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生吸嗅着弥萝面前的那支酒杯,碧眸闪烁,“香其实也是药,不可乱用。如果稍有行差踏错,那便是致命之毒。”
弥萝一愣,以为眉生指的是她命人用在眉生床榻之上的“夷离香”,面上稍有尴尬,“鲛人哥哥,你在说什么?”
眉生长眉斜挑,将那酒杯高举。金杯盛满琥珀光,满是诱.惑微芒,“女王殿下,敢问你这酒杯已经用了多久?”
弥萝愣了一下,“自从小香来,便一直在用。”
眉生挑眉,“自从小香来?”
弥萝黯然叹息,“是。这原本是小香的酒杯。这孩子脾气执拗,只肯用自己带来的酒杯,却从来不屑用我赏给他的器具。”
眉生望着弥萝微笑,“于是殿下便将小香的酒杯留下。睹物而思人?”
弥萝面上微有赧色,“我唯独拿他没有办法。他从不肯轻易陪我,除了初一、十五的夜晚……”
眉生碧色眸子一转,“女王殿下的威严,也臣服于心中的情感。”
弥萝咬牙,别过目光去,“我只当上辈子我欠了他。这多年来我身边男子无数,我从来记不住面孔和名字,却偏偏对这个孩子,刻骨铭心。”
眉生举着酒杯,眸中碧光粼粼,“小香……香……”
弥萝转过头来,“鲛人哥哥,你今天到底来,所为何事?说了半天东女国的责任,怎么一下子又转到了小香和这支酒杯的身上?”
眉生一笑,“这酒杯,女王殿下你暂时别用了。小香那个少年,如果一月之中见面不过两次,倒也无妨。”
弥萝皱眉,“酒杯为何不用?”
眉生微笑,“我虽是鲛人,虽然在东女国中功力尽失。但是女王殿下,你知道吗,我在西域楼兰城中生活了多年,家中又是经商,所以对香料略识一二,纵然没有法力,我的鼻子也闻得出它们的气息……”
弥萝面色一变,“你是说,没有瞒过你?”
眉生微笑,“不是夷离香的问题,而是你们用错了材质。紫檀的床榻,就算熏过了夷离香,可是你们却忘了檀木自有檀香,所以那夷离香并不能盖过檀木自身之香去。夷离香虽乱神,然檀香恰好抚心安神,助于冥想——纵然没有法力,我却依然保持了脑海的空明……”
“这,竟然是这样……”弥萝略有慌乱。
眉生微笑,“倒是女王陛下你,整日在这碉楼之中,纱幔低垂着,为何不开窗望向窗外?那里有你广大的国土,更有你的子民。”
弥萝皱眉,“我不喜欢看。”
眉生点头,“你以为只要关起窗子来,便可以逃避你不喜欢的一切,便可以暂时忘记你自己身为女王的责任。”
弥萝咬住唇,面色苍白。
眉生微笑,“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王位。在没有女儿继承,也没有姐妹继承的情形之下,你会将你的王位交给谁?”眉生说着望住弥萝,“告诉我你心里的第一个答案。”
弥萝闭上双眸,“我的哥哥,须罗……”
眉生微笑,“这样的话,你对须罗说过吗?他知道你对王位的厌倦么?”
弥萝一震,“他当然不知道!我不可以将这些话告诉任何人,不可以……我必须要做东女国高高在上的女王,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的疲惫,不能……”
眉生轻轻叹息,“女王殿下,我希望你将这个心愿说给你的哥哥听……现在,你的窗外,正静静酝酿着一场政变。当危机到来之时,能够站在你身边的,只有你的亲人……你应该让须罗,看到你的心……”
弥萝惊叫着,“什么,政变?鲛人哥哥,你跟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眉生摇头,“不,还没有正式成为一场政变。关键在于你。”
弥萝惊讶,“我?”
眉生微笑,“推开你的窗,看向窗外。以女王殿下你的聪慧,一切都会映入你的眼帘……这是你的国土,你要自己去掌控。”
弥萝惊讶,“鲛人哥哥,你跟我说清楚!”
眉生摇头微笑,缓缓站起身来,“无论男子为王,还是女子为王,只是有一点永远不该泯灭——那就是人与人之间的情。女王殿下,我言尽于此,告辞。”
弥萝满眼慌乱,却只能呆呆望着眉生飘摇而去。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男子,为什么世事风云在他的言语之中,都是这般云淡风轻?
这便是那一层,缭绕在他身周的紫气,是吗?
百年前的那个梦,便是“紫气东来”,却竟然是在说今天,在说这个人么?卦象上说的清楚,“国遇大难,有紫气东来,迎而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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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罗,你再说一遍,你想要放弃什么?”梅朵寒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须罗。
须罗颓然地倚在床头,面孔隐入夜色,“梅朵,对不起……我想,我不能……就算我觉得上天不公,就算我埋怨母亲当年的偏爱,但是——弥萝终究是我的妹妹,所以,我做不到。”
梅朵面孔狰狞起来,“做不到,当一切都已经筹备停当,只许你登高一呼便可执行的时候,你却说做不到了?你这叫临阵脱逃!须罗,你枉有王室的血脉,你实际上却是个懦夫!”
须罗深深地叹息,“曾经,我好奇过,为什么弥萝会让我来做王宫禁军的首领……偌大东女国,比我功夫高强的人多得很,为什么偏偏是我?如今我才知道——只是因为我是她的哥哥,她说她只放心将她自己的性命安全和这个国家的安危,交托在我的手上……”静静夜色,须罗的泪无声落下。
梅朵暴跳,“难道你没想过,她可能是在骗你吗?她为了让你为她卖命,用亲情作为手段在笼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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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点半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