何不可?我和羽林是朋友,我想这公主也知道,如果我刻意回避他们,反倒显得有些什么了。
未平叹息着说妹妹,也许现在哥还是要靠岳父的提携,活在苏大人的影子下,可不久的将来,我定能在他之上,到时候,再接你过去,可好?
如果嫂嫂和哥哥有了小娃娃,就算你不让我过去,我也要和我的侄子侄女在一起生活。
未平露出勉强的心酸的笑意:妹妹,真是苦了你了。
未静却淡然一笑:我的一生已然如此,希望不要再平添波折,愿扰人心者,不再出现。
未平的目光中露出一种肯定和寒意:等龙秀明成亲了,你就可以真正死心了。
未静叹气,眼中含泪。
深夜,天翼去了彩轩的坟墓,却听闻秀明的笛声,悠扬的相思苦此番听来却别有意味,以前发生的一切,和彩轩的点点滴滴恍如隔世,天翼知道秀明并未放下彩轩,而秀明也在寺门前静立,回想以前与智明与彩轩度过的美好的日子。
春日里,在满地的油菜地里走着,智明在前,彩轩在中间,而他拿着一束油菜花在后面走着;义父赠与四个少年珠链子,他们跪地谢过,他看着智明亲手帮彩轩带上;一日,少年秀明去找彩轩,推开她的房门,却见蓝色帘子下的木凳上,盛开的水仙,闻着满屋的甜香,他十分陶醉;在寺内疗伤的时候,他从冰湖游上岸,蜷缩在岸边直哆嗦,眉睫上都是冰丝,是彩轩用暖衣盖在他身上,忧心地抚慰他。
从小到大,从杭州到金陵,从金陵到北平,秀明留给彩轩的只有等待和焦灼,只有无情的转身而去的背影,现在的他每每想起,便眼泛泪花。
(我不愿只见你身影,走近又走远
泪双眼,梦又重浮现,是你给的画面
停停走走,终走不出甜蜜回忆,花开花落却到一年尽头
宁被欺骗,相信得到你的眷恋,爱也生生世世难忘怀
又到天黑月明,一天又复一天,终究得不到拥抱的温度
几度痴缠的爱,你却视若无睹,宁可放下一切感受你我心跳)
天翼循声而去秀明的房间,只见里面空无一人,他环顾四周与角落,却看到床上被子下有一封署名给“梁未静”的信,他陷入了思索。
天翼到了河边的木亭,看到月光下望着彩轩坟墓方向的龙秀明,他白色的身影和星目里流淌的哀愁:这封信是要给梁未静看的吗?
秀明不动声色地问道你看过?
当然没有,不过,我也想知道里面的内容。
秀明冷笑道有什么,能有什么,不过就是要她死心,断绝来往。
天翼冷冷地说道那我帮你送到范府吧。
秀明目光变得尖锐起来:都是要烧毁的信件,送去扰人生活有何意义。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只知道,彩轩真心希望你和未静可以重新开始。你还爱她,不是吗?
爱她?我爱不起,我爱不得。现在,我爱的只有赵思乔。
天翼笑了:现在的梁未静恐怕也是这么想的吧。
秀明冷笑一声:她怎么想与我无关。
那我就将这封诀别信交予梁未静。当他转身离开后,秀明变得激动起来,他飞步向前抢夺,二人大打出手。
在刀光剑影中,天翼呼喊地问道你爱梁未静吗?
秀明眼神坚定地问道你爱彩轩吗?
