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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出逃

第二回

卯时初,天才蒙蒙亮,未静和梨香在香甜的睡梦中,太初守在门口,秀明则安静地看着身边躺在地上和衣而睡的未静。

忽而一阵喧闹,秀明紧张地看了一眼未静,只见她不悦地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便轻手轻脚跑了出去,看到太初正在四处张望。

什么声音?秀明急促地问道。

该是一串炮竹的声音,想是有人家娶亲或发丧了吧。太初淡淡地说道。

秀明的嘴角露出淡淡一笑:这两件事相差好多。红白二事,人生大事啊。

太初看了看身边的秀明,一夜未眠的秀明看起来多了几分沧桑,却与俊秀的五官相得益彰,肤白唇红,在晨雾中显得更加美好:怪不得小姐如此倾心于你。太初不无嫉妒地轻声说到。

秀明看着太初,郑重地说到:感情的事,只有经历着的人才会知道。我和阿静,本也不容易,连同我们的将来也未安定。

太初微笑着说:等宫里的事平息了,我们都回到金陵,就可以办你和小姐的喜酒了,看到小姐再嫁,而且是和她心爱的人,老爷一定会很心满意足的。

秀明看着前面的荒地和远处的荒山叹息道:我们首先,得离开这里。

迷离间,远烟衬着近绿,两个身影一个骑着马一个牵着马朝二人走来,秀明变得警觉起来,他从背后拿过长剑,备在身边。

太初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懊丧地说道:不会这么快就被揭穿,不会这么顺利就找到我们了吧。

秀明举剑看着前方,忽而眸子里闪动着激动的神采:是他们。

说着便收起剑起身迎了出去,太初不解地看着他:他们,谁,谁啊。

秀明和来人聚在了一起,女子从马上跳落,那正是着白衣的彩轩,许久不见,彩轩的脸上少了些戾气,多了几分淡然,身边的智明着灰色长衣,目光温润,长发披肩。

三人互视而笑,而太初也走到了他们身边。

没想到在这里可以碰到你。智明微笑着说道。

秀明的目光则落在美丽出尘的彩轩身上,关切地问道:没想到你们二人还能碰在一起。

彩轩淡笑着说道:同是天涯漂泊客,何处不相逢。

智明看了看秀明身边的太初,看到他紧张拘束的样子,不禁眉头一皱,而此时,梨香和未静都已醒来,在窗口张望后便跑了出来。

未静跑在前,梨香跟在后,看着未静快步走到秀明身边,挽住了他的手臂,彩轩心里真不是滋味:慕容彩轩。她惊叹道:宋智明。

看着智明温和的面庞,未静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智明看着未静和秀明,俨然一对小情人的样子,便猜出了大概:难道,难道你们二人从宫里私奔了不成。

梨香和太初都笑了,而彩轩带笑的眼睛里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你们,好大的胆啊。

未静看着白衣彩轩,美好的像株迎风散香的水仙花,便没有好气地说:只许你们二人一起走天涯,就不许我和秀明双双离宫门吗?

彩轩和智明互视而笑:本是结伴来,何处是归途。我和彩轩,只是朋友。

秀明听了低下了头,心里在盘算着什么,未静拍了他一下:别只忙着叙旧啊,我们这三男三女该何去何从。

秀明看了一眼未静,梨香的脸上有些愁容,她拉了拉太初的衣袖,让太初从傻笑变得正经:小姐说的对,万一我们的小计谋被揭穿了,等待我们的将是朝廷的追兵。我们还是得早做打算,要是六人同行,难保不被一网打尽。

智明欣赏地看了看梨香:梨香姑娘,你总是那么冷静和睿智。

未静走到梨香身边,搭着她的肩膀,笑着说道:桃花人面各相红,不及天然玉作容。

总向风尘尘莫染,轻轻笼月倚墙东。春来万花放,吾唯爱桃花,不过梨花素淡的芳姿及淡雅的清香也还是让我陶醉,心羡不已。

梨香,道真是个好名字,读来不仅上口且觉一阵清香扑鼻。智明感叹道。

说着说着,我都饿了。未静嘀咕道。

秀明微笑着看着她:那我们离开这里,却寻个山野小店用餐吧。

看着二人关系亲密,彩轩只得淡然地垂下明眸,却让智明和梨香看在了眼里。

智明牵着马,其余五人走在空旷的山地上,在盘算着今后的计划。

我看梨香姑娘和梁小姐体貌相近,不如你就扮作梁小姐的样子,万一有追兵出现,也好混淆视听。

未静听着彩轩冷淡的话语,嘟囔着说道:我看彩轩姑娘也是个妙龄女子,我们三人,也并无多大差别。

智明淡淡一笑:桃花,梨花,水仙花,诶呀,真是春之盛宴啊。

秀明则严肃地说道:我们还是兵分三路,相互不告知路径,而在金陵汇合,怎么样。

好!未静和太初齐声说道,梨香则忧虑地问道:如果宫里人真的知道掉包后小姐出逃的事,那金陵必是他们追击之地,老爷那里,我们是回不去了。

秀明理解地点了点头,智明接着说道:其实隐在京城也是个方法,只要不是太招摇,何人会发现未静和秀明这对平凡的男女呢。

话是这么说,不过别小看锦衣卫的打探能力,如果我们躲得远远的,至少还能耗费他们时间和人力来追寻,如果我们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那不是伸手即会被抓到。彩轩分析道。

也会有一日事情平息的时候,小姐不过是个小小的昭仪,又从未被太子殿下宠幸过,相信过不了一年,这件事就能彻底被淡忘。梨香说道。

我和彩轩,秀明和未静一起,还有,你们二人,我们就分头行动,目的地杭州,好吗?智明建议到。

我,我叫冯太初。太初慌忙解释道。

而其他人则在料想着这个计划,不置可否。

秀明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对着大家:梨香姑娘,彩轩,智明,太初,为了我们,需要大家冒这个大一个险,实在过意不去。

