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早已下大,啪啪嗒嗒,敲击着洁净的白石子铺成的小径,还有那憔悴不堪的花朵,让人好是怜惜。凤轻歌站在檐下,凤眼空洞地望着雨帘,思绪不知飘到了何方,连伸出去的胳膊,也忘了收回来。其实,他只是在担心云轻,听宫里的人说,她被押进去时已经受了伤,如果冷天颐再不醒来,他真担心她坚持不下去了。
林月寒看着凤轻歌已经湿了一半的袖子,忙握着他的胳膊缩进了檐下,却什么也没有说。
此刻,忽见一个太监奔了过来:“启禀丞相大人,陛下醒了。”
凤轻歌似乎这才回过神,然后大步向冷天颐的寝宫而去。
明黄的帐幔间,冷天颐有些虚弱地坐在床边,喝了几口水,唯一透着些精神的眸子扫视了一下围了半屋子的人,然后咧嘴一笑:“朕还没死,是不是让你们失望呢?”他虽然昏庸、残暴,却并不傻,谁想他死,谁希望他活着,他心里一清二楚。
众人始终有些惶恐,因为他还是皇帝。
陆雨彤趁机道:“毒害陛下的凶手柳云轻,已被关押在大牢,还请陛下处置。”
冷天颐却突然咳了起来,像是拉风箱一样,咳得整个身子都弓了起来,满脸是眼泪、鼻涕、汗水,直到吐出一口血来为止,引得下面的人又是一阵慌乱。其实,林月寒刚才在为他解毒时,已经发现他时日不多,只是不曾对任何人说起。但冷天颐又何尝不知,既是要死之人,他窝囊了一辈子,只怕在最后的时间里,一定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好一会儿,冷天颐才张开满口血污的嘴,嗫嚅道:“皇后,柳云轻是丞相大人送进宫的女人,你说她要毒害朕,岂不是说丞相大人要毒害朕?”
冷天颐的话,绵里藏针,任何人都听出来了。陆雨彤自然不希望凤轻歌死,不只是因为他的权利,到底,他是她这辈子唯一爱过的男人,曾经与他一起游山玩水的日子,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光,曾经与他的海誓山盟,只怕这一辈子都忘不了。她平静了一下心绪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柳云轻一个小女子,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丞相,你说是吗?”冷天颐望向了凤轻歌。
“臣若是有心要毒害陛下,又何必带神医来给陛下解毒?”凤轻歌依旧挺直了腰板。
陆雨彤又道:“即使毒害之事还有待查证,但,柳云轻迷晕陛下,逃避侍寝,却是千真万确。”此刻她还斤斤计较,不肯放过云轻。
“哦?真有此事?不知她是在为谁守身?”冷天颐轻笑道,嘴角的血渍透着丝丝阴森,然后翻身下床。太监不解,却不敢多问,忙侍候着。
冷天颐一边咳,一边口齿不清地道:“我倒是要亲自去审审她,看她究竟和谁私通,竟敢欺君?竟敢……不愿意侍寝?”
凤轻歌的脸色不禁变了又变,冷天颐要亲自审云轻!他是拿他皇帝的身份吓唬自己吗?该死的,轻儿不知道会被他折磨成什么样子?现在的凤轻歌,似乎已经被人逼近了死胡同里,要想平安,除非杀死逼近他的人。
阴森的地牢里,几个赤着上身的男人呼呼地趴在桌上睡去,脚边,几只老鼠慢悠悠地爬过,径直窜到云轻脚边,就像是嗅到了美味可口的食物,然后拼命撕咬着她的裙摆,以及她的绣花鞋,时不时还发出兴奋的嘶嘶声。
云轻有伤在身,加上被绑在木桩上十几个时辰,全身已经麻木,处在昏死的边缘,别说是有老鼠咬她,即使来条大狗,她也未必会有反应。她想,她是必死无疑了吧,只是心有不甘,她连轻歌的最后一面也不曾见到,还有她的孩子。身体虽然麻木,但心却还是清醒的,滚烫的眼泪滑过面颊,被陆雨彤扇破的面颊像是浸了盐水一般的痛。
当她被人用冷水泼醒的时候,也只是勉强睁开眼睛,只觑了一眼,然后又闭上了。但恍惚间,她见到了他,再次睁开来,昏暗的灯光下,凤轻歌依旧一袭白袍,俊美如同谪仙。她挤出一个笑容,但笑的同时,眼泪却止不住落下。
凤轻歌抿着薄唇,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站在冷天颐身后,他怕自己一动,就会忍不住要救她下来,但是形势决不允许他这样做,但是那通红的凤目里,滚动的不是泪,而是血。
他甚至深吸了一口那恶臭的空气,好让自己保持清醒,好让自己平息心中的愤怒和痛苦,因为只有他没事,他才能救云轻脱离危险。
房间里,最初响起的,依旧是冷天颐那咳得震天动地的声音,半晌之后才问:“据说,是你下毒害我?”
云轻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其实她快连摇头的力气都没了。
“那对我下药,不愿意侍寝,可是真的?”冷天颐又问。
云轻望着凤轻歌,即使再有个性,此刻也不得不服输,依旧是摇头。
“还不承认?皇后可是有认证!”冷天颐忽然一摆手,“打,打到她承认为止。”
一个地牢里的头子拿着鞭子快步走了上来,乌黑的鞭子,似乎是许许多多人的鲜血凝固后,日子久了呈现的黑色。
凤轻歌见那人高高举起鞭子,不由得眉头耸动,几乎要叫出来,但嗓子却一下子哑了。他当然知道,这是冷天颐故意向他示威,他把玩朝政这么多年,冷天颐不恨他是不可能的。
可就在鞭子即将落下的时候,有人喝道:“助手。”
“退下,谁叫你行刑的?”不是凤轻歌,而是冷天颐,他转身望着凤轻歌,“这些年,一直是丞相为朕尽心尽力打理朝政,甚至帮朕照顾皇后,今天这样的家务事,还是请丞相大人代为打理吧,谁叫咱们是一家人呢?”
言外之意,似乎在讽刺:咱们俩连女人都能共用,还不是一家人吗?既然一家人,家事还是你来处理比较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