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终于捱过了日落。月缺,如少女半露粉妆。宫墙向月,留下一片暗影。
这时,一个人影一跃而起,脚尖轻点,一起一落,避过巡逻的侍卫轻轻落在殿顶。那群侍卫是觉有黑影闪过,抬头望去,却只见半轮残月。
便有人说:“是鸟吗?”“哪儿来这么大的鸟?莫非是那种东西?听说最近宫中常闹那种事儿。”又有人答道,众侍卫蓦然一怵,寒从心起,个个都不敢多寻,加快了脚步。“真是倒霉,羽林军的事儿也要我们来做……”抱怨声渐去。
那躲在殿顶的人,黑衣黑帽,脸上蒙着黑纱,月光下眼露几分笑意。这宫中他出入数次却也没人能奈何得了他,今日宫中仿佛换了侍卫,这一批更是让他省力,个个心不在焉,根本不会发现他的存在。
黑衣人一个旋身,便从殿顶纵身而下,寻路走去,自他第一次进这朔元皇宫已经有好几个月,可是来来回回数次都没找到那东西,不觉有些苦闷。
这几日朔元王朝又四处找寻他的下落,让他脱不开身。不过如同天助,怎奈祸起萧蔷,倒让他逮住了这个机会。无人的宫径,竟如大道一般,畅通无阻,偶尔有一两个侍卫经过,不是嘻哈打闹,便是醉眼困倦。
不久便到和安门,门内便是后宫,依然在墙跟站定,脚尖在地上一弹,身子纵然而起,在半空中一个漂亮的翻身,便已进入后宫。
正要迈步,忽然只见又一个黑影在眼前闪过,不禁大惊,几乎相同的装扮,难道还有人像他一样也是进宫偷东西的。
那人的身法又轻又快?他忙闪身躲向树后,不动倒还好,这轻微地一转步,却被对方发觉。只见对方一愣,眼光向树下寻了过来。
“什么人?”那人惊道,那声音虽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夜空如盘旋一般回荡。黑衣人岂会料到对方竟然会开口大嚷,心下大惊,这样的叫声势必会引来巡逻的侍卫,黑衣人转身欲走,脚还未及发力,身后突然一阵急风袭来,掌力好劲,不觉轻笑,看来遇到高手了。他没有回身,身子向右轻轻一倾躲过对方的招式。
身后之人见一招未击中,便又是一掌横扫,黑衣人乘这一掌未到忙转过身,这样的招式……不禁一笑,“参军大人今日的装扮倒挺特别。”
“你少跟我废话,今日看你还能不能全身而退。”身后之人愤道。
两人已心照不宣,他们在宫中曾交过手,对对方的武功招式约有了解,因此在过了第一招之后,那黑衣人便已认出那袭击自己的人便是羽林军的兵曹参军。
这一夜,绛峰潜入后宫,径直向晨风园寻去,他对宫中的殿阁路径,军侍分布都了如指掌,本不应有半点差池,岂料刚越墙而入便撞见了这找寻已久的黑衣人,他怎能放走他,一时的激愤,便上前出掌相阻。
两人过了数十招,绛峰越发的吃力,那黑衣人的武功在他之上,如再这样斗下去,只怕会命丧对方之手,但仍然不想放走这难得的机会。而黑衣人虽武功高于绛峰,便却无心恋战,又是十多招,只听黑衣人道:“参军大人今夜穿成这样,莫非就是为了跟我过招?”
绛峰一怔,这才想起今日的身份已与往日不同,目的自然也不同。绛峰正发愣,岂料对方一拳已经袭到,回神间已经躲避不及,只见对方突然化拳为掌,落在他胸口上,身子蓦然一退,绛峰一时不稳,已跌坐在草丛中,好不狼狈。
抬眼望去,却见那黑衣人已经纵身跃起,消失在斑驳的树影中。他伸手拂着自己的胸口,却没有半点疼痛不适之感。正想起身,忽听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又有人轻嚷道:“谁……谁在那儿?”
