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墨白好歹也是到人界历练了许久的妖，不至于像当初刚下山一样，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也学会了不让心中的想法表露在脸上。
将小人的说辞翻来覆去在心中咀嚼几遍之后，墨白突然发现了一个漏洞，她戒备地捡起地上铜盆后退一步道：“你是和露酒达成协议的妖，露酒的计划成功，对你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做什么要坏他好事？”
小人哭丧着脸，道：“我和他是有协议没错，但那建立在他尚且有理智的情况下。他现在双眼发红六亲不认，我和他的口头协议顶个屁用！等他杀完了你的道长，就是我和你、还有客栈里的所有人一起死的时候了！”
小人说得太激动，嘴里的唾沫星子四处乱溅，好在有瞿清离去前的结界护着，没有溅到墨白的脸上。
这一回，小人的解释听起来倒是合情理，不过……墨白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又担忧瞿清的落败不过是他故意的示弱，自己贸贸然跑过去反而会给他增加负担，正踌蹴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时，突然，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响起。
墨白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只见刚才还无形的窗户口竟然出现了密密麻麻如同蛛网一样的裂痕。她心下大骇，小人也是脸色苍白，哆哆嗦嗦道：“糟了糟了，你的道长撑不住了！我还是快回去吧，说不定露酒神智清醒了些，还能捡回一条命。”
说完小人扇动翅膀就飞走了。墨白这下着了慌，没有小人带路，她怎么去找道长的踪迹？咬咬牙，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对着窗外大喊道：“你回来——我同意跟你出去！”
“当真？”小人以倒挂的姿势从窗户顶上垂下。
原来他还没有走？墨白松了一口气。摸摸怀里，道长留下的铜铃还在，望一望床上的青竹，还在昏睡之中。
虽然道长离去之前，自己答应了他要看好青竹，可是……如果这世上没了道长，她把谁看好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都比不上一个瞿清！
睫毛颤了颤，忍住涌上眼眶的泪意，墨白抬手抹了一把脸，用力且认真地对小人点头道：“你在前方带路。”
看着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嗷不对，是一只妖的墨白，感受着她突然散发出来的肃杀之气，小人情不自禁将翅膀合拢了一些。生怕一个不注意，自己的两扇薄薄的翅膀就被无形的杀气给削掉了。
没有翅膀的、光秃秃的妖生，真是想一想都觉得——了无生趣。
……
墨白小心翼翼拉上门，充满眷恋地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猜想之前瞿清离去之时，是否也这样看过这扇门？
这样一想，她倒是有些忍不住想笑，这门何德何能啊，竟然被两个这么优秀的人同时深情款款地看过，真是——羡慕不来的福气。
客栈里的人除了墨白和青竹，其余全部距离在楼下大堂里。突然出现的异常天气让他们每个人都惶恐不安。一开始谁都是想着要来除妖守护人世的，可是当真面临生死险境，又开始后悔不已。
墨白冷眼看着他们面上不加掩饰的种种情绪，心里对生而为人的向往突然淡然了许多。原来，人也不见得就比妖高贵许多，他们也怕死，他们也自私也贪婪，他们唯一拥有的优势，不过是和人相守不会受到天谴罢了。
真是——讨人厌的不公平！
墨白眉间的戾气一闪而逝，她面无表情地穿过窃窃私语的人群，在他们或惊讶或嘲讽的目光中，推开客栈两扇木头制成的粗糙大门，走入漫天黄沙之中。背影决绝又悲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