我不爱,但我曾试着去爱!而对于梁未静呢,你爱,却努力不去爱。
二人拼得精疲力竭,秀明终于抢夺到了信:烧了它,此事到此结束。
看着他走开,天翼摇头叹息:只要还有可能,我一定要让龙秀明和梁未静在一起。当初是我与彩轩害的二人错过,现在,该是我来弥补了。
夕阳西下,夏日的傍晚分外美好,秀明回到了朝华寺,独坐木桌前,烧了信件。
而另一边,未静靠在床边,读起了信件:
阿静,那日一见,心犹火燃。对你所有的念想在深黑的冰湖里沉睡,而又被你如春光般的容颜所唤醒。一年悲期,望雨痴迷,两年不见,日夜相望,三年而至,悲凉万分。既今生无缘携手,望穷途末路回首,我慕容秀明已无路可走。缘尽此生,执手不相望,燃尽残生,蜡炬催成灰。掩埋爱意眼中陌路心欲狂,凄凉苦寒黄泉路上吾独行。心意已决春风化雨凉如水,今世悲过无力泣诉桃花泪。
未静的手颤抖起来,她的心深为震撼,眼中绽起泪花,嘴角却露出浅浅的微笑:秀明,我知你绝非忘情善变之人,却着实不知这些年来,你到底发生了何事。现在连彩轩都死了,你却要迎娶赵思乔,这实在是让我难以捉摸。
她的嘴角含笑,目光变得坚定起来:无论是什么原因让你忘情弃义,我知道你绝对不是这种人。她满怀憧憬地想道我一定要找到你,知道你的真意,填补这三年来的空缺,抚慰你深受折磨的内心。
天翼在暗处跟踪秀明,看他在赵府门前偷偷见了乔儿,二人有说有笑十分和美的样子,又看着他离开赵府,在月光下独自回了朝华寺。天翼立刻赶往范府,他飞步入未静的房间,见她着红衣,满怀期待地等着他:龙秀明已经独身回去了,你若是想与他倾谈,便可随我去。
未静看着天翼善意的脸庞,露出欣笑:谢谢你,天翼。
天翼不解地看着她:明日他便要迎娶赵思乔,我想,这该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也许,也许他也有很多话要和你说呢。
未静看着眼前的天翼,目光中是些泪水:谢谢你将那封信交予我,它对于我来说实在太重要了,知道他的心中有我,初心未改,我便已知足。
天翼拉起未静的手臂说既已知此中内情,何不奋力去挽回,我知道的未静,是个勇敢的女子。
未静的目光中带着淡然: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未静了,我没有了家,没有了爹,没有了一切。
天翼看着她,如同一朵承着微露的桃花,他的心中泛起涟漪:可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个梁未静,那个在桃花树下仰望,无比美好的梁小姐。
天翼带着未静出了院子,恰被滟湫看在了眼里,天翼哥,她轻声唤道,心里不禁起疑。
未静骑在天翼的马上,一路奔袭到了朝华寺,看着高高的石阶,压抑着心里无比的激动,提起红色的裙摆,快步走上了石阶,月光下的身影明丽动人。
终于到了寺门前,她轻轻用手抚摸了“忘”字大石,心跳的愈发快了。她快步走入院中,看到秀明的房间内亮着烛光,他的身影印在窗户纸上,未静的心软了,眼湿了,嘴角却笑了。
她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入,秀明迟疑地一转头,目光先是一惊,而后变得不屑起来,看着面前宁静美好又略显激动的未静,他淡然地说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未静忍不住哭泣,快步上前抱住了他,呜咽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爱你这么辛苦,为何我现在那么累,那么痛苦呢。
秀明想要挣脱,却被她紧紧抱住,泪水淌落在秀明的胸衣上,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温存:我看到那封信了,我知道,你的心并为改变,你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会要接近赵思乔,你并不是真的爱她,是吗?
秀明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推开了未静,看着她流泪的脸,他的心在流血:对不起,我只能和你说对不起。三年前那场未完成的婚礼,就葬送了我们的未来。我现在喜欢的是乔儿,她,什么都有,而你,现在什么都没有。
他冷淡地说道:她让我想到了初见时的你,那么天真,活泼,对我,也是真心真意,关爱有加,我想,是谁都知道,该选谁成为妻子了吧。
未静站在那里,泪眼朦胧:可是,可我们有这么多年来的点滴回忆,我们共度过那么的事,同生共死,是能说忘就忘记的吗?
秀明不为所动,未静觉一阵头晕,却仍坚持地说道:叫我一声阿静,看着我的眼睛,再告诉我,你已,你已不再爱我。
说话间,她觉晕眩无力,想起出门前,天翼为她斟茶,看着她饮下的情景,心中想道,难道,难道是天翼他?