彩轩淡然地笑着:这只是我们的后招,也许你们根本未被揭穿,一切都只是多虑呢。

智明看着未静红嫩的脸庞,淡笑着说道:未静她也曾救过我的命,这样也只能算报答她昔日的恩情。

未静天真地看着身边的智明,而彩轩听闻则伤感愧疚地叹息:秋浓难散去,春花亦凋残,莫道此生无义举,难寻归处,归处。

智明秀明心领神会,秀明真诚地安慰道:到了冬日,水仙依旧在静静的清水河边怡然开放,为匆匆而过的路人带来肆意的香甜。

凌波仙子玉玲珑,金银台上姚女花,花开清冷不如桃之夭夭,美而不艳。迎风招展胜过清流浅底寂寞开。智明话中有话。

我也喜欢桃花!未静不识趣地说道。

说话间,一伙儿到了一个酒家,黄草依依的山边小栈,众人进入大堂,看到这儿的生意正当好,店小二跑进跑出,老板欢声吆喝六人入座。

酒菜都上好了,未静开始吃最爱的甜食糯米粥和包子,梨香边吃边小心地探视周围的人,喧嚣的酒家,大吃大喝的宾客,并没有人对他们投来异样的目光。年轻的男子在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年老的农家在细嚼慢咽地吃着面条,酒栈二楼走上走下一些中年的男子,店家和跑堂地都兴高采烈地忙活着。

秀明智明紧靠而坐,相互倾谈,太初坐在梨香身边,一边夹菜一边与未静笑谈,彩轩喝着酒水,目光在打量四周。

不多时,一群人订了房间上了楼,走入一间大客房便关上了门。未静吃饱了饭看着面色凝重的秀明和智明:怎么了,那酒菜又没毒,为什么都不多吃呢。

秀明淡笑着说道:这个酒家是没问题。

有问题的是这些四方客。智明接着说道。

彩轩打开窗户看着下面热闹的景象,回头对众人说道:我看他们也在打量我们,在思虑你们二人是否就是上头要找的人。

未静想去窗边探看,被彩轩推了一下,秀明及时上前扶住未静,让她倒在了他的怀里,彩轩冷冷地说道:还嫌抛头露面不够吗?我想你们二人已经被盯上了。

我,我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也不会认识我啊。未静说道。

智明秀明彩轩都不可置信地看着天真的未静,梨香说话了:小姐,他们难道不会看画像嘛。再说难保他们中有一两人曾见过小姐你啊。

未静走到梨香身边:真为了隐藏我的身份,就别一口一个小姐的了。

看着未静丝毫不挂心的样子,智明和秀明摇了摇头。

忽然听到敲门声,一个男子在外高叫:梁未静,梁未静。

一伙儿人都变得警觉起来,秀明和智明抽出了宝剑,梨香按奈住未静的慌乱,独自去开门,只见一个年轻的伙计站在门前,梨香不耐烦地说道:我们这里没有这么个人!

小伙计不好意思地说道:他们,他们让我叫的。

说话间,在大堂端坐的男子一个个都卸下伪装,抽出身上的佩刀,朝着楼上奔来。

梨香对着内屋的人叫道:龙侍卫,快带我走!

只见太初飞一般凑过来,拉上梨香就往外跑,二人在门廊边与人对战,被拦住去路,彩轩和智明从中路而行,智明拉着彩轩跳到了地上,五六个伪装的锦衣卫的目光被吸引过来,智明叫道:未静,这边走!便拖拽着彩轩离开。

而此时十多个锦衣卫已经冲入房间,只见龙秀明一人在品着茶,他们将房间围了起来,带头的问道:你,是不是叫龙士柴!

秀明不紧不慢地说道:不是。

带头的百户大人问道:那梁未静呢,她刚才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秀明冷冷地看着他们:梁未静,刚才不是已经走了吗?他的目光瞟到了人群中,刘冰的目光,瞬时心里一惊。

百户大人拉来刘冰,问道:他是不是龙士柴龙侍卫。

刘冰看了看秀明,打量了一番,秀明拿着茶杯,已然不那么镇定,只见刘冰摇了摇头,百户大人就将他推到一边:快给我搜,一定要把要犯给我搜出来。

他们在房间里搜来搜去,却不见女子的身影,有人来报,梁未静和一个侍卫在不远处的荒地里被包围了,需要增援。百户大人一合计,便带了一大帮子的人离去,临走还吩咐四人守着出口。待他们离去,秀明才疑惑地想到:是梨香姑娘还是彩轩被追上了呢?为何追兵来的那么快。

他在屋内大声问道:你们是谁的手下,奉谁的命令而来。

屋外无人应答,秀明冲出屋外,与四人对打,五人刀来剑往,秀明渐占优势,忽见一个身影出现在二楼楼梯,那正是方才爬了天窗出外在屋顶上躲藏的未静:秀明!她叫了一声,秀明一时分心,被剑划伤了手臂,看着四人向他砍来,未静惊呼:我就是梁未静!

四人听闻立刻向未静飞速跑去,未静落荒而逃,秀明立刻起身飞奔出去。

未静跑啊跑,跑到了荒野的迷雾中,不知缘何到处都是白蒙蒙一片,边走边摸索,撞在了一个人身上,她惊呼一下,定睛一看,那正是慕容彩轩。

彩轩着红色衣衫,头盖花布巾,面容清冷而美艳,未静在慌张之余还不忘夸赞:彩轩你真是好似个仙子。

彩轩却急切地说道:方才智明与他们周旋,不得已才燃放烟雾混淆眼界,在迷雾中我们才得以脱身,我才能施展我的功夫,但很快他们就知道我不是梁未静。

因为我不会武功嘛。未静说道。

风吹散周围的薄雾,未静只紧张地说道:智明呢?

彩轩摇了摇头:秀明呢?

未静不安地说道:在,在后面。

白雾彻底散开,而展现在黄绿色荒野路上的则是两个着红衫的美丽女子,不远处一群锦衣卫发现了二人,便飞奔过来。

彩轩先行跑开,未静惊呆了,而那行人便分开两路,去追慕容彩轩,而只留下三五人向未静跑来,未静向后快跑了几步,却跌在了地上,她只得慌乱地说道我不是,我不是梁未静。

一男子一把拉住了她,她一抬头看到秀明明媚的脸便安然地笑了。秀明背上了她,快跑开来。

为何要背着我走啊?未静在颠簸的路上费力地说道。

我背着你,也比,也比两人一起跑,跑的快。秀明气喘吁吁地说道。

远处出现一个身影,手里牵着一匹马,秀明快步上前将未静安放在马上,瞥见刘冰异样的神情,刚才正是他扶住了受伤的秀明,利索地帮他包扎好,又跟着他一同前来,告诉他未静出逃的计划已经败露,大内派出金天翼大人前来追捕。

秀明假意与刘冰对打,将其打伤,便骑着马离开了。

刘冰被后来的人扶起,大声问责刚才是怎么回事,刘冰说那个人他不认识,马背上的女子也并非梁未静。

分散的锦衣卫们又集合在一起,一路人报信说红衣花盖女子和一个白衣男子在逃亡的路上被包围,女子也被刀剑重伤。

那为何还让他们逃脱了呢?百户大人质问道。

她,她不是梁未静。那个女的,那个女的她会武功。

他们,他们二人跳到河里去了,我们就没有,没有继续追。

百户大人转了半身,又问道:那另外一对男女呢?

