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油头滑脸的公子哥盯住,流珠只觉反胃。急忙垂下了头,以为自己避过,对方也就会移开了目光。却没想到,那人不但没离开,反倒走到流珠面前来,就在流珠对面的条凳上坐下来,将原来的旅客给挤走,然后就那么笑嘻嘻地盯着流珠看。
流珠心下大慌。这条船不大,就一个客舱,所以避无可避。想要索性离了船去,船家却已经撑住长篙,缓缓地将船离了岸。
流珠只好捏住手中的食盒,低头避过那油腻的眼光。
谁知,跟在那公子哥身边的几个下人,獐头鼠面地猥琐着,当着那么多旅客的面便跟流珠说起话来,“姑娘,你家住在哪儿啊?”
流珠就当没听见,垂下头去。
那个家人笑嘻嘻地凑过来,“姑娘,这小船坐着多颠簸啊。咱们公子的楼舫就在后边儿跟着呢,不如姑娘跟咱们上大船逍遥逍遥?”
流珠咬牙,寒凉抬眸望住那公子,“不必了!请公子好生坐船,切莫干扰了旁人。”
那下人咋咋呼呼起来,“干扰了旁人?”小眼睛瞥过整个船舱,“谁啊?站起来!谁怕干扰啊,谁被干扰着了?”
这条船上坐着的都是些普通的百姓,看着那公子哥衣饰俱不凡,自然没人敢惹事,虽然也都用眼光给流珠表达了同情,却没有一个人能站起来帮流珠说一句话。
那下人狗仗人势地笑,“看见了没?没有哇!我的好姑娘啊,你叫什么名儿啊?你可害得我们公子连‘阑珊处’那最好的菜都没吃得下去啊……”
流珠皱眉,不再说话。只希望舟生双翼,带着她赶紧离开。
见那小厮没问出什么来,那油头滑脸的公子哥自己便上了阵,坐在对面的条凳上揉着嗓子问,“哎哟,姑娘啊,看你穿着的衣裳,是个丫鬟啊?谁这么狠心啊,能把我们如花似玉的姑娘当成丫鬟啊?告诉哥哥,是谁家?哥哥立马去给你赎了身,风风光光给哥哥当姨太太去!”
这话说得越发不中听了。流珠咬牙,站起身来走出船舱去,站在甲板上,让流动的清风冲淡她心中的烦闷。
如果不是为了手中的食盒,她真的会径直跳进水中去,离开这条船,离开那讨厌的公子哥儿!
那公子哥儿似乎铁了心地不放过流珠,索性跟了出来,嘻嘻哈哈站在流珠的身后,“小娘子啊……哥哥我已经好几年没再第一眼便动心了……今儿个在‘阑珊处’,哥哥我一眼见着你,魂儿都飞啦。小娘子,哥哥一定会对你好的,啊……”
说着,油滑的手竟然直奔流珠的腰肢而来!
流珠此时正站在甲板边沿上,前方就是水面,后方又整个被公子哥儿和他的家人堵死!如果想要避开那只摸过来的大手,便只能跌落水中!
流珠咬牙,正待跳入水中,却猛然听得一声惨叫,那几乎已经触到她衣裳的大手忽地被人掰住,反向扭转,疼得他杀猪一样的嚎叫!
流珠喘息着抬眸。幽蓝与暗红交织的暮色里,白衣白发的男子静静凝立船头。风拂白衣,银发如雪。
流珠一愣,“公子,怎么是你?”
白衣公子却未答话,只是眯着眼睛继续掰着那公子哥儿的手,狠狠地盯着他,“我的人,你也敢碰?”
那公子哥儿慌得乱了神,“哎哟,哎哟,这话儿说的,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都!咸池老板,您轻点,轻点儿啊……”
白衣公子放开手,“你走吧,趁着你还没碰着她。如果你的手指头尖儿碰着了她,你今天至少会留下一根手指。”
那公子哥儿面色大变,给家人一使眼色,慌乱地唤船家停船,他们爬上了一直跟在客船旁边的、他们的楼舫。
上了那楼舫,那公子哥儿方不甘起来,跳着脚指着咸池,“你,你装什么啊!不过就是个酒楼的老板,正经当自己是贵人哪?本公子告诉你,士农工商,你们是最末一品!有钱怎么着,有钱也是公子我的奴才!看本公子明儿不禀明了舅舅去拆了你的‘阑珊处’!”
流珠担心地回望。公子哥儿说得没错,这世道就是这样,纵然你经商得法、富可敌国,但是终究商人得不到足够的尊重,乃是最末一品。听那公子哥儿的话,他舅舅定然是做官的,商人真的惹了官,吃亏的总归是商人。
“公子,都怪流珠……”
白衣公子冷冷一哼,“严通,咸池便等着你来拆我的‘阑珊处’!如若三日之内不见你来拆,我便将你欠债的账单亲送到采珠署给总管大人看!”
那名为严通的公子哥儿立时面如猪肝,却又似乎不甘,立在大船上手挥足蹬。
流珠担心地望着咸池。咸池眯住眸子,忽地扬袖,海面上骤然狂风大作,直接卷住周通的船狼狈而去,风浪里是周通惊恐的哀号,“啊,啊……这是什么风啊,怎么就卷着咱们的船跑啊!”
小船之上的旅客们都大笑起来,恶人受到惩治,总是大快人心的。
流珠微笑,“多谢公子。”
咸池望了流珠一眼,“算了。”
流珠好奇,“公子怎么会与流珠同乘一船?之前,流珠并未见到公子上船啊。”
咸池显然是一个迟疑,便轻描淡写地避过,“我一直在甲板上。”
流珠心下倒也释然。看他白衣白发,定是个极爱素净的人,船舱中贩夫走卒杂处一起,估计这位公子会不习惯。只是——以他的身家,自己定然是有船的,或者也可以单独雇一艘船走,又怎么会选择这最普通的小船,跟一众百姓混杂在一起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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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更:10点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