未静无力地躺倒下去,秀明适时抱住了昏过去的她:阿静,阿静。秀明看着她安然睡去的样子,又联想到今夜金天翼悄然跟随的样子,不由猜到了几分。他将未静轻放在床上,帮她盖好了被子,在旁守候。烛光颤抖,他的目光闪动,眉宇显出温和的神采,他慢慢地握住了未静的手,轻声说道:阿静。他凝望着未静许久,后转身默默地走开了。
第二日凌晨天刚亮,天翼走上了朝华寺的石阶,他在秀明的屋门前,徘徊少许,便不好意思地去推门,却看到屋子里空落落的,未静和衣睡在秀明的床上,他叹息着摇了摇头。
当未静醒来后,怅惘写在了脸上,天翼问她昨晚如何了,她只清淡地说道什么都没有发生,秀明他,不准备回头了。
天翼带着未静下了山,在山脚下的土坡上看了彩轩的孤坟,未静跪地叩拜后与天翼一齐离开:我想如果彩轩的死与赵家有关,秀明定会为了她而复仇。
天翼略有所思:彩轩没有和我说,秀明也并没有告知你,这其中的因果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不过事实就是事实。
他叹息道:彩轩走了,留下劲儿与我生活,我也是十分满足,万分感恩的。天如走了,羽林也娶了滟湫,带着依珊过活。
他停下脚步,面对着未静茫然的面庞,安慰道:生活中,不管发生了什么噩劫,日子,终归是要过的。
二人走上街头,热闹的街巷,来来往往的人群却丝毫不得让未静从愁云惨雾中出离,她的脑里心里全都是龙秀明。
(喧喧闹闹的大街巷,忙忙碌碌擦肩的人
停留一秒钟都多余,人心怎么会漂泊
夜漫长,独凄凉,泪湿眼,心自怅,走啊走,最终还是回到原地
每一分一秒的流逝,每一天一夜的相思
得不到的你在身边,此情怎么成依恋
你靠近,我更远,梦醒了,爱空了
想啊想,终有一天能在一起)
泪水跌落在她的脸颊,天翼却在她身旁怔住了,只见浩荡的人马从街对面而来,那正是龙秀明迎亲的队伍,未静泪眼凝视,看着高头大马上着红衣,胸前戴着红色大花,神采飞扬的俊美的秀明。未静呆住了,她的心彻底碎了,天翼忧心忡忡地看着她,一把将魂不守舍的未静拉到了路边。天翼让其振作,正视这个“无情”的男子,未静却低头在路边哭泣。秀明骑着马从二人身边经过,瞥见了失落万分的未静和未静身边的天翼,他装作满心欢喜的样子,招摇地过了街巷。
(谁说爱曾来过这里,独留下孤单徘徊影,沿途说,过去点点滴滴无人应
行前路,路显更漫长,回首望,人已经走远
论回忆,再多再美都不能重来,人生,悲欢离合嗟叹亦无尽)
未静再也无力去想,去猜,她哭着跪倒在地上,天翼看着未静,无奈又痛心地摇了摇头。他扶起了未静,搀扶着面如土灰的她去了附近的酒馆,与她借酒浇愁。
未静喝着苦酒,面容冷淡地说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秀明终究还是和赵思乔成亲了。
天翼安慰地说道也许他并不快乐,那么你的心会好受些。也许,他很快乐,那么你也应该祝福他。
未静拿起手里的酒,一口喝了下去:都完了,我和秀明就这么完了。我没有了爹爹,没有了家,现在,还没有了他。
天翼把手中的酒碗重重砸碎在地上,这声音使得周围的人一惊:你和龙秀明,就如同这个破碎的碗,已经一片片了,即使粘好了,也不能如初了。
为什么,做了那么多都是为什么。她泪眼朦胧地看着天翼,天翼,对不起。
天翼眼神柔和地望着她:未静,为什么这么说呢。
未静带着哭腔说道曾经的我很自私,做了很过分的事情都不自知。我逼着爹爹退了范家的婚事,又从和你的婚礼上逃走,我不知道,我根本没有想到,我不仅伤了你,还有天如,还有羽林。她哭得更伤心了。
天翼叹息地说道:人是不能预知后来的事情的,就如天如的死,也都是因为我,可当她嫁给羽林的时候,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他的眼神从落寞变得坚定起来:可是未静,我们还有现在,我们能化敌为友,走到现在,都告诉我们,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
他一把抓住未静的手,紧紧握住:龙秀明不是你的全部,为了你爹,为了你哥,甚至为了我,你都要好好过下去。未静看着他点了点头,大大的眼睛满是哀伤。
天色渐晚,九月的黑夜来的特别的早,连风中都带着些许寒意。天翼将未静送回了范府,不安地与她别过: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即使秀明不在了,不会再关心你,照顾你,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真心待你,在乎你的人,千万不可因一时之困而落得一生的后悔啊。
未静含着泪,坚忍地点了点头。她苦笑着与天翼挥手而别,看着不安的他停停走走,每当他转身,却又挤出坚强的笑靥,与之招手。天翼的身影消失在来来去去的人群中,未静终跌坐在了范府门前的石阶上。
天翼若有所思地走在街上,忽而焰火绽放,声响震天,人们都驻足观望,天翼抬头看着天空中绚丽的颜色,不禁心有所虑:未静她最爱看烟火,可今夜看来,是否会让她格外痛心呢?他想起了彩轩,想起那夜在河边与劲儿和她一起放着焰火的情景,二人抬头望天幕,劲儿欢快地在二人身边呼喊玩闹:彩轩,烟花又在夜空中绽放了,你,看到了吗?
