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斓煞星再三来访,我再三避而不见,一是我确实同他没有什么交情,二则我以为自己在他的请贴上做了些缺德事,有些心虚。西天界法华会的请帖是昨日送到的,他必然是看过了,虽他定然想不到是我做的,但本上神却不想见他。
小八抱着毛团儿在一旁瘪嘴道:“姐姐你这样躲着斑斓神君干什么?再不济人家不还救了你一次?况且您吃人嘴短,见一见又不会少块肉。”吃人嘴短?我瞧瞧自己手里腌制好的桑葚,呃……好吧,是吃了,我将桑葚丢进嘴里,咂了两下,“他救过我,以后若有机会我自然会还给他,这与见不见的没什么关系。”我淡淡瞥了他一眼:“你最近倒是对斑斓煞星很是偏袒啊。需要将你扎个大红结给他送去当做回礼吗?”他脸色一沉,随即换上一副奴颜媚骨的嘴脸:“姐姐我这样忠肝义胆乖巧可爱您忍心吗?”我赠了两斤白眼与他。我二人正说话,小厮匆匆跑来,未等他开口,我扶额问道:“可是斑斓上神又来了?”
小厮摇摇头,“未明水姬求见上神。”
我愣了一愣,未明水姬不正是斑斓煞星家的小娘子吗?忽然觉得头大如斗,沉重的厉害,我扶额:“未明水姬?她来做什么?”
小厮道:“小的不知,未明水姬未曾提及。”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稍作犹豫,从榻上站起身,理好衣冠做出上神该有的架子,“请水姬进来。”小厮颠颠的赶去通报,我捻起一颗桑葚吃着等她来。
“姐姐我瞧着未明水姬对斑斓上神十分上心,近日里,斑澜上神总爱往苍梧宫跑,未明水姬该不会是来找姐姐算账的吧?”
我将他的猜想斟酌一番,说的似乎有些道理,“若是这样她定然是误会了,我要与她解释清楚才是,不然她总会以为我的品位十分低下。”小八扯扯嘴角,小的难看:“呵呵,姐姐好好解释,若是场面控制不住,动起手来,烦请姐姐看在玄冥水君的面子上下下手轻些。”
小八竟将我想的如此残忍无理!我咬牙切齿,恶狠狠道:“无需你操心,你先出去吧。”
小八悻悻的抱着毛团儿出门,刚巧未明水姬进来,小八拘了一礼方才退了去,只见未明水姬落目光落在毛团身上,眸光暗了一暗,转头与我作礼时又在桌上的桑葚上盯了一盯,随即眸光又暗了一暗,与我目光相对时她已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我们双双落座,小厮麻利的沏好香茗端上前来,与我们各斟了一杯。我端起一杯在唇边抿着,等她先开口。我趁机打量她,她今日穿了一身碧蓝色的衣裙,薄纱料子的霞帔上缀了些许珍珠,发间对称插着两支精卫鸟纹发叉,额间一枚玫红色花钿,涂了脂粉的圆润白皙的脸,丰盈的唇画着点绛妆,好一个闭月羞花的美人啊。只不过她这样精心修饰,天气如此闷热,就不怕花了妆?
她也在等我开口一般,将茶杯在手心里来回摩擦着,看起来十分不安。两人对峙沉默了半晌,我看着她,尴尬的咳了咳,“咳咳,不知未明水姬此番前来是为何事?”
她有些慌张,端杯子的手抖了抖,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小盒放在我面前,勉强笑了笑:“听闻上神两百年前下界历劫受了些伤,这丹药是万年珊瑚灵气而成,对上神兴许有些帮助。”
我誹腹,你倒还知道我是两百年前受的伤,如今哪里还用得上。我没收也没拒绝,干笑道“呵,承蒙水姬好意不过我的伤早已痊愈,不大用得上。”她有些沮丧,垂了垂眼,哦了一声,但还是将那盒子放到了面前。“不知上神可还记得百年前如何受的伤。”我虽当她只是随口一问,也没在意,风轻云淡的饮了一口茶:“早已不记得了,过去的事记的它干嘛。”
她眸子亮了亮,又问:“上神难道不好奇吗?自己经历的事。”
我依旧淡淡道:“没兴趣,一个劫数而已,既是劫,能忘记已是求之不得了,何必为自己添堵呢。”
她多了些笑意,“上神不愧是上神,将凡事都想的如此通彻。”顿了顿她又说:“不怕上神笑话,我思慕斑澜上神已久。”她紧盯着我的脸,见没什么波澜,继续说道:“这几日斑澜上神他总是往苍梧来,我时常都找不到他的踪影,那只狗还是我同他一道去人间买回来的,彼时我讨要他没给我,却这样大方给了上神您……可见上神在他心上还是有些分量的。以往他心里有半月,我没怎么奢望过跟他在一起,傻傻等着,半月没了,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了。可如今他对上神您……”她不在说下面的,只祈求般的说:“还望上神与斑澜上神不要过于亲密的好。”说罢眼中含泪,低头轻轻擦拭着。