他们,他们逃掉了,从山崖那边,一晃神就不见了,可能,可能掉下去了吧。

百户大人看着这个年轻的锦衣卫,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我费科从不接受可能这个答案。金大人交给我的任务,我费科一定要完成!

他叫二三十人围了起来,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金府,天翼坐在卧室内单手托腮,面无表情,泪水,滴落在深色座椅的扶手上,他一手攥紧了那封信,刚才的画面闪现在脑海:他气冲冲地从马上下来,大声质问下人,为何要加急将他叫回,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下人们低头不言语,金天翼着黑色外衣走近大堂来,屋门前的院子里白衣的羽林在等待。

天翼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想起羽林的话语:天如她,她没了。

这句简短的话语一个劲地在他的脑海回响,他痛苦地撕碎了信件,零星得看见几个字:我走了……冉冉,娘对不起你…。。要照顾……天翼哥,再见。

天翼一下子从位子上坐了起来,回想秋日暖阳照射的前院里,他抓住羽林的领子,质问他天如为何会死,天如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就没了。

看着他愤怒的双目,高举的拳头,羽林目光呆滞:对不起,我没有好好照顾她。

天翼照着他的脸就是一拳,羽林侧过脸,呆站在那里,被天翼一把推倒在地:天如她好好地嫁给了你,为何,为何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羽林坐在地上,不屑地看着天翼:你,你就杀了我吧。如果,可以泄愤的话。

天翼四下张望,命下人拿出了长剑,更让人奉上红缨枪,要与羽林决斗。

羽林举起红缨枪朝着天翼的方向,淡漠地说道:天如的事本就是一个悲剧,难道你现在就是不能冷静吗?难道让我血溅当场比去见她最后一面还重要吗?

废话少说!天翼怒吼着朝羽林奔来,羽林招招抵挡,天翼奋力劈砍,羽林终不敌,手中的长枪被削掉了铁质的尖头。天翼用剑尖对着他,冷酷地说道:我把妹妹好好地交给了你,你却让她不得善终,究竟,究竟出了什么事。

羽林放下手中剩余的棍子,眼里饱含泪水,颤抖着说道:发生了什么事,那就要问你了。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天翼,天翼的眼中都是怒火,双眼已然泛红--回忆中天如的笑靥,回忆中她温柔的呼唤。在二人分开的前几日,那个月下,一人在墙角静思,一人在窗口垂泪的情景;那夜生辰,他独自坐在暖阁里,含着泪苦涩地说道:天如,16岁生辰快乐。便吹灭了蜡烛,黑暗中,一个女子靠近他,从后搂住了他。记得未静跳崖的那个晚上,也是天如抱着他,让天翼尽情发泄心中的不悦,还一个劲带着哭腔说道:哥,我不会离开你,我永远永远不会离开你。

天翼恍惚地跪在了地上:她的死都是我的错,是我,是我辜负了她。

羽林走了过来,将一封信轻轻地扔在了地上:九月初五发丧,你,一定要来。天如她,一定也想,也想看到你。

天翼跪在地上,怅然捡起了信封,看着羽林从眼前走过:那孩子呢,孩子还好吗?

羽林被戳到了痛处,站在那里挪不开脚步:依珊,依珊她,她还好。

泪水已经流淌在他深色的脸颊上:不管怎么样,她都姓范,叫范依珊。

羽林快步离开了,天翼捧着信站了起来:天如,天如。他的心中在无声地呼喊。

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她。如今的天翼只得自责,那日酒醉后的场景清晰地浮现出来,更多的则是他的想象弥补了那日的空洞:天如扶着他走向床边,他酒醉跌倒,也把天如拉到了床边,天如扶着他撑在床上,他却拉着不松手—未静,梁未静,今夜还能算是我们的洞房之夜,你,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天如有些愠怒地说道:我,我不是梁未静,她已经跳崖,跳崖死了。

天翼一下子坐起,紧紧抱住了天如:你,你骗我,你骗我,你就是,梁未静。

他的脸颊红红的,抓着天如的肩膀,迷迷糊糊地说道:梁未静你总是,总是骗我。

烛光微颤,天如害羞地看着眼前的天翼,她帮天翼脱去外衣和裤子、鞋子,安顿在床上,悄悄地上了床,睡在了被窝里,脸上露出好奇害羞的笑。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窗外已渐渐亮了。天如翻了个身,看到天翼睡在身边,吓得跌下了床,天翼听到了动静,睁开了迷蒙的眼睛:未静,未静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没事。

天如说着准备穿上外套离去,却被天翼从后抱住:天还没亮呢。

天翼将天如抱到了床上,看着她美丽的样子,俯身亲吻。

天翼皱紧了眉头,一个劲地敲打着椅子边的木桌:糊涂,糊涂啊。金天翼,你害死了金天如,害了她这一生啊。

他起身挥刀在屋子里狂乱地砍了一通,房中摆设已凌乱不堪,还多次将自己割伤。下人来报说已派人将金天如小姐的消息快马加鞭地送往金陵了,天翼示意下人退去,又用剑撑着跪在了地上,发丝狂乱,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为什么死的不是我,而是无辜的天如,为什么,我金天翼到底还要做多少错事,害死多少个爱我的女人。

一个年老的男仆上前说有个小丫头送来了一封信要交给天翼过目,天翼冷淡地侧目而视,那冰冷的目光让男仆吸了一口气:郑实,是谁送来的信。

是,是林府的人,也就是,就是林夫人的丫头送来的。

天翼淡淡一笑:出去,你出去。

可是这信,她说一定要,一定要亲自交到你的手中。

给我出去!出去!天翼吼道,郑实壮硕的身躯向后退了几步,快步走开了。

天翼双手捧着头,紧紧皱着眉头:天如,我对不起你,爹,娘,我对不起你们。

泪水无声地落在了地上。

天已经黑了,彩轩和智明在一个山洞里,智明终于点亮了火,让彩轩取暖。彩轩将花色纱巾投入火中,一时绽放微小的花火,她的头发还是带着水的光泽,衣服也湿湿的。

智明站在山洞口,看外面越来越暗的夜幕:希望秀明他们没事。

彩轩淡淡地一笑:刚才,多亏了你,才能把我拽出那个深潭。

智明转过身来,看着彩轩悲伤的容颜:方才是你救了我,要不然,那刀就中了我的要害了。

彩轩下意识地捂住了腹部,那里已用智明的衣袖包扎起来,灰色的布条上还渗着血迹:我曾下手毒杀过你,这一次,也不知缘何会为你而奋不顾身。

智明快步走到彩轩身边,忘情地抓住了她的手:在你心中,即使我们二人成不了情人,走到最后,却也还是朋友,不是吗?

