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向北走,周海生的咳嗽声便越加地激烈起来。
虽然他也曾经是东北老林的人,但是毕竟在东海边生活了多年,身子上早已经适应了东海边温暖湿润的气候,再向北走,干燥的气息便会让他倍觉辛苦。
流珠这几日几乎夜夜以泪洗面,白日间却还要强作一切无事,免得被周海生看出端倪来,徒增伤心。
流珠的坚强和忍耐看在杜宇的眼里,他的心疼便更甚。虽然刚开始跟流珠说,这一路要旖旎厮守,可是却变作了床帐之中静静陪着流珠伤心。
终究一日,杜宇咬牙对流珠说,“我家中有一个偏方,我去取来。你等我。”
流珠难过,“爹的病,郎中其实也早已经暗暗对我说过。爹是身子已经损了,连年的奔波,又是****在海中潜水,他现在吃的药其实都已经不能治病,只是能维持着……”
杜宇微笑,“相信我吧,我有办法!”
一个晨光熹微的早晨,流珠蓦然睁开了眼睛——一室的青蓝晨光,身畔的枕被还留着他的体温,可是他却已经离去。
几乎同一时间,管家也在桌子上看见了一封信,信中语气哀婉地表达了媚儿想要回去再看一眼亡夫坟墓的想法,说是从此后山高水长再难相见,还说是死生契阔她却要离他而去……隐隐约约,青衫管家面上露出惊讶的欢喜,于是将此事报了咸池听,却是极尽的美言,闹得咸池只好答应,队伍慢行,等着媚儿再追上来。
久候多日却不至。
咸池不耐。
管家伤神。
流珠****憔悴下去。
不消杜宇自己说,流珠却也猜测得到,他的家庭定然是大门高户,就算是妖精,也定然会是妖精中的贵族,所以定然门禁甚严,绝不会任凭杜宇嬉闹着自由来去。极有可能,他这一次折腾出来就已经是侥幸,这次一旦回去自投罗网,必然再难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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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海生倒是看出了端倪。
这日喝过了药,趁着精神好,周海生拉住了想要去洗碗的流珠,“珠儿啊,你在为那个媚儿,担心?”
流珠努力微笑,点头,“是啊。她自己一个孤身的女子,回去了这么多日还没赶上来,女儿自然担心她。”
周海生呆了呆,缓缓地说,“孩儿啊,爹有句话不知说不说得……”
流珠望住周海生,“爹,您说。”
周海生叹息,“爹总觉得这个媚儿,颇有古怪……”
流珠一愣,“爹爹为何这样说?”
周海生微微皱眉,“爹许是老了,许多的事情或许看得古怪了些,珠儿你也别见怪——爹就是觉着,这个媚儿看你的眼神极是古怪,不像是一个女子的眼光……而且……”
流珠面上就是一红,生怕被爹说出什么答案来,连忙起身想要结束这个话题,“爹,您可别多说话了,刚喝了药好好躺躺。”
周海生却一急,“珠儿,爹好像在海里见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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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珠手一颤,“啪”地一声药碗落地,回身惊讶望去,“海里?”
周海生点头,“海里。而且不是浅水,是极深的海底……”
流珠颤抖着,“爹您说详细点。”
周海生闭上眸子,“爹也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不过似乎总是能从她望着你的眼神里看见一点点碧绿的颜色。当年爹刚刚带着你来到东海的时候,那时刚刚下海去采珠;爹虽然曾经在东北的江河里采过珠,却没想到大海竟然比江河广博深大那么多,所以刚一下水就迷糊了,直接沉到了海底……”
流珠惊呼,“爹……那,那么深的海底,我们腹中憋住的气息,根本就不够重新浮上岸来!”
周海生点头,“是……爹当时以为自己死定了,只是担心家中幼小的你啊,所以便只能拼尽了全力划水,想要拼一分逃生的机会。就在这时,就在这时,爹看见了,看见了……”
流珠不由得紧张起来,“爹,您看见了什么?”
周海生闭上眸子,手指攥住床榻,微微地颤抖着,“爹看见了海底一下子涌出来好几条大鱼……”
流珠微微失望,“大鱼?”
周海生摇头,“是鱼,他们有着长长的鱼尾,身上还覆盖着鱼鳞。可是,可是他们却腰部以上都是人的模样!”
流珠大惊,“什么!鱼尾却是人身?!”
周海生点头,“是其中一个姑娘模样的大鱼救了我……她带着我一直向上浮去,而且清甜地微笑着鼓励我,‘别担心,我会将你送回你女儿的身边。这样的好父亲,不该就这样葬身海底……’”
流珠紧张地握紧自己的双手,“他们竟然还会说话……”
周海生因为回忆而面颊潮红,额头渐渐汗下,“是。珠儿啊,就是他们,我就是从他们那里看到了那种翠绿得宛如翡翠的眼瞳啊……”
流珠不可压抑地惊喘起来。心底许多闪亮的碎片仿佛被一根闪亮的丝线串联起来——
他说他是妖精。他那碧如翡翠的眼眸。他银蓝的长发。咸池说“水中是他的天下”……
流珠喘息着问周海生,“爹,他们会是什么?海妖吗?”
周海生闭上眸子,“听海边的老人说过,海中有一种神奇的存在,叫做——鲛人……他们是大海里的主宰,而我们采集的珍珠便是他们落下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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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青衫管家激动的嗓音突然扬起,“流珠快来,媚儿有信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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