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支箭从林间射出,直冲马车而来。几声刺骨的声响,两匹马腿上均吃了几箭。阿哥道了声,“好准的箭法!”
这几箭哪里也没射到,就只射到了马腿上。马儿吃痛,哀嚎地乱跳了起来,连带着马车也不停地晃动。然而终究是伤在了腿上,它胡乱扑腾着,却没再往前跑。哀嚎的声音在扑腾起的尘土里往外扩散,在整个山林间回荡着。马车抖乱的像下饺子一般,两个马车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到,从马车上摔了下来。
这时,林间十几道身影如风一般蹿了出来,个个手上都举着把大刀。我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两腿发软。然而阿哥却淡定的很,见那群山贼离马车近了,他高举起手,一挥。三十二个身穿夜行衣的大汉便从这灌木丛里冲了出去。
我正想着躲在哪里安全,却被阿哥一把打横抱起。我扑腾了两下,叫到:“哥,你这是做什么?”
阿哥手上亮出了长刀,只几步已经冲到了土路上。
“你一个人在那里不安全,我看不到你,到马车里躲着!”他说罢就将我扔进了马车,自己跳进了厮杀的修罗场里。
我被扔进了马车里,屁股先着地,滚了一圈,才停下来。然而马儿还在胡乱扑腾着,我的屁股又重创了几下,待我终于能找到平衡时,抬眼却见两张放大的脸满脸惊异地望着我。
我揉了揉自己屁股,然而那两双眼却还是紧紧盯着我。我恍然想起自己还带着面巾,想必他们把我想成山贼了,赶忙撕了下来。
一张脸是个小娃娃的,他看着我便吓得哭了出来,抖抖索索扯着另一人的袖子。另一个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哥,他看着我先是有些惊异,随后眼睛越睁越大,像是能把我吞了一样。
我被他盯得脊背发寒,忙道:“诶诶,别误会!我不是山贼,我是官府的人,外面黑衣服的都是官府的人。你们别担心,我们是来抓贼的!”
“官府的人?”那小哥狐疑地往外看了一眼,便想出去。
我看他生得斯文,忙拦住了他,急道:“诶,你别出去,那群山贼凶狠得厉害,外面很危险!”
他不听我劝说,又要往外冲。我一伸手抓住了他的头发,其实我只是想拽他的衣裳,然而马车还在颠簸,我一失手才抓住了他的头发。哎,谁让他不将头发全部束起来。这个关头,我也懒得放手,将错就错。
他吃痛了一声,回过头,狠狠盯着我,他面貌虽然生得秀气,声音却是低沉,“你松手!”
我看他的眼神,心里很是不欢喜。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强脾气,觉得这小哥真是不知好歹,索性将他的头发在手里绕了两圈,“不松!官兵跟贼打架,你跑去做什么,到时候还要拖累别人救你!”
外面打杀声响成一片,车里的小娃娃又吓得一直在哭,我同这小哥又吵了起来,那小娃娃便哭得更凶。
那小哥又回过头来,“你才是拖累别人,我让你松手!”
“不松!”
我俩儿正僵持着,外头又响了勒马的鸣叫声,我打开帘子一看,肯定是我们安排的马车到了。那马车还有五个拳脚好手,这下好了,我们胜算又高了一筹。
“你笑什么?”那小哥冷冷问我。
我幽幽道:“这帮山贼死定了。”
他白了我一眼,又想往外钻。
我抓紧他的头发,“老实呆着,你凑什么热闹啊?”
他“嘶”了一声,喊道:“臭丫头,放手!”
大约是意识到不对劲,不知外头哪个贼头子突然大喊了一声:“是官府的人,快跑!”
我同那小哥皆是一愣。我掀开帘子往外一看,那群山贼果然撒腿就往山林里跑。那小哥趁我一个不注意,溜了出去。
我也正想下车看看是什么状况,未想那车里的小娃娃抓住我的衣角,可怜兮兮地望着我。我一时想到云吞,心中不忍,也将他一起抱下车来。然而这小子可比云吞重多了!
我一下马车便见三个山贼撒腿就往山林里跑,后头十几个官兵紧追着。那个府兵队长大喝一声:“都让开!”
他手持长弓,弦上三箭齐拉,“嗖”的一声,三箭齐发,便听那三个山贼吃痛大叫,腿上中箭,颠簸了起来。随后的官兵们蜂拥冲上去,将他们抓了回来。
终于,结束了。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好像有什么声响,我回头一看,一个车夫正躲在马车另一边发抖,我劝他:“大叔,别担心,山贼已经被抓啦!”