彩轩松开了他的手,淡然地说道:是啊,我们还是朋友,但我更愿意,为了你,为了秀明去死。

智明望着彩轩,她的冷傲和孤高已使她的容颜覆盖上最冰冷的外衣,外人很难直抵她的内心,只有在危急时刻,才能看出她的本心,她还是慕容彩轩,心系智明四兄弟的慕容彩轩,那个微笑便能融化冰水,像水仙般淡然清香的彩轩。

我知道你爱秀明,可最终还是失去了他。智明无奈地说道。

彩轩伸出双手在火堆上烘烤,火光照耀着她没有血丝的脸,她的美目泪光盈盈:有个词很残忍,不是不爱,而是爱过。我一定是把他丢了,丢在岁月的角落里,等再次寻得,陪在他身边的人已不是我。

智明淡然一笑: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心仪秀明,不过我想,如果我先说了,那你就会是我的。

彩轩不解地看着他,二人目光对视,纵有千言万语,此刻看来都是多余,她淡然一笑:我也早就担心秀明终有一天会爱上梁未静,但时间告诉我,这种担心完全就是多余的,该来的还是会来,该在一起的还是会在一起。

智明看着彩轩,关切地说道:只希望我们的努力能换来他们二人的平安,况且,未静她不会武功。

彩轩望着火光,冷笑着说道:会武功又怎么样,还是难敌锦衣卫多人的追捕。

智明皱着眉头叹息道:从小义父就教我们御龙剑谱的残章,可完整的剑谱到底在何人手上,是义父不肯教予我们,还是他手上的剑谱也是残缺不全。

听到这句话,彩轩沉默了,目光中有些泪水,呆滞地看着微弱的火光,仿佛看到了少年的时光:少女彩轩在温和的阳光下走在清清的溪流边,看到几株随风飘摆的水仙,便卷起裤腿下水去摘,却不小心滑倒,整个身子浸入水里,秀明拉住了她的手,将她从水里拉了出来。彩轩在溪边的草地上拧干裙摆,秀明涉水将水仙摘得,送到彩轩手里—谢谢。她带着甜蜜的微笑回道,秀明微微一笑,二人并肩走在溪水边的小道。少年智明远远地看到了这一幕。

夜晚,彩轩回到房间,却见面前的四方木桌上有一盆水仙,浅浅的花盆里有石有水,修长的水仙吐露着醉人的馨香,不觉面带微笑,智明出现在她身后:我知道你最喜水仙,一时的赏看不如将它供养,细闻慢品。彩轩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淡淡地说了一声谢谢。

彩轩的嘴角露出淡淡地微笑,却因昏沉而皱了一下眉头,不觉无力地倒了下去,智明紧张地抱过了她:彩轩,彩轩。他叫道,看着洞外漆黑的天色,他抱着彩轩跑了出去。

梨香和太初走在山脚下的小路上,二人都受了点伤,一瘸一拐费力地走着,梨香看着满天星光,担忧地说道:还好是摔在了树上,要不然何止伤胳膊伤腿啊。太初淡淡一笑,没有言语,更用力抓紧了受了伤的手臂。

所谓天无绝人之路,没想到被逼到这个绝境,不得不跳崖,还能九死一生。梨香说道。

太初淡笑着说:好人有好报,好心有大得,更何况这个山崖并不算高。

梨香搀扶起了太初,二人慢悠悠地朝前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知小姐和龙秀明怎么样了。

梨香一把甩开了他:都自身难保了还一口一个小姐的。

太初笑着回望她:难道我们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小姐和龙秀明能安全逃脱?我们被抓了也无大碍,毕竟他们追捕的并不是我们二人。

梨香不安地说道:可是他们,也许并不知道。锦衣卫们也许分不清我和小姐,你和龙秀明。

太初淡笑着说道:也分不清慕容彩轩和宋智明吧。

梨香看到前面有个小茅屋,便兴奋地说道:终于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了。

太初朝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终见漆黑的路前方有微弱的烛光,二人便加快脚步走到了里面。这里的猎户见两个年轻人受了伤,又冷又饿,便给以热酒小菜,更将二人安顿在茅屋后面的小间里。太初乐呵呵地说猎户真是好人,梨香则略有思绪地说日后或有相逢必当有重谢。

天色越来越晚,二人坐在茅屋的草垛子上越来越困倦,太初忍着手臂和小腿被划伤的痛楚,不想吵醒昏昏欲睡的梨香。在静谧中,梨香还是睡着了,将头靠在了太初身上。太初先是一惊,而后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心里不停地说道:太初,冯太初,别紧张,别,紧张。

猎户吹灭了蜡烛,钻入了被子,而一群锦衣卫正举着火把走在山崖边下山的路上,费科高声叫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决不能让梁未静和龙秀明逃脱了。

火把映衬着他阴沉的脸,脑海里回想起那日费超与他的谈话:梁昭仪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子,貌不算倾城,却着实可人。总有些想法却并无恶心,连太子妃娘娘都说她是个心善的好姑娘。

费超,你不会对梁昭仪有意吧,哥我可记得当年你对善祥她。

堂哥,他日若有机会得见,必要善待梁昭仪啊。

费科哈哈大笑:我想,我并无机会得见吧。

费科心里想到:这个梁未静究竟会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呢,小小的昭仪却让太子妃如此挂心,让费超也有所动容。

跟着夜行的锦衣卫们,费科等人到了山脚下,二十来人在费科的指挥下灭掉了火把,齐步悄声行进。

梨香!太初!未静尖叫着醒了过来,秀明忙不迭跑过来,扶住了她,看着她惊恐的样子便说道:阿静,你做噩梦,你做噩梦了。他摸摸未静的黑发,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口:秀明,你的心也跳的好快。

秀明淡淡地说道:自今日一别,我总感觉不安,如果我们二人未遇到追兵堵截和猛烈的攻击,那定是说明他们四人。

未静泪眼汪汪:我刚才梦到,梦到梨香和太初都,都死了。被他们,杀,杀死了。

秀明紧紧抱着惊慌失措的未静,让她在他的胸膛上尽情地呜咽哭泣:我和他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有,有十多年的时间了。从我记事起,我们,我们就一直在一起。

秀明抚摸未静的脑袋,温和地说道:他们没事,他们不会有事。毕竟上头要的人是我们。

未静哭泣着点了点头,环顾了四周,这是一个小小的屋子,而未静则是坐起在床头:这,这是哪儿。

秀明看着未静,柔声地说道:我义父当年经常来京上,这,是他独居的地方。

未静推开秀明,起身环步四周,这个不大不小的木屋有三两间房,门前是一块空地,看着荒无人烟,罕无人迹:你告诉过我,你义父,你义父他死了?

