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想怎么样?”爰仪缓过神儿,看着那女人的眼睛,目光愈发显得清冷。
女人放下手里的茶盏,看着爰仪,嘴角微微含笑:“你先前没有看到我的面貌,却叫我一声‘夫人’,可见你是个聪明人儿,我也不妨告诉你些事儿。”
爰仪静静站在一边看着她,没有多言,只等着那女人把话接着说下去。
“这样说吧,”那女人站起来向着爰仪走过去,与爰仪擦肩的瞬间,她低语道,“慕容冥,杀了我的夫君,我宫九音倒也想让他尝尝失去自己心爱人的滋味儿……”
宫九音?原来她就是江湖上有名的“九霄娘子”。传闻说九霄娘子一手琵琶弹得惊绝天下,倒不是因为她的琵琶弹得有多好,而是因为琵琶就是她手中的利刃,九霄琵琶的轻音一旦摄入人心,对方,必死无疑。这个女人心狠手辣,无意间招惹到她的人,都被琵琶音震得五脏俱裂、七窍流血,死状悲惨。
爰仪虽然听过这些江湖传闻,却不知道九霄娘子的夫君是谁,江湖上也没有人传出来说宫九音嫁给了谁……
“冥所杀之人,必是十恶不赦。”爰仪丝毫没有因为宫九音说的话而感到畏惧,“夫人,冤冤相报何时了?如若您的夫君真是个好人,冥,是不会杀他的。”
“小姑娘,”宫九音鄙夷地看了爰仪一眼,“你可知道,天底下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就拿你来说吧,你虽然行医治病、救人危难,做了无数好事,可你却跟了杀人不眨眼的慕容冥,你说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他人不管再如何作恶,自有朝廷的官府会料理,怎样也不关他慕容冥的事情。”
她竟然知道爰仪行医救人之事!可见这个女人,并不简单。
爰仪细细品着宫九音的话。宫九音说的,确实不无道理。
慕容冥,的确没有权力去掌管他人的生死……
“其实,你也不必紧张。”宫九音绕过爰仪身周,回到先前的椅子上落座,“我今日来,不是要取你性命。刚才那个小丫头说的很对,慕容冥,不能没有你。”
不想取她的命?她不是要让慕容冥尝尝失去自己爱人的滋味吗?
爰仪有些糊涂了。
“那夫人,来这画堂春,究竟有何贵干?”
“湘骨琵琶在你手上,我宫九音来这里,自然是想看看那个名传天下的琵琶。”
爰仪没有再说什么话,而是转身走出花厅,去往别苑,毫不犹豫地取下挂在中间柱子上的湘骨琵琶,回到花厅,抱着琵琶恭敬地走到宫九音面前。
“夫人要这个琵琶,随时都可以拿去。”她将琵琶递了过去。
宫九音没有接,而是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站起身,轻轻拨了一下湘骨琵琶的弦。
“果然是把绝世的琵琶!”她称赞一句,随即目光有些许黯淡,“只可惜我宫九音没有你琵琶的精湛技艺,弹不出《湘瑶鸾箫佩》……”
“夫人想听《湘瑶鸾箫佩》?”这回诧异的,反是爰仪。
“不想。”宫九音瞥了爰仪一眼,“我身上带着练功时被琵琶音反噬的伤,还未全好,你的绝世名曲只怕会让我伤得更重。”
“我可以帮夫人治伤吗?”爰仪听闻过武林中人练武不善走火入魔便会被反噬使得自己受伤。
“你可以?”宫九音显然有些怀疑。
“是。”爰仪放下湘骨琵琶,向宫九音福身一礼,“请夫人相信我。”
说着她便拿起宫九音的手腕,把了把脉。
这个女子,我要杀她,她竟然愿意替我疗伤?
宫九音心里更为诧异,究竟这个女子有什么魔力,让慕容冥对她倾心相待不说,而她居然还愿意帮助一个与她的爱人有仇的、随时都可以拿她去要挟慕容冥的人。
“你就不怕,我伤好了就会杀了你,然后再拿你的尸首去向慕容冥讨命吗?”宫九音的声音里透着寒意。
“生死由命。如果夫人觉得一个死了的爰仪,对您还有用的话,我的命,夫人只管拿去便是。”
是啊,她死了,慕容冥必会全力以赴地为她报仇,那么宫九音,决然不是慕容冥的对手!
宫九音再无话说。她还是低估了眼前的这个女人!
没想到,林爰仪竟然看透了生死,也看穿了她和慕容冥之间的关系。宫九音清楚地了解到,林爰仪,就是慕容冥最大的弱点所在!她要留着林爰仪,不单单是为了杀慕容冥,更是因为这个女人有着悲悯天下人的胸怀。
这种胸怀,是她宫九音,永远都不会有的!
爰仪信步走回到别苑的书房,提笔在一张素笺上写下一个方子,拿到花厅递给了宫九音。
宫九音一看方子,心下顿生疑虑万分。爰仪给她开了最好的疗伤奇药,练武之人一旦用了那副药,不仅能把原来反噬的武功练好,而且还能更上一层楼,只是那方子上的几味药,珍奇无比,极为难找。难道她林爰仪,竟然有吗?
“夫人放心,这些药材,爰仪会为你备了齐全的。”爰仪从宫九音的脸上看出了她的疑虑。
“我倒忘了,你是秦淮河上的头牌花魁,捧你的王孙公子不计其数,要什么珍奇的药材你没有?”宫九音嘴上嘲讽着爰仪,但心里,却暗暗佩服着这个非武林中人的柔弱女子的胸襟。
“夫人说笑了。”爰仪又对着宫九音福了福身,随后就转出花厅,去给宫九音配药和煎药。
当爰仪端着药再次回到花厅的时候,宫九音正仔细观察着放在桌上的湘骨琵琶。她的九霄琵琶,已经在练功时损毁,这个琵琶,是否也能迸发出九霄琵琶那样的威力呢?
“夫人,您的药。”爰仪打断了宫九音的沉思。
宫九音抬头看着爰仪,却不接药碗。
爰仪抬手拔下头上插着的平时用来试药的银簪,放到药碗里,搅了一圈儿。
“夫人害怕爰仪在药里下毒吗?”爰仪浅浅一笑,从药碗里拿出银簪,那银簪上没有任何变色。
宫九音放心地接过药碗,尽数喝下碗里黑褐色的药汁。
丹田之下,立即涌起一股暖潮,极其舒服。这药,果是神奇。
宫九音轻轻颔首,当夜留在画堂春养伤。爰仪害怕她会找清茗和浅墨的麻烦,不让清茗、浅墨前来侍奉,只得由她亲自照顾宫九音。
次日清早,爰仪醒来,却已不见了宫九音的身影。
和宫九音一同不见的,还有湘骨琵琶。
爰仪在花厅环顾了一圈儿,在桌子上发现了一张字笺。
在她给宫九音那张方子的背面,赫然写着一排小字:
“借湘骨琵琶一用,数月后奉还!”
爰仪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
宫九音既然言明是借琵琶,她自然也不好去追究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