未静看着隔岸的焰火,泣不成声,想是赵府燃放的烟花在向城中人昭告这一喜庆的盛世,回想起从宫中出逃后,二人在山坡远眺城中花火的情景,想起那个温柔的拥抱,和那句令人醉心的问语:梁未静,你爱我吗?她失声痛哭起来。
羽林推开了门,看着石阶上掩面而泣的未静,又看了看天空绽放的烟火,眼中都是些不安和忧虑:三年了,该见的总会见,错过了的,也不能重来了。
未静听到他的声音,便起身来,泪眼盈盈地看着羽林:羽林,他成亲了,他真的娶了赵思乔。羽林不知该如何安慰,看着她失魂落魄伤心的样子,不由得心痛不已,只得让她靠在了身上,让未静在他的怀中放声哭泣。
门后的院内空地上,出现了滟湫的身影,她望着远天绚烂的焰火,看到了焰火下靠在羽林身上的未静,不由地眉头轻锁,面露不悦。
(再清冷的夜晚里总有月光,照着我
抬头望远期待天一方,你的目光
再艳丽的焰火也会,淡出夜幕化为无声
多绚烂几多的感动,转瞬即散
想念你或是一种方法,忘掉自己暂别回忆
每个夜晚,每个梦里,想你望着天明
就算你心中无我,我也倾心思恋,为你付出总不够
任由泪水滑过孤单的脸,也有理由来原谅你
轮回千年无果,痴情错付难过,对你幻想着未来
月光是否愿停留,烟花会再开,温暖我的心痛,寒冷的夜,等不到离去的人)
新婚夜,秀明着红色婚服,与众人畅饮。而乔儿则独自坐在婚床上,面容姣好,神色微醉,难抑激动和紧张。她心里默默叹息:这一路来,虽只有一年不到的光景,但着实不容易。我赵思乔真心感谢上苍,让我遇到了龙秀明,让我有了一个动心的理由,去真爱,去付出,与他一起勇敢地面对今后的人生。
她想起三个月前看到秀明和陌生女子拥抱的场景,想起那夜怏怏而回,让爹看出了异样。他的关切和询问,却被她用微笑隐瞒过去。
几日后,在清水湖边,夏阳暖照,秀明曾与她倾谈:那天的事,你完全误解了。那姑娘,只是我从小到大的玩伴,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一直寄宿在朝华寺。那晚,回忆起了伤心事,又喝了点酒,所以才。
秀明,我相信你,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和那位姑娘,如果真有什么,那你也不会娶我了。
看着乔儿那闪烁的眼睛,秀明露出灿烂的笑容:秀明,我不管你的过去,我只要你的将来,将来的每一天,都是你和我度过。
秀明微笑着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是的,忘记过去,我们会有更多更多美好的未来。我龙秀明对天发誓,一定会照顾你,爱护你一辈子。
秀明将乔儿拥入了怀中,阳光下,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临近大婚前,秀明到赵府谒见,赵仁德打量着面前这个容光焕发,容貌俊朗的男子,微笑着说道:三月期已过,原定婚期将近,我看你对于乔儿,却有爱护之心,我的乔儿,也从未像现在这么开怀快乐。
他看了看身边着粉衣的楚楚动人的乔儿:我的这个女儿啊,从小娇生惯养,但心地善良又热情大方。从小到大什么事都没让我们操心过。这个夫婿是她自己挑选的,我们只得同意她的选择啊。
赵夫人拉着乔儿的手,看着秀明说道:乔儿,秀明,要做夫妻既是有缘,望你们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日子,和我们一样,白头到老啊。
秀明温和地望了望乔儿,郑重地起誓道:赵大人,赵夫人,我龙秀明一定会好好照顾乔儿一生一世,不让她受一点点委屈,你们放心吧。
赵仁德安慰赵夫人到:阿贞,还好是把女儿嫁还到我们府中,每天在我们眼皮底下,那也省了我们不少心啊。二人笑了,秀明看着快乐的乔儿,眼神里有些温情与温暖。
对了,秀明,成婚后,你要好好练功,继承我的事业。我们赵家的前途,就在你手上了。
赵大人,我一定会勤加练功,不负你的嘱托。
看着乔儿幸福的样子,赵仁德摇了摇头:诶哟,乔儿,还没嫁呢,你看你那幸福的样子。这个夫婿可是你自己看中的,以后到底过得怎么样,就得看你们两自己了。
想到这里,乔儿红彤彤的脸上不知是晕开的绯红抑或是红盖头的余光,都衬得她无比姣好。而此时的秀明,则被众人送入了洞房。乔儿直觉外面一阵哄闹声,不由地抓紧了手中的帕子,心里上下窜动,不知所以。
秀明在众人的哄闹声中进屋来,又笑着关上了房门,将一众喧哗关于门外。婚服在身的他,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采,不知是酒醉或是心醉,显得无比轻松放浪。他略有醉意地向前走了几步,看着红烛红纱帐和婚床上坐着的红衣女子,脸上的笑意散去,眼中露出了犀利的凶光。还记得,三个月前,彩轩死后的第二个清晨,他着白衣,在雾霭漫天的晨光中,到了朝华寺山脚下,彩轩的新坟前。劲儿和天翼来和他告别,说要从此随着爹爹生活。秀明宽慰地摸了摸劲儿的头:劲儿,你娘是个好女人,但却不能照顾你,看着你长大了。不过你要记住你娘,无论过了多久,也不能忘记她对你的好。劲儿点了点头。
晨雾初开,秀明和天翼走在绿绿的草地上,来到河边。
龙秀明,你真的要娶赵思乔,那未静怎么办?
