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魄8
11岁的男孩朝亘在荒草丛中拼命奔跑。刚刚明晃晃的太阳此时被乱云掩没,四周突然暗了下来。一直吹着的西风也瞬间变得凶狠狂暴。
身后追赶的男孩身影越来越近。追赶的男孩身材高出朝亘一头,体格强壮。浑身散发浓烈的怪异气味。
朝亘第一次见到那个男孩时,男孩的身高和他差不多,穿一身黑色的棉袄,一双手拢在袖子里,抽缩着肩膀,鼻涕流到嘴巴上。朝亘绝没有想到又一次见到他时,会变成这样一幅凶悍的样子。
当时,朝亘和自己的另外两个小伙伴在一起,他们刚刚穿过一段残缺的围墙,从一个火车站里出来。那一列他们爬过的货车也在这个时候开动,震动着地面。他们想找个人问一问,他们想去的地方在哪个方位。这时,那个男孩就出现在他们面前。他脸色淡青,眼神古怪。
他们都没有太在意这一点,他们太急于想找到那个地方了。他们扒乘火车,像骑士一样站在抖动的货车车箱里,检阅两侧飞驰而过的景致,火车停止,他们爬出车箱,站牌说明,这里正是他们想到的地方,这让朝亘觉得意外。火车开动时,他觉得可能会一直开下去,到达一个他们没有听说的地方。现在朝亘还知道,晚上九点钟有一列客车,停靠本站,他们打算乘坐那趟车离开这里,半夜时分,就可以回到自己家里,结束这次冒险的旅程。
那个男孩直勾勾地看着朝亘。朝亘把头上戴着的军帽抓下来,握在手里。他努力让自己直视那个男孩。他问:这里是不是有一座贵妃墓?
点头。点头的时候鼻涕随着动作颤动。
能够告诉我们……
拢在袖子里的手伸出来,指向一个方向。明亮的太阳下,那里一片雾青色。
看起来那是一个遥远的地方,他们只有四到五个小时的时间,似乎没有足够的时间走到那里,再回到车站。他们犹豫了一会儿,只是一会儿,他们扒了火车,到达这个地方,并且看到了想去的地方,就在眼前。他们没有注意到那个男孩是怎么消失的,就像他们没有注意到他是怎么出来的一样。
他们唱着歌向前向前向前——向前走。这既是兴奋,也是给自己壮胆。一路上,朝亘不断的用袖子擦拭自己的脸。擦下的盐渍沾在袖子上,亮晶晶的。他又把军帽戴到头上了。军帽是小伙伴借给他戴的。小伙伴说,只他跟着来,就借给他戴一整天。
刮起了风,太阳也向云层里隐没。黄昏似乎突然之间就降临了。转身看车站,没有踪影。朝亘觉得应该提出回到车站的问题了。
朝亘开始觉得不安,他提出该回到车站了。
胆小鬼。
就在这时,大男孩出现了。暗色的身影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看起来还没有和背后的暗影分离。
这就是你们要找的地方。大男孩阴沉沉的声音中,朝亘看到了坟墓,成片的坟墓,就在面前。他们之前之所有没有看到,原来是被荒草欺骗了。齐胸高的荒草下成片的坟墓,哪一座才是他们想看的贵妃墓?
那边。大男孩指向一个方向。两个伙伴立即奔跑过去。朝亘紧随在后。一阵黑雾遮掩了两个小伙伴的身影。
等等我。朝亘叫喊,带着哭腔。
这里,在这里。
朝亘循声而去。他刹住脚,脚下是一个长方形的土坑,土坑边沿的泥土在朝亘的体重下簌簌下落。土坑的对面站着那个大男孩。
朝亘反转身,他想找到自己的同伴。大男孩跃过土坑,一跃而过,在后面追赶。
朝亘拼命叫喊小伙伴,嘴巴张上能够张大的最大程度,根本没有声音传播出去,声音一出口就被浓浓的雾气摄走,收藏起来。
应该跑到大路上了。朝亘当时也就是向大道一侧的雾团里走了一小段,他就在大道的边缘上。他背后就是山峦,因此他当然是向着大道的方向,可大道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消失了。
身后追赶的大男孩无声无息,一点一点的逼近。
朝亘突然转弯,跑进了雾气里面。他不再叫喊,叫喊会暴露藏身的位置。他蹲在荒草丛中,让自己快要爆炸的肺部多吸进一点空气。
朝亘站起来,雾团涌动,一个影子从雾气后面冒出。他没来得及奔跑,那个大男孩一跃而前,抓住了朝亘。大男孩的眼睛在雾气呈射出荧绿色的光。
你跑不掉的,我等你很久了。
你要干什么?朝亘拼命挣扎。一点用也没有。大男孩用一只手臂捆住他的双臂。他的挣扎只是扭动身体。
你不是想去看贵妃的坟墓吗,我送你去。
我不去,我不去,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这可不由你。
大男孩把朝亘夹在胁下,在雾气里走动。朝亘的双脚在荒草地下拖动,偶尔能够蹬一两下地面,抵抗拖动的力量,但是并不能改变自己的状况。
朝亘在大男孩的胁下又看到一个土坑,长方形,从边缘的形态看,似乎是由于某种原因发生了塌陷。深不见底。朝亘摆动双脚,现在他身体完全悬空,只能以这们的方式摆动自己的脚。他又叫喊,让我回家,让我回家。他浑身发抖,他想自己很可能再也回不了家了。
大男孩用双手举起朝亘,把他举过头顶。朝亘仰面向上,突然看到雾气上方的太阳光束。他伸出双手,想要抓住。突然身体向下翻转,光束从眼前消失,他开始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