秀明心思一沉,哄着未静说道:至少,在我心里是这样。

未静想要点亮蜡烛,被秀明制止,他抓住了未静的手,温和地说道:这么晚了,你继续歇息吧,明日还需赶路呢。

去哪里?

秀明叹气着摇了摇头。

我们还要离开京城吗,我们还离得开吗?

秀明心里想到:既然宫里已知我们出逃的事,必会在各个关卡增派人手,更有可能安排与我们相熟的周松等人,看来,想要出去无异于铤而走险。

相信我,我既然会冒着险带你出来,必会带你安全地离开这里。秀明目光温柔地看着未静。

未静天真地看着秀明:你对我真好。

秀明淡淡一笑:哪比得上你曾经为我冒的险呢。

未静看着秀明的脸,回想起第一次见面从梁府把他偷运出来的场景,回想到和金天翼的婚礼上,自愿被秀明劫持,二人在黑夜里的树下交谈的场景,泪水滴落,心却笑了:至少现在一切都还不晚。

秀明双手搭着未静稚嫩的肩膀,深情地说道:我龙秀明无父无母无家势,可说是一无所有,即无一技之长,又无糊口之计,连功夫都是半吊子,连你都保护不了,跟着我,只会苦了你。

未静笑了:这个世界,有的时候就是这么不公平。

秀明动容地松开了双手,转身背对着未静说道:我和彩轩他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现在就只剩下智明、彩轩和我了。我一直坚信义父的话,所做的一切都按着他的计划而来,却不知,他的背后隐藏着巨大的阴谋,我们,我们只是他的棋子,他的工具。

未静从后抱住了秀明,将头靠在他的背上:过去的一切就当是对我们二人的历练,只要从现在起,我们再也不辜负。

秀明浅笑着说到:每位才子都期待遇上佳人,每个英雄都想干出大的业绩,我不知自己这二十来年,究竟做了些什么。

也许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但至少我的心,是富足的。龙秀明,就算你不相信你自己,我也相信你,就算你不爱你自己,我也还是爱你。

秀明转过身来,激动地看着未静:我不值得你对我那么好。

未静抬头看着他清瘦的样子和亮闪闪的目光,坚定地说:值不值得,只有我自己知道。

未静抬起脚尖,亲吻了他的侧脸,秀明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我,我去看看,这里还有什么吃的穿的没有。

未静也尴尬地傻傻地说道:我,我先去睡觉了。

二人背对着走开,心里都乱乱的。

卯时刚到,猎户就打开大门去打猎,却见不远处走来一群齐步而行的锦衣卫,他料想事态不对就匆忙回屋关上屋门,心里想到了什么便跑到后屋找昨夜借宿的二人,却见小屋里已空无一人,他的心稍稍安定了。

猎户绕着路躲到草木边,远远地看着那群人进屋搜索,却无所得,心才稍稍宽解。费科厉声斥责手下,一行人匆匆地离开了此地。

而梨香和太初则走在荒村野店间,梨香回想着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太初巴望着窗外,远远地看到了些把火的光亮,便推醒了梨香,二人速速离开了小屋。

你受伤了,得停下来休息啊。梨香说道。

你也是啊,可是被他们追上了,那可能就是一死。

梨香痴痴地说道:那也是和你死在一起,我也死得其所。

太初停下了脚步,严厉地说道:别说傻话了。就算我死,也不能看着你出事。我要保护好小姐,更要保护你。

梨香看着他真诚的面孔,这个傻傻憨憨的男子在此刻却显得如此温柔雄武:拉扯着我你走不远。

太初却执意要抱起她而行,二人争执不下,却见前方一间布衣店的老板正在开门迎客,二人互视后心领神会。

费科一行人也到了这个小镇子上,他派人手分开打探,敲开一个个铺子的门搜查,也和三两个亲信走进了这间“锦绣布庄”。老板看到他们来势汹汹,便不自觉地想走开,被费科叫住,他质问有没有看到两个年轻男女来这里,老板连忙摇头说没看见。费科派人拉扯着布料,看这里是否有可能藏着人,老板在后求饶地说道这是个小店小本生意请官爷高抬贵手。

费科的眼落定在一间小房里,指着里面说道:谁,谁在里面。

没人,没有人啊,小店还未开门迎客呢。

费科透过门的缝隙往里看,只见里面空无一人,他指着老板说若是窝藏要犯,就是个死罪。老板吓得跪地求饶,费科命老板打开了小屋的房门,他看着小屋的四壁都是些布料,角落上还有很多绸缎叠在一起,有半人多高。他看着老板烦躁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到紧张的样子,心里便明了了:我们要找的人不在这里。他高声叫道,命令手下撤离,却在转身离开时,一刀扔向了那堆布料,吓得老板大叫一声,叹息好好的布料被戳了洞,费科却笑着上前,拔出了绣春刀,看着这里没有动静,他冷笑着说道:我们走!

等他们走后,老板回顾了小屋便关上了门,布料被轻轻地推开了,太初和梨香躲在后面,刚才那一刀正好刺到离太初的喉咙几寸远的距离,而太初掩饰着惊恐却被老板的大叫声盖过,好险好险,太初和梨香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幸好他没有掀开来一探究竟。太初说道。

那是因为我们偷偷地溜进来,老板也不知道我们的存在,于是给了我们最好的掩护。

官爷,官爷你们怎么又来了。老板在外迎到,太初和梨香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上,太初打开了小屋的窗,扶着梨香爬窗出去,等费科进入小屋时,只看到凌乱的散开在地的布匹与开着的窗门:还说没有窝藏要犯!