彩轩的仇,我来报,我们慕容家的新仇旧恨,也由我来了结。金天翼,只希望你可以好好照顾劲儿,让他忘却失去母亲的痛苦,不要带着遗憾和仇恨长大。
龙秀明,未静爱了你那么久,等了你那么久,为你付出那么多,可你却要为了复仇娶别的女人,这对于未静来说,是多大的打击,而对于赵思乔又是多么的不公平?
秀明冷冷地看着他:我选择的路,不论有多辛苦,都要走下去。那些儿女情长,我这辈子无心顾及,也无法留恋。
说完这些话,秀明便转身离开了,那白色的孤冷的背影,留在金天翼关注的目光中。
一个月前,秀明在朝华寺吹奏着相思苦,往事如潮涌上心头,终按奈不住心中的念想,竟鬼使神差地去了范府,在范府门前伫立许久。忽而听闻里面飘出悠扬的相思苦的琴曲来,他眼含泪光,嘴角却露出笑意。
秀明只身返回朝华寺,却看到山坡下小河边上的树旁,拴着一匹白色的马儿,一个绿衣的女子,静立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小河边。
秀明迟疑不惑,却见绿衣女子向他跑来,走近一看,那是未静。
她伤心又失望地问道:秀明,你真的要娶赵思乔吗?
秀明没有回答,自顾自地前行。
秀明,我以为这次重逢可以让我们重新开始,没想到,你身边已经有了她。
看着未静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秀明只得言语相激:又是金天翼告诉了你彩轩的事,我的事,而你虽看到我和别的女子在一起,却仍未死心。
未静坚定地说道:只要你还未娶亲,那我绝不会放开你,埋葬我们的过去。
秀明眼神凌厉,充满戾气,冷笑着说我已经不是三年前的龙秀明了,我欲成为锦衣卫指挥使,要学会绝世武功,除了娶赵思乔,别无他法。
未静快步跟上他,动情地说道:秀明,这三年来,无论是在梦里还是在醒来后,我的脑里,心里都是你。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定不会为了心中不甘,报复你,断了我们的婚礼。秀明,我不要再离开你。未静从后抱住了秀明。
秀明有一点点的心动,嘴角却露出了不屑的笑容。他转过身来,将未静推开:这一切,都太迟了。
未静的泪水垂落下来,月光下,显得楚楚可人。
从你那日转身离去,我们就已经没有了任何可能。
看着秀明冷淡的样子,看着他从眼前走过,丝毫没有心回意转的样子,未静在后大声说道:秀明,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爹,没有了家,我不能再没有你。她哭得很伤心: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我知道你只是被仇恨蒙蔽了,你不要再欺骗自己了。
秀明停下了脚步,坚定地说道:我不知金天翼跟你说过什么,我只要亲口告诉你,我爱乔儿,我爱那个单纯善良,凡事都为我考虑的乔儿!