半月?估摸着是斑斓的旧情人。我托腮看着她,她哭得梨花带雨任谁都会心疼一番。我“哦”了一声,道“这几****每每到访我皆躲了开,没与他混在一处。你放心,无论怎样我断然不会看得上他,他不过是妖兽族的莽夫而已,大字都未必识得几个,他就是个煞星,怎能入得了我的眼?你可知道,只有世尊那般美好的人才是我看得上的。所以你大可将心放在肚子里。”我说的很真诚,很淡定,我没说谎,儿时我对****最大幻想便是找一个能像我父君亦或是像世尊那样的男人做夫婿。我胸口有些沉闷,忙喝口茶缓了一缓。
她微蹙的眉舒展开来,笑容如外面的日头,灿烂的很,她起身赔罪:“是我愚笨了,上神您当然眼界宽广,能入眼的皆是众神的楷模。未明也是被冲昏了头,还望上神海涵。”我扯扯嘴角,笑得很吃力。
我收下了那颗丹药,是迫不得已的,未明水姬不肯退让,像是我不拿她东西,便就说话不作数了一样。小八送走了她,我将丹药盒子随手一丢,累的摊在榻上,目光扫见桌上的桑葚,我心里只觉得有些委屈难受,小八进来,见我沮丧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拿起桑葚哄我吃,我厌烦的看着桑葚,一挥袖子尽数打翻在地。我冷声道:“把那煞星送来的东西统统扔出去,还有这只狗不要让我见到他,放回山里去吧。”我连他的名字都不想再提,连他送来的毛团儿都不愿多看一眼。
我不晓得我为何有了无名之火,我也不晓得为何没能控制得住,将这火发泄了出来。小八惊的呆在原地,将毛团儿用袖子遮得严实。我有些懊悔,内疚的垂下头,扶着额头有气无力:“小八你先出去吧,叫人搬些酒来。”他开口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说,不一会儿有小厮送来了酒,还有开胃菜,全是我爱吃的,必然是小八吩咐的。小厮道:“小八仙君说请上神先吃些东西再喝。”我嗯了一声,他见我面若冰霜,吓得抖了三抖,麻利利离开了寝殿。
我没吃那些开胃菜,咕咚咚喝进两坛子酒酿,兴许喝的太过猛烈了,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我颓然坐在地上,我委屈,我与谁混在一起都有人要来管,可谁管过我这些年一个人是怎样过的?昭胥神君的小燕燕怪我抢了神君的恩泽,未明水姬怪我夺了斑澜的关心,是他们自己来招惹的,为何她们偏要来找我,责怪我,怨恨我。连大家都讨厌我,秉公执法有错,徇私枉法也有错,没人在乎我身心俱疲,仅仅因为我位高权重。我想起父君和娘亲的怀抱,那么温暖,他们从来不嫌弃,吃我吃剩的饭,拉我黑乎乎的爪子,还对我笑,可是我已经……我已经没有他们了呀!
我醉了过去,睡了一天一夜,什么梦都没做,醒来时候第一感觉是头疼。我朦胧见感觉脸上湿漉漉的,垂眼一看,毛团儿在我脸上舔的欢快。我被它弄得痒痒的,不觉笑出声来,小八闻声过来扶我起来,关切道:“姐姐可还好?”
我点头,“就是头疼了些。”小八一副老成模样,嗔怪道:“若你吃了那些开胃菜也不至于现在这样难受。”随即从桌上端来一碗茶汤,“诺,喝吧,我一早托槐桑伯伯来熬的,一直拿火炉温着,喝完就不难受了。”槐桑是苍梧的树妖,对医术颇有见解,他熬的茶汤必然是有妙用。
我看着小八有些感动。
几日后,我独自前往西天界参加法华会,这已不是第一次参加,且见得都是些熟人没什么可负担的,于是我一身轻松,神清气爽的行在云头,不消一会儿,便到了西天界。法华会虽是佛门盛会,却办的十分低调简朴,各位神祗极少有乘神兽的,大都乘云而来。我晓得此次是文殊全权负责,现在****尚未开始,世尊该是空闲着了,我绕过各路仙家,往后殿而去。进入世尊的寝殿,就见世尊正一身隆重锦袍坐在镜前,连伊正为他束发,束的一丝碎发都不见得,真当是一丝不苟!我不由咂舌,想起了人间一句诗词,只羡鸳鸯不羡仙!世尊起身,冲我微笑道:“你来了?今天精神不错。”
我被那笑容晃得睁不来眼,狠狠揉了揉,玩笑道:“我在苍梧都见您这金光闪闪,离近了看会眼盲吧?”
他笑的更深了些,将我的手摊开,放了一个圆润的物体在我掌心中,是一只莲花苞。
“你将此物融入羽戚内息里,便可保她性命无忧。”见我有些犹豫他又说,“你别再与自己怄气,收下吧,今日之后我就要前往凡尘,那时再没反悔的余地了。”
我点点头,收了起来,“谢过世尊。”
“连伊便交予你了。”
我看看连伊,她一副不舍的模样,我摸摸她的脑袋,算是安慰。
师尊看看日头:“时候差不多了,一齐去前殿吧。”