老板跪地求饶,费科一刀削掉他的发髻,老板惊吓地倒在了地上连连苦求。

他们走不远,给我追!二十来人在大街上集结,费科部署着围剿计划,而太初和梨香则在空荡荡的街面上进退两难。

全部的人都给我躲进家里去!费科大喊。

只见得家家户户都关紧了房门和窗门,而梨香太初无处可逃,不多久,二人便被一群人围住。

费科打量着相互扶住的二人,看着梨香略脏的俏丽面庞,太初护着梨香,要与众人决斗的架势:你,不是梁未静?

梨香不示弱地看着他,没有应答。

那你,你不是龙士柴。

太初看了眼梨香,不知如何作答。

梨香狠下了心,眼中含着泪激动地说道:既然被你们抓到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费科仰天大笑:本来我还能叫你一声主子,只是你现在已成了阶下囚,在宫里有什么不好,要与这个男子私奔。

梨香松开了搀扶太初的手臂,向着他们走近,二人此时已在锦衣卫的包围圈中。

你不曾爱过,怎知情人间的难以割舍。

费科冷笑着低头:我认识一个人,他说他爱过,可现在除了巴巴地看着他心爱的女子投入别人的怀抱,却做不了任何事。他抬头看着走向自己的梨香:爱很苦,不如功名利禄来的直接。

梨香猛的上前抽出了他腰间的佩刀,架在脖子上,费科惊了:我,我跟你们回去,让他,让龙侍卫走!

费科阴险地笑了:你的罪不轻,难道他还可以逃脱呢。

他看着激动地欲自残的梨香:带回去,就是个死,如果你死在这里,我也能复命。不如,不如将一切交给宫里的那些人,兴许,你们还有活路。

梨香满含热泪地看了一眼太初,手中的刀掉到了地上,他们二人被锦衣卫们抓了起来。回去的路上,费科让刘冰来认人,手下却说刘冰他不见了,费科懊恼地诅咒道:都说你看上了龙士柴,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为他做什么。

此时的刘冰在墙脚看着梨香和太初被押走,心里默默地叹息:梨香姑娘,孔侍卫,我刘冰这是帮了梁主子他们还是害了你们啊。

未静在荒地上的小茅屋里醒了过来,却发现不见秀明,她着急地满屋子寻找,秀明出现在她身后,微笑着说道:我在,在这里呢,你以为,我会丢下你去哪里呢。

未静转身面对着他,嘟哝地说道:这里只有你和我,我以为你会放不下彩轩,而去找他们。

秀明听闻即皱起了眉头。

这么说来,还真是了。未静撒娇地说道。

他们四人都是为了我们二人而犯险,我怎能不担心呢。秀明温柔地说道,眉眼间充满了柔意。

那,那我们去找他们?未静试探性地说道。

这,这倒不必,如果,如果智明他们没事的话,必定会来找我们,而他们出不了北平城,也只能来这里躲藏。

未静抬头看了看木屋,在上午的阳光下显得更加整洁与美好:就是说,智明他们找的来,追兵他们找不来。你确定这里安全?

不管怎么说,我们只有在这里等消息了。秀明淡然地说道:如果智明摆脱了追捕,定会想办法与我联络。

那梨香和太初呢。未静不安地说道。

成大事必有人牺牲,说我自私也好冷酷也好,我们实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未静有些哭丧地说道:让他们在外生死未卜,而我们在这里却什么都做不了吗?

秀明想去拥住哭泣的未静,却被她推开:你也知昨夜我是多么费劲心力才将你带到这里来,不熟悉路的人是找不到这里来的。

他叹息着说道:这里就是我和智明他们的秘密小屋,你在这里,就最安全了。

看着未静啜泣的样子,他充满歉意地说道:我也不希望他们中任何人被抓住,如果被带回宫里,那必将凶多吉少,可是我们既然选择了这条充满风险的路,又能怎么做呢。我们二人,如果和锦衣卫们斗,如何和整个皇廷斗呢。

未静看着秀明激动的样子,可怜地说道:是我的自私任性害了大家。

秀明动情地看着未静,抓住她的肩膀:如果真有错,那也是我的错,我不该看着你入宫,我不该害的你身处险境。

秀明真诚地保证道:等过几日,你安定下来了,我便独自去城里打探,好吗?这场风波迟早会过去,我们,迟早会被遗忘的。

未静含着泪点了点头,秀明温柔地拭去了未静脸上的泪珠,懊丧地说道:你别哭啊,你哭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未静破涕为笑:如果你都不知道怎么办,那我更不知如何是好了。

秀明惨淡地笑了:阿静,你要我怎么对你才好呢。

二人站在秋风中的茅屋前,眼前是一片天地,四周是青山绿水。

彩轩在飘香的暖房里渐渐苏醒了,依稀记得,那日智明带着她四处求医,敲开一个又一个医馆的门,天亮之后才被诊治。大夫医治好了彩轩,智明拿出怀里所有的钱币还一个劲地感谢大夫。模糊地记得他守在她的身边,昏昏欲睡,却还是帮她倒水擦拭额头。

彩轩从床上起身,问智明的下落,小伙计却说跟她同来的那个男子走了,说是欠师父医药钱,去外做工抵账了。

彩轩眉头紧锁,不安地想到:智明他,会去哪儿呢。

她走到医馆门外,不听小伙计的劝导,直言已经痊愈无需照看,更迷迷糊糊地上路了:没有钱,我们已经,没有钱了,没有钱,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

她不觉撞在一个男子身上,兴奋地叫道:智明?

一抬头却看到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金,天翼,金天翼。

天翼推开了她,看着脸色苍白的彩轩着红色的外衣,整个人恍恍惚惚的。他露出冷淡的笑容:这么多人都死了,你,还活着啊。

彩轩站定,扶着脑袋,不示弱地说道: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金天翼大人,我们真是恶人无处不相逢啊。

小伙计赶到彩轩身边,追讨那些药费,金天翼大方地打发了他:金天翼大人,看来民女这还欠着您的恩情了。

金天翼不屑地笑了:你慕容彩轩,真美女也,为美女献殷勤,我金天翼求之不得。

彩轩淡笑着说道:无功不领他人恩惠,他日若有何需要,我慕容彩轩定会报答与你。

天翼拉住恍惚的彩轩的手臂,抬头看着前方“快活楼”的招牌,笑着说:走,这就带着你报恩去!