未静痴痴地跑上去,抓住了秀明的双臂。秀明脸带愠怒,决绝地将她甩开:我已经错了很多次,伤了很多的人了。我不会,伤害乔儿的,我不会!我要娶她,好好照顾她。
他转过身来,看到月光下,哭成了泪人儿的未静:她和你不同,她比你有用的多,重要的多。
未静无力地坐倒在地上,无声地哭泣着。
秀明看着她狼狈心碎的样子,脑海里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她俏丽背影,那个无忧无虑的美丽的大小姐;从地牢里出来,闯入未静房间时,她的惊诧;从金陵梁府脱逃,他骑着高头大马,折返回来拉未静上马时,她灿烂的笑容;在回家途中,未静抱着他的衣服要逼着秀明带她前往时的得意的样子,秀明用石子将未静打落水中,未静的窘境和秀明的开怀的笑。
秀明的心略有起伏,他的眉宇舒展了,他慢慢地走了过去,蹲下身来:阿静,对不起。他擦去了未静脸上的泪水,扶着未静站了起来。
你不要走,不要和赵思乔成亲了,可以吗?未静抱住了秀明,秀明没有应答,默默地点了点头。
夜深了,未静在朝华寺的厢房里睡着了,脸上都是些泪痕。秀明站在旁,看着她睡去的样子,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在一同回家的路上,二人一路上的欢笑打闹,浮现在他的脑海。
路过一片雨后竹林,二人拼命地摇动竹子,让竹子上的水哗哗地浇到身上;在田间,看到了雨后的桃花,未静高兴地睁大了眼睛,那种欢欣和雀跃,让秀明也不自主地微笑了;经过一片山,看到了大湖和那一片花海,未静高兴地冲了进去;夕阳西下,映衬着未静甜美的睡颜,秀明欲亲吻这姣好的脸庞,想了想又作罢的那个美丽的傍晚。
秀明闭上了眼睛,伤感的一幕幕袭面而来:在去京城的路上,欲与秀明私奔的未静,在树下等了好久好久,而秀明则是远远地观望;在宫里,未静出言刺激,更是以妃子之威,蔑视跪地行礼的秀明;黑夜里的小茅屋里,秀明将未静安顿好,再次骑马离去;冬雪里,看着未静堆着雪人,和智明说说笑笑,他落寞地离去;古宅石屋前的婚礼,未静对彩轩咄咄逼人,那决绝地离开和秀明的心痛。
他走过去,蹲下来,轻轻抚摸未静的发丝,心又软了下来:兜兜转转了这么久,我心里难以忘记的,还是你。我爱的人,为什么要让我们再次遇见,而上天却没有给我们继续的机会?爹,娘,义父,彩轩,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含恨而死的,我慕容秀明,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
窗外月影移动,赵府内,红灯高挂,红丝飘动。乔儿在婚床上略显不安,秀明也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他尖锐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嘴角露出了笑意。
秀明向乔儿走去,乔儿紧张地攥紧了手中的绣帕。他跌跌撞撞地近身而去,一把掀开了乔儿的红丝巾。乔儿惊地抬头看着他,那受惊的表情,那红扑扑的脸蛋,怎能不让人心动。
他微笑着踉跄着向乔儿而去,乔儿猛地站起身来躲闪,眼见秀明跌坐在床上,她红着脸背对着他而站:秀明,你怎么了。
乔儿面容姣好,侧目而视,在后的秀明却从床上站起,用略显凶狠的眼神看着她,须臾又露出虚伪的笑意:乔儿,今夜你真美。
乔儿背对着秀明,诉说着她的心事:其实,到了今时今日,也实在不容易。我也不知自己怎生出如此大的勇气,敢与爹爹争辩,敢为了一生的幸福,努力争取。
秀明不为所动,眼中露着寒光,她说的话再温和再动听,都丝毫入不了他的耳。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冬日,衣着单薄的你,身型消瘦。我不知你从何而来,更不知你为何在京逗留,我只知,是上天的眷顾,让我遇到了你。
秀明回想那个下着大雪的冬日,他在巷口徘徊,看到思乔和丫鬟在寒风中行步,便快走过去,刻意地从二人身边经过,还撞了一下乔儿,更低着头谦卑地说了句对不起。
秀明,在我的心中总有个秘密,一个深藏了很久的秘密,我想必是前生缘起,今生得见,得遇在风雪月,言笑在春光下,成婚于金色的初秋。
秀明露出不屑的微笑,微醉的他眼神模糊,看着她的背影:乔儿,乔儿?他迷糊糊地叫到,乔儿在他眼中,竟变成了未静的样子。阿静微笑着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桃花绽放般的美意:过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秀明,你是否与我一样高兴呢?