那小哥也正站在我前面,听到我的声音,才注意过来,我怀里的小娃娃见到他就不安分起来,往他身上钻着。他冷冷看我一眼,才把我怀里的小娃娃接过去。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几具身体,约摸有几个已经闭气了,然则大多数还是受了伤在那里疼得叫嚷。我忍住恶心,绕过去,跑到阿哥的身边。
阿哥的伤还没有好利索,这一番打斗下来还不知他状况如何。
“没受伤吧?”我围着他看了一圈,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
“好了,好了,子衿,你哥哪有那么娇弱?”他满头大汗,脸色虽然不是那么好,可却是神采奕奕。
他又招呼着大伙儿开始捆绑这些山贼。我注意到那小哥又跑到前面的马车里去,马儿终于再没有力气动作,跪卧了下来,他扶出了一对中年人,估摸是一对夫妇。面对这样混乱的场面,那对中年夫妇还有害怕,抖抖索索的不敢下来。别说他们,我这会儿腿还有些发软。
阿哥也注意到了,赶忙跑过去。劝道:“大叔大婶,你们莫怕,我们是朝安县衙门里的人。现在山贼被抓了,安全啦!”
那位大叔脸色还有些苍白,那扶着大婶的小哥朝他点点头,他打量了阿哥片刻,终于安下心来,“你们救了我一家的命,真是多谢了!”
阿哥朝笑着摇摇头,也帮着将他扶了下来。又从那小哥手里接过那大婶,将她也扶了下来。那大婶依然在发抖,却还是一个劲儿的在给阿哥道谢。
那被扔下的小娃娃一直在我身边蹭着,一见那大婶下了车,便扑上去抱住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边山贼已经收拾地差不多了,顾明过来给阿哥报告。一共死了三个山贼,十个受伤的已经被绑好了。我们自己也伤了七个人,不过还好,都是轻伤。
阿哥满意地点点头,让他派个快马回去,叫马车来接我们。
“呃,不知前辈哪里人?你们这马车也是走不了了,不如一会儿坐我们的马车一道回朝安吧?”
那大叔摸了摸长髯,道:“老夫姓窦,就是朝安城的人啊!”
姓窦的朝安人?我心中一颤,立马抬眼打量起这对夫妇。想从他们脸上寻找出一些熟悉的迹象来。少时,隔壁住了一家姓窦的人,窦家以卖豆浆为生。他们家的豆浆香甜鲜美,生意十分红火。小时候没少蹭他们家的豆浆喝,我至今还记得那豆浆的味道。后来窦家生意越做越大,这小小的朝安城已经没有办法再留住他们了。九岁那年,窦家人搬去了京城,就再没回来。
阿哥毕竟比我年长,记忆深刻些许,此时他已经反应过来,急忙问道:“前辈可曾在朝安城里做过卖豆浆的活计?”
大叔疑惑:“你是?”
阿哥大笑了起来,朗声道:“窦叔叔,我是青青啊!”
好久没听阿哥这样称呼自己,估摸他也是高兴坏了。他又拉过我来,道:“这是子衿!”
窦叔叔看着我们片刻,豁然开朗,“对对对,像,像,还真是!都长这么大了!”
窦婶婶也反应过来,打量了我和阿哥一番,拉着我看一圈,激动道:“哎哟,还真是!这一晃十年,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
久别重逢,我心中也很是欢喜,忙唤了他们:“窦叔叔,窦婶婶!”
窦叔叔应了一声,又朝一旁的小哥道:“郎玉,你还不快打声招呼?”
朗玉,窦朗玉?那个小哥就是窦朗玉?要说我小时候的玩伴儿,就只有两个,一个是刘嫡,另一个就是窦朗玉。未想,如今还能再见到他。我心中欢喜,抬眼朝他看去,他也正看着我。然而他眼中没有跟我一样的惊喜之感。像先前一样,他冷冷地看着我,最后那冷冷的眼神渐渐退去,转为一个白眼。他别过头去,朝我阿哥道:“苏大哥!”
这是什么态度?难道还在怪我刚才抓了他的头发?他小时候是烦人了些,可什么时候变得怎么小气了?我也懒得给他好脸色看,白了他一眼,别过头去。
阿哥应了一声窦朗玉,笑道:“朗玉都长这么高了!小时候还笑你不长个儿呢!”
哼!长得高又怎么样,还不是个小气鬼?窦婶婶怀里的小娃娃动了动,我看他一脸迷糊,便问道:“这是…朗玉的儿子?”
窦朗玉咳了两声,又白了我一眼。我心中纳闷,这娃娃五六的模样,很可能是他的儿子啊!
窦婶婶不好意思地笑笑,摸了摸小娃娃的头道:“这是朗玉的弟弟,祺玉。”
未想窦婶婶这把年纪还可以再添子嗣,我和阿哥对视一眼,不好意思地笑笑。
窦叔叔接过话道:“这祺玉跟朗玉一样,就是不长个儿。别看他看着小,其实都八岁了!”
我又看了看那小娃娃,果然有几分窦朗玉小时候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