绛峰低头已隐入了草丛中,心想,难道那黑衣人的那毫无劲力的一掌就是为了这个吗?只见两个侍卫站在宫道上,嚷了几声,也不上前寻查。
“你真听见有声音吗?”其中一个侍卫道。另一侍卫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的的确确听到了,而且还看见了人影,怎么突然又不见了。”
两人又向草丛望了一下,却仍不上前,也仍然不能发现隐身在草丛中的绛峰。
“没人没人,走了。”其中一个侍卫嘴里念叨着自顾自地走了。
“怎么会呢,难道看错了吗?”另一侍卫也不敢多留,追了上去,轻声道:“难道真有那种事儿,我以前听人说过……”
两人的声音渐远,绛峰不禁皱眉,这次的事件,让安信王借着办事不利的名儿,将羽林军全换了,而眼前这些侍卫却让人实在不放心,皇宫的安全堪忧。
绛峰也不敢再多想,月至中天,他要尽快赶去晨风园。
晨风园中,忽起的一阵秋风惊醒了沉思中的人。青罗长夜无眠,坐在窗前看着那一片月光,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心悸,她了解绛衣,她绝不会做出如此离谱之事,一定有什么误会,或许只是嫁祸。
自从昨日之后,她便也被看管了起来,晨风园外站着两个内侍,说是事态未明,得代政大臣之令,不得出晨风园,青罗虽为后妃,如今也形同软禁。
弑君之事,关系重大,她与绛衣是姐妹,自然也会受到牵连。她低下眉,心事浮上眉头。皇上的伤势如何,绛衣的情况又怎样,没有一点的消息,这两个让她最是牵挂的人,难道要一起消失在她的世界里吗?
而宫外的情形又是如何,她记起自己还有一个爹,还有一个哥哥,他们也同样被软禁起来了吗?
突然月影一闪,仿佛有什么东西掠过,她蓦然抬着,只见窗外赫然多出一个人,黑衣黑纱,青罗一怔,正想开口大呼却不自禁地又愣住了,那身影她太熟悉,是他。
“青罗。”对方已先开了口,果然是他,那个熟悉去又遥远的声音。
“你开心吗?”绛峰又轻问道。青罗心里蓦然一阵触痛,这样的问候在宫中谁会出口,后宫之人个个都羡慕她的身份,她的显贵,却无人知道她心中的苦。
微光下,绛峰见她眼中闪现出一丝泪光,不禁一丝心痛,但那丝心痛不多时却又化作几分怨恨,收了收脸上的担心,改口道:“也许该叫你娘娘,丽妃娘娘。”
绛峰不敢去看青罗脸上的泪,说着便双膝一屈,正要跪下。这时却听见黑夜中传来一个细微的脚步声。
青罗一怔,忙道:“快进来。”绛峰未敢多想,纵身从窗口跳进青罗的房中。青罗一推,紧紧地将窗户关上。
窗外传来贵圆儿的声音:“娘娘,娘娘。”青罗拂了拂脸上的泪,收住喉中的哽咽之声,“圆儿,我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吗?”
贵圆儿“哦”了一声,“打扰娘娘了,我刚才听到有人说话,来看看,娘娘没事儿就好。”
“许是那猫儿又在乱叫了,你早些去睡吧。”青罗又道。贵圆儿并没有多怀疑,应了声,便走了。
顿时又无声,时间仿佛凝结一般,青罗不敢回头,不敢看绛峰那约带责备的眼神,他怪她,怪她进了宫,为了妃,辜负了他的情,他的恩。
“娘娘……”绛峰打破了两人之间凝结的冷冰,正要住下说,青罗却蓦然打断了他,“求你不要这样叫我。”
那语气带着几分恳求,带着几分嗔怒,绛峰的讽刺让她心痛,让她心酸,她蓦然转过身,那眼中的泪再次涌出,梨花带雨。
绛峰心里骤然一怵,心已痛得厉害,他不该责怪她,不该埋怨她,那是对她的折磨,也是对自己的折磨。他伸手拂去她脸上的泪,带着些微热,那么的真实,他想用手捂着流入手心的泪,不让它冰凉,不让它干涸。
泪仍在流,心依旧在痛,绛峰将她一把拉入怀中,他要用身体去温暖她那颗冰凉的心。青罗没有挣扎,半晌泪已尽,心已定,蓦然回过神来。
绛峰的肩膀总是让她安稳,“总角之宴,言笑晏晏”,而如今却再无“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之事。青罗伸手推开绛峰,异常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