听着乔儿的问语,秀明忽而惊醒了,他退后了几步,手撑在了木桌上,乔儿正欲过来扶持,他的眼前一亮,一下子掀掉了桌上的东西,红色的果盆酒壶酒杯碎了一地,脑海里闪现今日上午,路遇阿静时她伤心落寞的样子,心也痛了起来。
秀明,秀明,你怎么了?乔儿去扶秀明,却被秀明一把推开。
看着惊慌失措的乔儿,秀明有些心软了,目光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身着红衣的美娇娘—在最美的年纪,着似火的红妆,一个真心爱他的女子,热切地望着他。
秀明装着酒醉,心里却清醒的很,他瞥见门外有人在窥视,便即刻清醒过来。他过来扶起了乔儿:对不起,乔儿,我醉了。
乔儿笑盈盈地将他扶到了床上:大婚之夜,你是喝了多少酒啊。
你说的是啊,乔儿。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还是早点歇息吧。秀明一手搂着乔儿细嫩的腰肢,迷醉地说道。乔儿羞红了脸,与他坐到了床边。
秀明假意去解开乔儿的衣衫,却瞥见窗外没了人影,他又恢复平静和冷淡,手停了下来,却去亲乔儿的小脸。乔儿羞涩地低下了头,秀明的目光亮了亮,又微微地眯缝了起来,直直地躺倒在了床上。听到他重重地落在床上的声音,乔儿不由地发出了轻笑,带着爱怜和崇拜的目光看着趴在床上,安和地闭着双目的红衣秀明。她静静地俯身看着他的侧脸,眼中星光闪闪。
乔儿照顾好秀明上了床,脱去了他的婚服,盖好了轻薄的被子,便坐到梳妆台前,卸下头饰,褪去外衣,也轻轻地睡到了床上。
山野小屋,烛光点点,半夜的大雨,带着秋风的肆虐,摇晃着木窗吱呀吱呀作响。劲儿做着噩梦直嘟囔,天翼拍拍他安慰他,不安地看向窗外摇动的树影,今夜,注定是个不平的夜晚。
滟湫在暴雨声中醒了过来,起身坐到梳妆台前,看着床上安然入睡的羽林,甜甜的笑意,转瞬即逝,忧郁爬上了面庞:范老夫人与羽林的交谈,未静哭入羽林的怀抱,未静、羽林和依珊的快乐甜蜜浮现在脑海。
此时的羽林正在噩梦中,那是天如生下依珊后的那个大雨夜,大夫们进进出出。他走入天如的房间,里面空无一人,所有的一切都安静了,只见天如静静地睡在那里,脸色惨白:天如!他大声地叫道,而滟湫则快步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痛苦眉头紧锁起来,想要抚摸他满是汗水的额头,却停住了手,心里想到:天如?原来他还想着天如。
未静独坐在风雨飘摇的窗前,伸手去接雨滴,想起二人进宫去的路上,因大雪而在亭子里逗留,秀明为了她跳入冰湖。寒冷的冬夜,她与秀明恳谈,近身向秀明吐露真心,却被秀明拒绝。想起二人逃亡路上,她被淋湿,浑身发抖地蜷缩在破败屋子的角落,秀明帮她生火,让她脱掉外套烘烤,她小心翼翼地看着秀明,又含着泪水从后面抱住秀明:秀明,这次从宫中逃出来,九死一生,我们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秀明没有回头,呆呆地站在那里,郑重地点了点头。
未静叹息到:秀明,为什么要娶她,为什么。她抬起头来,让泪水不要从脸上流下,爹爹,我错了,哥,我想你了。
第二日,乔儿起来梳妆打扮,秀明也醒了,缓缓地睁开双眼,眼里的光亮如同璀璨的星光,他看到了容光焕发的乔儿,却又装作闭上了眼。
乔儿欢快地朝他走来,又轻手轻脚地帮他理了理被子,小声地说道:秀明,你是累了吗,再休息会儿吧,等你醒了,就有早膳了。
等乔儿走开,秀明睁开双眼,看到了她粉色的裙摆。他轻轻地侧身而卧,静静地闭上了眼睛:未静穿着红色的婚衣坐在床头,秀明掀开了她的盖头,满脸微笑的未静如一朵盛开的桃花。未静高兴地跳起来,双手挂住秀明的脖子,秀明淡淡地笑了,伸出双手抱住了未静的腰。二人抱在一起,红纱飞舞,二人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模糊。
秀明睁开了双眼:阿静。他默默地叹息。
滟湫找到天翼,问他自己是否和天如长得一样,天如是否是羽林的爱妻,羽林是否因为她和天如长的一样才喜欢她。
天翼真心地解释道你们确实长的一模一样,只是你是你,她是她,天如已经过世三年了,现在在范羽林面前的,心里的,只有你。
滟湫不悦地说道那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他。羽林对我那么好那么热诚,原来只是把我当做了天如。
天翼变得不安而激动起来,滟湫,不,公主,我一开始也想把你当天如,但我发现你们两个是完全不同的,我曾愧对过天如,间接害死了她,可我对你是完全不一样的。你聪明,热情,我待你真如亲妹妹般爱护,虽然,虽然我不配。
在你眼里我就是公主,大明的金枝玉叶,那在羽林的心里呢,我是貌似天如的女子,还是大明公主,他不能辜负的人?