彩轩不解地看着他:要钱,那还不容易。

天翼拽着彩轩走进了快活楼,这里热闹的气氛让彩轩的心不由地亮了。天翼叫来老妈子让她上了很多好酒好菜:慕容彩轩,人生有几苦,苦来苦去不及没钱来的苦。只要你今晚陪本大爷喝高兴了,这些银子,都会是你的。他摆弄着紫色香囊里的碎银子,彩轩笑了,自顾自地拿起了酒杯,猛灌下去。

老妈子和天翼耳语了一番,不停地打量彩轩美艳的容颜,窈窕的身段,天翼迷离地看着彩轩,微笑着摇了摇头。老妈子再耳语一番,天翼只得笑着低下了头,连连点着头。

彩轩被老妈子和下人带走了,天翼还在那里喝着闷酒:我,我就是金天翼,我就是一个没救的,没良心的浪子。

他感到有人在拉扯自己,一抬头,却看到紫衣的翩翩,温柔地说道:天翼哥,你别喝了,喝酒伤身啊。

他的目光中有些怜悯和悲怆,摇了摇头,看清楚了这个紫衣的女子并非夏翩翩,就一把推开:你躲开,你给我滚开!

女子怏怏而回,又一个粉衣女子抓住了天翼的手臂,天翼一抬头,迷离的眼睛看到了天如的样貌,他的嘴角露出笑意:我,我金天翼这几日天天醉生梦死,不过也不至于,不至于那么糊涂,你,你不是天如,天如已经,已经死了。

他站起身来,将那女子推到在地,手里拿着酒壶,跌幢地掀倒了旁边的桌子碰到了旁人的椅子。老妈子一看事情不妙,便夺过他的酒壶,将他安抚在椅子上。

彩轩从楼上走了下来,天翼看着她美丽的样子惊呆了,他痴痴地鼓起了手来。

此时的彩轩穿着青紫色的衣服,手上戴着珠链子,无力地扶着身边的门帘。老妈子将她迎了过来,而众酒客则都朝天翼投来了艳羡的目光。彩轩端坐在天翼身边,接着自饮。

慕容彩轩,你到底有什么苦事,值得这么猛灌自己。你一个姑娘家家,喝醉了不好,你就不怕,不怕被别人占便宜?天翼醉醺醺地说道。

彩轩也有些醉了,她冷笑着说道:我爱的人已经不爱我了,或者从来都没有真正爱过我。我无父无母,无依无靠,不知,该怎么办了。

天翼笑了:无父无母的不止你一个,天底下比你惨的人,还要多的多。

他回想起那日到范府,想见天如最后一面,却被告知天如小姐已据她的遗愿被烧成了灰,他对着天如的牌位和画像,傻傻地跪了好久。

那几个夜晚,他梦到了义父义母的悲怆,他恨得想杀了自己。那日在范府,看到依珊微笑的样子,他颤抖地将她抱过来,紧紧地拥入怀中。

是啊,世界上比你惨的人还多的多呢。天翼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桌上,一个独饮的男子,他正是范羽林。

他的眼神一亮:没想到,他,他也会来此地。他踉踉跄跄地起身,走了过去,彩轩远远地看着天翼坐到羽林身边,二人激烈地交谈。借着酒劲,天翼责怪羽林冷待了天如,是他害死了天如,更嘲笑他,妻子刚过世发丧,就来这种地方。

羽林则和天翼说,是他的懦弱,无法接受天翼和天如的私情,他的忧郁和淡漠,让天如完全死心,并在生下了天翼的孩子后,灰心丧气而死。

天翼万般自责,却一直回避真心,只在酒醉时发泄无以名状的愧疚,这悲痛,已将他的本心吞噬。

彩轩喝醉了酒,看到掉在地上天翼的香囊,便想捡起它后离开,天翼又回到了座位上,扶起了她:别忙着,别忙着走啊。今夜,不醉不归。

趁彩轩一时不注意,他将白色药丸倒入了酒壶中,逼着她喝下了交合酒,看着她意识模糊,昏昏欲睡,痴痴地倒在了桌上。

天翼走到羽林身边,安慰羽林,直言都是自己的错,羽林没错,羽林一点儿都没错,劝其快些宽心,也该适时放纵自己,走出被、妹妹伤害的阴影。来这里除了喝酒,总还是为了做点别的,便一边狂灌羽林酒,一边将彩轩交付给他。

羽林醉后让彩轩扶上了楼,而天翼则在女人们中间寻酒作乐,借酒消愁。模糊中看着彩轩和羽林进了房间,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第二天清晨,天翼醒来,却见厢房里的床边,彩轩泪眼看着他,他苦苦地笑着:慕容彩轩,你苦恋了龙秀明一辈子,他的心却给了未静,而你的人,也给了别的男子,你说你们,还有可能在一起吗?

彩轩愤怒地看着他,挥剑与其对打,打伤了踉踉跄跄的天翼,一剑割伤了他俊俏的脸,幸得羽林出手,才制止了二人的打斗。

哟,一夜夫妻百日恩啊,范羽林,忘了天如那个傻丫头,娶了慕容彩轩吧。

彩轩和羽林面面相觑,看着彩轩含泪的样子,他意识到了什么。他试图想昨晚的一切:羽林到了房间后就呼呼睡去,而彩轩被人挤着再次来到了大堂,喝醉酒的天翼把彩轩看成了未静,搂着她上了楼。

彩轩愤愤离去,而羽林也走了,剩下天翼坐在床上,十分懊丧,他悔过他的不用心伤害了天如,害了她一世,他恨自己明明爱着未静,却招惹了其他的女人,他恨自己使义父失去了唯一的女儿,他恨自己,不能为义父分忧,而带来了如此痛事。

天翼摸着受伤的脸庞,用手指抹掉血迹,眼神冷酷地说道:金天翼,你还能再错一些吗,你还能更错吗?他穿着了外衣,露出诡异的笑容,快步下了楼。

羽林跟着彩轩一路,却最终被她甩开:你,你不用跟着我,你没有做错,错的是我,是他!

羽林不忍看着彩轩一人失魂落魄,郑重地说道:昨夜之事非你所愿,你就当,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吧。

你不是我,不知道我心中所思所想,对我来说,我已经完了,完了你知道吗?

看着彩轩绝望的面孔,含泪的美目,羽林的心揪了起来,他想起了因那一夜的缠绵而被害了终生的天如,眼中也泛起了泪光:彩轩姑娘,不要这么想,不能这么绝望,这世界上,绝对还有爱你,能够包容你,接受你的人。你就算给自己一个机会,给他人一个机会。

彩轩的泪水从眼眶里泛了出来,但脸上依旧是不屈的样子:这,不是任何人的错,而是我的错。我不能因为我的一时过错而去惩罚他人。就算有人在等我,他等的,也不是现在这个我!