公主,你别乱想了,你们已经是夫妻了。
滟湫双眼含泪:你猜我看到什么了,我看到那个燃着烟火的晚上,羽林走到府门前去看梁未静,他们竟然抱在一起。
天翼略一震惊:怎么会,他们两个并无情感纠葛,只是纯粹的。
滟湫打断了他的话:天如,是羽林的爱妻,却死了,梁未静是羽林的红粉,只是梁未静对他无心。这么说来,我是他心里的第几位?我是不是一个一厢情愿嫁给他,又强迫他对我好的刁蛮公主呢。
公主,梁未静自有心上人,二人也只是朋友关系那么简单,如有点瓜葛,不过是五年前曾的有婚约。未静心系的是赵指挥使的女婿龙秀明,那晚,定是龙秀明迎娶赵小姐之时,未静黯然神伤才会……
你也很了解梁未静?她冷笑了,想那从深宫逃出来,又能住进范府,又和赵仁德的女婿有关联的梁美人,实在不简单啊。
公主,你都知道?天翼的眸子里闪烁着不可置信的目光。
那是自然,我虽与梁美人并无接触,但本公主要查谁的底,就能掌握她的一切。梁未静本是获罪的梁延年的女儿,曾入宫,成为皇太孙,也就是皇帝哥哥的妾,后莫名失踪没有下落。
天翼略显紧张:可是范府如今是你的夫家,公主总不应该为了一个曾经的梁美人毁了范府吧。
滟湫笑了:梁未静在我眼里,不就是个寻常女子,我在乎的只有范羽林,如果他对我好,那么什么都好,如果今后发生什么令我不悦的事,我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滟湫离开了,留下骄傲的背影,天翼看着她,忧心忡忡:曾经聪慧善良的程滟湫,再重新变为朱滟湫的身份后,人也变了。当人位高权重,可以掌握他人的幸福和生死时,是不是鲜有不迷失的人呢?我想给范羽林幸福的生活,可这个朱滟湫到底会给他带来什么?
滟湫回到家,从可爱的依珊处打探她娘亲的事情,方知她出生后不久,娘亲就死了,她开始疑惑,羽林对依珊的好,想象羽林和天如曾经的幸福。
她命人去调查,知晓天如死去的事实,脑海里回想那个雨夜,天如的殒命,羽林的崩溃嚎啕,抱着她的尸体泣不成声。
一日,羽林疲累归来,滟湫却开始故意找茬:依珊的娘为什么会死?
羽林大惊失色:你不是说你不在乎我的过去?
那是成亲前,现在,我想知道了。
羽林忍住痛苦,淡淡地说道:依珊出生没几天,她就得了重病,后不治而亡。
什么重病?滟湫咄咄相逼。
羽林真真地看着她。
哀莫大于心死,我可是知道,天如嫁给你之前,一直爱慕金天翼啊。
羽林紧紧攥着衣角,没有说话。
女儿刚出生,却不得不与她天人永隔,想必金天如一定十分痛苦。但这痛苦,怎么比得上,离开自己心爱的人,要嫁给你呢?
羽林看着她,她那得意的挑衅的嘴角,曾经如此亲密的人,变成了无情的撕裂他伤疤的恶女。
是那份爱而不得杀了天如,还是想到与你生下了不该出生的孩子而杀了她呢。
羽林变的激动起来:够了,你想说什么!
滟湫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其实,我也怀疑,依珊是不是你的孩子,她应该姓范,还是姓金。
羽林目光如炬,斩钉截铁地说道范依珊是我的女儿,我爱她胜过我的生命。
看着羽林生气的离开,滟湫不依不饶:那是因为你爱金天如,爱那个不爱你,甚至在生完孩子后自尽的女人。
羽林被说到了伤处,转过身来,他的嘴唇颤抖,脸色变得十分恐怖:不,滟湫,如果你还爱我,请不要再说了。
滟湫走到他身边:就是因为我爱你,我才有权知道真相。你是因为我长得像天如,才接近我吗?你是因为对天如念念不忘,才娶我的吗?天如与你生过一个孩子,依珊就是她生命的延续,所以你爱她,爱她胜过我?
羽林双手搭在滟湫肩上,他看到高傲的滟湫,此时双眼已经饱含泪水:过去的事情,已不可改变,知道再多也没有意义了。我只需你知道,依珊是我的女儿,我爱她,你是我的妻子,我也爱你。为了你们,我可以去死。
滟湫把头贴在羽林的胸口:可是,我,就是想知道,可是我就是生气,到底是死去的天如重要,还是我重要。她的泪水滑落,嘴角却显出倔强和决绝。
羽林把她抱在怀里,温和地说道:公主,别想了,斯人已逝,在我的眼里身边和心里,都只有你一个人了。
滟湫显出小女子的娇羞,神情也变得温和起来:你说的,你不许骗我。
羽林摸摸她的头发:我永远,都不会骗你。滟湫哭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