看着彩轩背身而去,羽林急忙说道:彩轩姑娘,你千万不可,不可自寻短见。不能因一时之气,而毁了自己或他人的一生啊。

彩轩含着泪,默默地点头。

羽林看着她清冷的背影,心里怅然若失: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何金天翼总是在伤害身边的女人,我害了天如,也救不了彩轩姑娘。这到底是金天翼一个人的错,还是。

他浑浑噩噩地转身走去,一个心碎的女子,一个失了心的男子,二人渐行渐远。

智明还在医馆里等待,到了天黑也不见彩轩回来,他最终按奈不住到了大街上寻她,最终在明楼里看到正在独自宴饮的慕容彩轩。智明激动地赶到她身边,看着她的衣着和神色都十分可疑,便关切地问起她昨晚去了哪里,伙计说她整个晚上都未回。

彩轩目光冷淡地看着他,苦笑着说你不是去寻活计了嘛,钱,我现在有了。

她将袖口里的碎银子甩在了地上,泪眼间回想她睡在柔软的棉被里,金天翼起身将碎银子放在了桌上,便穿上外衣走出门去。彩轩迷离地看着微亮的客房,转身继续睡去。

彩轩想到第二日清晨她完全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衣不蔽体地躺在陌生的客房里,她赶忙穿好了衣服,出门前将碎银子放在了袖子里。她慌忙地打开客房,看到了一间间房内酣睡的男男女女,也看到了独自低头洗脸的范羽林,她朝着羽林就是一剑,幸被羽林躲过,几句言语,才让她从震惊的不知所措的羽林脸上看到了事情的真相,那个抱着她上床的男子正是金天翼。她带着激动的泪光直冲向天翼的房间,而羽林不安地紧随其后。

智明问她究竟发生何事,彩轩不言语,让智明更添忧愁,智明说他打探到梁未静他们已被捉拿回宫了,彩轩愣了一下,不屑地继续饮酒。智明继续说道可那二人并非就是秀明和未静,而很有可能是被误抓了的孙梨香和冯太初,定是他们二人做了替罪羔羊。

彩轩尽量展现平静的心绪,冷淡地说道:那秀明和梁未静,现在会在哪里。

智明思虑道只有可能去一个地方,那就是他们在京城郊外的秘密基地。如果他们无法离开京城,那一定会去那里。

彩轩冷淡地说道你既然知道,为何不去寻他们,找出真相呢。

智明说他担心彩轩,看不到她会无法心安。

彩轩泪眼凝视智明,说她很好,好的不能再好了,她,已经不需要智明保护了。

智明夺下了她的酒杯,严肃地说道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她都是智明等四人的彩轩,都是他们终生会保护的对象。

彩轩笑了可秀明不是这么想的,秀明早就有了他的未静,他已经不要彩轩,不关心在乎彩轩的死活了。

那我就带他来看你!智明保证到,就算他真要与未静隐居,他也不能完全忽略你的感受。彩轩看着智明激动的样子,淡然地说道:不,不用了,何谓再打搅他们平静的生活,让他

和梁未静幸福,不就是我们所期待的吗?

智明忧虑地说道如果你好,他便能安心,如果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秀明即使跟未静在一起,也会一辈子不安心的。

彩轩站起身来,对着智明问道:你怎知我现在并不好呢?她的内心在激烈地震动,却还是保持着表面上的平稳。

智明的目光落定在她雪白的脖子上,彩轩下意识地低头看着空无一物的胸膛—昨夜天翼与彩轩耳鬓厮磨时,曾用力地扯掉了彩轩脖子上挂着的红石项链,从他手上滑落,掉在了地上。今天早上彩轩穿好衣物,发现脖子上的项链不见了,便四下寻找,终在地上找到断了线的珠链,她哭着跪倒在了地上。

那是义父赠与我们四人的物件,你,我,秀明,慧明,未明各一根。人在物在,人亡物亡。智明坚定地说道。

硕大的泪珠从彩轩的脸上流下:智明,对不起,对不起。

智明拥住了彩轩:我知道,你出了大事,我也知道,见不得秀明,这事就是过不去了。而我,什么用都没有。

智明安顿好彩轩到了明楼的客房,独自转身离去:我会带着秀明来见你,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苦等的。

彩轩看着他的背影,泪水模糊了视线:回忆里,少年时期的四人拿到了师父赠与的项链,都是编织绳上串着一颗珠子—秀明是蓝色的,智明是绿色的,慧明是土黄色的,未明是黑色的,而彩轩是红色的,小智明高兴地给小彩轩带上链子,小彩轩高兴地摆弄着红色的珠子。

智明,对不起。智明,谢谢你。彩轩想到。

夜晚,地牢里,梨香和太初被分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梨香的脑海里回想回宫的路上,二人曾有的依偎:

即使打扮成这个样子,我也还不是未静小姐。

即使冒认了龙秀明的名头,我也不是龙侍卫。

梨香将头靠在太初肩上:跟我一起去死,你是否感到很遗憾。

太初浅浅地一笑:我不是龙秀明,可我,是最懂梨香的冯太初。既然黄泉路上有你,我又怎会寂寞。

清冷的月光照在梨香身上,她叹息地站起身来看着木窗外的明月:关在这儿也有些时日了,难道,难道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已然不关心我们的生死了,或是,或是事有转机?太初他,他还好吗?

荒野中的小茅屋里,秀明做了饭菜给未静端上,二人在烛光下边吃边说笑,窗外田地上,是牵着马静立的宋智明,他的到来,将打破这里所有的平静与美好。

(桃花开无影,落入我心涧

千万朵绽放,化作泪无尽

前生的相逢,今世的别离

再多痛再多伤都为重遇的时光

你若转身去,我必誓相随

落寞月光下空对

酒入愁肠多少人情喜与悲

难舍难解此生你我错与对

再多的等待再多的错过,只为焰火下与你相拥

秋风孤夜寒独坐长门外,吹落离人的泪

桃花谢又开你笑颜难再,心念甜蜜的过往

流年间思恋遗成空

辗转将你忘在角落

难忘初相逢,颠簸的行程

你的笑有如桃花般芳菲,沁入我的心

在转身之后叹息

离别过后难相遇

抬眼间用泪水还你深情

匆匆来去只剩飘零的回忆

遇见你却误了我最好的华年

爱上你是我今生最美丽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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